4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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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沈婧芸磕磕绊绊在藤蔓枝桠间穿行，在听到夏名平玉话的一瞬间脑子“嗡”地一声就乱了。
大夫说当归、熟地主治血虚血亏，党参、甘草则有补脾益气之功效，补血养身，补血养身，原来竟是如此。
她喝的药中总是有一股子浓腥味，弥漫在鼻端，散也散不开。她知道他说加了新药是骗她，她只以为那是动物的生血，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他的手腕总是用内衫扣得严严实实，宽大的袖口一直遮去半个手掌。他的脸上时不时会浮现出难忍的疲惫，眼眸却是黑亮，瞅着她宠溺地笑，他说：“你关心我？”
人影倏忽，穿过层层障碍，那人长身而立，一袭玄青的短打衫，风姿卓越。只是头发是凌乱的，枝桠藤蔓间显出的面容疲惫而焦急，
沈婧芸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看见他的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彩，霎时亮了她半个世界。她止不住勾起嘴角，颤抖地，不知怎么眼前就模糊起来。
那人望着她，张开双臂。
曾经他仰靠着大树守了她半夜，她不愿在夏名平玉面前与他亲近，所以他就默默地等，等到她回眸的那一刻也是这般敞开怀抱。
沈婧芸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了他胸膛。
他紧紧回拥住她，脸颊贴着她的耳侧，她听见他喃喃地念道，“沈婧芸沈婧芸……”声音里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记得当这个名字第一次从他口中吐出时，自己仿佛被风吹得轻散，温暖的心口隐隐泛着柔软的钝痛，眼中灼热的液体止不住地往下流。
沈婧芸越发用力地抱住他，感觉着他温热的体温和紧绷的肌肉。眼前的衣襟濡湿一片，温热地熨贴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健而有力。
就是这个怀抱，让她思念，让她依恋，让她安心。
北狄皇宫中，他轻轻拥着她，一个怀抱便是一片天地，在静谧的空气中，一切都模糊起来，只余四肢百骸内缓缓流动的气流带出丝丝暖意；客栈庭院里，她靠在他怀中，顺着迢迢银河便看到了他轩疏明朗的眉宇，浅浅的笑容，醇醇的话语，夜风也让人沉醉，她轻轻地笑，悄悄把头搁在那人的肩膀上，幸福得好似拥有了整个世界；山坡上她深吸一口气，“我叫沈婧芸”，他喃喃地念，仿佛大海般深沉的目光柔和得叫她几乎溺毙其中，他的吻，如蝴蝶栖落，一寸一寸温柔地挪过她的脸颊。
就是这个怀抱啊……
良久，沈婧芸抬起头，脸上还挂有未干的泪痕，她瞧了瞧祁烨胸前被她哭湿的前襟，连忙说道：“不许再说我‘不哭则已，一哭惊人’。”
看着她三分喜悦三分窘迫三分倔强一分撒娇的模样，祁烨一笑，“我已经习惯了，惊不到我。”
沈婧芸更加窘迫，喃喃嘀咕，“我最近有哭很多吗？”而又想起什么，垂下眼眸，眼神盯在他紧紧箍住的腕带上，突然轻轻说道，“我能看看你的手腕吗？”
祁烨的脸色瞬间数变，“你……”
不等他作答，沈婧芸拉过他的左手，拆开他的腕带，一层一层翻叠起来，手有些抖，然后她看见一圈圈的绷带。
她低着头默默看着那斜绷带没有作声，祁烨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她怎么就知晓了这事。后知后觉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掩饰道，“没什么大碍。”
“恩。”沈婧芸仍是低着头，半天才抬起来，微笑着说道，“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
看着她强撑起来的笑容，祁烨顿时就觉得心疼起来，“这么相信我？”
“是，从今后……一直都相信你……”
不管是阴谋是算计是利用，我相信能挥刀割开手腕救我的人值得去相信去倚赖。
“王爷。”翎喊他，“该起程了。”
沈婧芸想起什么来，蓦地回头，“还有夏名……”
却看见夏名平玉正斜靠着一棵树看着他们，面容沉静，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哀伤的笑，本就单薄的身子此刻仿佛要飞了去，在山风中衣衫簌簌。
他平静地走过来，擦过她身肩，“走吧，我答应过要带你找到神族后裔的。”
凌乱飞舞的发丝挡住了他的面容，一瞬间看不真切。
这是在玄瑶山的第三天，经过整夜夜战的提心吊胆，整个队伍都有些疲惫，于是祁烨不得不宣布整队休息。
沈婧芸坐在毡毯上，迟疑地望着另一边倚树的夏名平玉，对方见此回给她一个笑容，故意而牵强。
沈婧芸抿了抿唇，又望了望另一边的祁烨，见他看着自己，朝他微微一笑，便倚过去枕着他的胸口补眠。
沈婧芸早就累极，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她睡得昏沉，一直到所有人整装待发她都没有醒来，祁烨本来以为她只是过于劳累，但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竟然不管怎样都唤不醒。
