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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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林子里很安静，连个鸟鸣也没有，就听得踩着树叶的沙沙声。
祁烨走得很快，沈婧芸不得不用小跑才能追上，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模拟自己插腰大喝“站住！”的情形，不过终究只是在心里演练，她还没那个贼胆。
好在没跑多久便到了林子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经到了一个小山头，虽然不高，跟周围其他山头相比只能算个土丘，但