祁烨的脸瞬间脱了色，搭到她脉搏上的手止不住有些颤抖。脉息微弱杂乱，呼吸飘忽，显然是先前情绪过于波动，导致毒素进一步侵蚀。
祁烨也不管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立刻割开自己的手腕。
夏名平玉见状也向边上侍卫要匕首。
祁烨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的血没有用。”其实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血是否还有用也并不能完全肯定，只是有一丝希望他便不想放弃。
在侍卫们惊讶的眼神中祁烨随意包扎了下伤口，抱起沈婧芸宣布起程，只不过大家再不慢慢步行，改而用轻功在林间飞掠。
这是无奈中的下下策。
玄瑶山本就不是个善地，行走颇艰辛，在这里施展轻功更是需要成倍耗费精力，纵使如翎这样的高手也不敢托大，长时间的飞纵会让身体超支，轻则脱力伤身，重则气竭武功全废。
大家都不说话，咬牙跟在祁烨身后。
天黑时分，众人停在了一个小山头上。
玄瑶山是诡谲的，尤其在夜晚中，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出现。纵使祁烨心里焦急，他也不得不暂停赶路。更何况，毕竟大家都不是翎那样的高手，一整个下午的提气施展轻功让不少人脸色发白身上冷汗层出。
祁烨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看看怀里仍是昏睡不醒的沈婧芸，心里不由焦躁万分，手抵上她后背正要输些真气，翎立刻走过来，“王爷，还是属下来吧，您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祁烨由于一路上失血又得不到及时的补血，体质早已大不如前，加上从前夜开始便没有好好休息，今天又是一路耗费精气，脸色也不比侍卫们好到哪里去。
听到翎的话，祁烨犹豫半晌，但从大局考虑如果他在半路出了什么茬子，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于是把沈婧芸扶正，让翎盘腿坐于她身后输真气。
好在翎和另一暗卫翊内力够深厚，有两人轮流坐镇情况好了许多。
这一夜玄瑶山的夜空难得无风无云，祁烨抱着昏睡的沈婧芸靠在大树旁，仰头望天，星光璀璨。
“你有没有后悔当初那样对沈婧芸？如果那时你不是利用她给她吃了毒药，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何时夏名平玉挨着他坐了下来。
祁烨难得没有冷视夏名平玉，只是一径望着天上满天繁星，“后悔吗？……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很多事情我不得不那样做，如果可以重来，我想也许我还会那么做，在我看来，那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后来一些事脱离了我的掌控而已。”
没有想到祁烨真会跟自己说这些，夏名平玉有些惊讶，同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也能理解祁烨的想法，他沉默地看着祁烨怀里脸色平静而睡的沈婧芸，半天才说道，“已经发生的再追究也于事无补，只是希望你今后好好待她，我不希望有一天看到她的努力变成一个笑话。”
“什么？”祁烨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夏名平玉却没有再说话，抿了一抿唇站起身走了开。
祁烨转而低头看着沈婧芸的睡颜，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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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婧芸是在一阵又一阵呼唤声中醒来的，她挣扎着睁开了眼，一路焦急的祁烨终于舒了口气。
“怎么了？”揉揉睡得有些肿胀的眼睛，沈婧芸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顿时愣在那，“这……是哪？怎么不一样了？”
明明睡前还是一片树林，怎么一觉醒来树都不见了？
“我们已经出了玄瑶山的幻境林，现在正式进入九嶷摩岩，翻过这里便到滼海古泽了。”
“九嶷摩岩？”沈婧芸疑惑地支起身四处张望了番，发现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大至石山小至碎石，各种形态各种造型。沈婧芸终于意识到问题的终结在哪，“我究竟睡了多久？”
祁烨斟酌了下，“两天。”
“啥？！”沈婧芸自己都被这个答案惊吓到，眨巴了好几下眼。
“本来以为今天又喊不醒你，看来你终于睡舒服了。”祁烨努力想把气氛弄轻松一点，故意淡化了问题的严重性，“我已经让万紫去熬些粥来，你几天没吃东西，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沈婧芸本是有满肚子的疑惑，可是看到祁烨这样不得不吞下了想说的话，只应了一声“好”。反正大致也想得到一定又是自己毒发了，倒是辛苦祁烨他们拖着自己赶路。
九嶷摩岩，怪石嶙峋，千里荒芜，寸草不生。白天阳光明媚尚还好，到了夜晚环境则变得恶劣非常，强烈的风呼啸而过，刮起的一层又一层的石块甚至能砸死人。
听到祁烨的介绍，沈婧芸开始强烈怀疑这里究竟会不会有神族，“他们有必要住到这么恶劣的地方吗？”
“据说从前这里也是丰饶富美，只是后来发生了天灾才成了现在这样。”
神族后裔遭受天灾？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个冷笑话。
“或者你可以认为他们故意找这么个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人随便找到他们，神话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夏名平玉看到沈婧芸醒了，也过来探望。
沈婧芸偏头仔细打量夏名平玉的神色，没发现任何异样的端倪，稍稍放下心，也跟着打趣道，“是啊，比起人家翻四十九座山趟四十九条河找西王母的后羿我们算不错了。说起来之前那个森林虽然看起来有些诡异，但咱们过得还比较顺利，所以我想接下来的路应该也没有问题。”如果连自己都对前路没有了信心，大家又该如何走下去。
祁烨想了想，“恩”了一声，没有多说。或许他们这一路真有上天庇佑，连幻境林最诡异的迷雾都让他们这样毫无危险地闯过去了，传说那可是阴阳界最模糊的时候……不过既然大家没有意识到，那便不要再提了，徒增后怕。
等沈婧芸喝完粥稍做休息，祁烨便又宣布动身。
沈婧芸发现随身跟着的侍卫又少了几人，剩下的也是挡也挡不住的满脸疲惫，她眉目一动。
“我一定要找到神族，一定要活下去。”沈婧芸撑着祁烨站起身来，远远眺望栉次鳞比的山岩，回过头，朝祁烨灿烂一笑，“不然我可对不起太多的人。”
祁烨紧了紧握着的手，眉目柔化开来。
静静埋首祁烨怀中，感觉风从身边掠过，沈婧芸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许多，刚刚的眺望分明已是……看不清晰……
难道已经侵蚀到视觉神经了么？
她不知道接下来情况会继续恶化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挺过去，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是她仍然要笑着伪装，因为她更不愿意看到别人为她担心……
当太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天空逐渐黑暗下来时，身边呼啸的风声果真突然猛烈起来，更糟糕的是，大家发现原本准备的牛皮帐篷恐怕也顶不住深夜狂风的袭击。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探路的翎回报说前方发现了一个岩洞。
“或许真是上天佑我。”祁烨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岩洞洞口不大，洞内却极深，走势呈下坡状，一股阴凉的气息从洞内往外沁出。
沈婧芸往洞里踢了颗石子，寂静中只听到石子骨碌碌的滚动声，不见任何停顿和其他的声音，她不禁瞄了瞄身旁的祁烨。
祁烨盯着幽黑的洞内看了半晌，吩咐道，“大家就近洞口休息，不要进入洞内。”
其实沈婧芸挺排斥山洞，她不知道人家武侠小说里为什么总是安排主人公在山洞里有奇遇，至少她觉得如果她遇到一山洞绝对不会轻易进去探险，天知道会有什么东西从里头跑出来。
所以她一直保持自己处在众人的最中间，一有人挪动“阵型”发生变化，她也跟着挪。
“你跑来跑去不累？”祁烨不知道沈婧芸心里的害怕，递了热好的奶茶给她。
“不累。”沈婧芸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口奶茶喝下去，顿时觉得热乎了许多，“我去万紫那瞧瞧。”说完就劈里啪啦往洞外跑。
祁烨皱了皱眉，正要跟过去，却看到夏名平玉走了过来，“她不是一个具有探险精神的人，对未知的东西存在一定的恐惧。”
祁烨甚感莫名地扫了眼夏名平玉，不无猜疑。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可是在免费帮助你诶。”夏名平玉狠狠地瞪了祁烨一眼，尔又靠着岩壁坐下，头微微仰起，轻轻呼了口气，“我知道你肯定在怀疑我的动机，我又何尝愿意告诉你这些，只是既然她选择了你，我希望你能更加了解她一些。我是为她，可不是为你。”
旁边有侍卫升起了篝火，暖洋洋的光霎时照亮了整个洞内。
祁烨用重新审视的目光看着夏名平玉，半晌，低低说道，“多谢。”
夏名平玉笑着站起身，淡淡的笑容里有些失落，“别，你这谢我可受不起，得意者对失意者说谢谢，倒像是变相的笑话。”
祁烨微微抿了抿唇，不再多说。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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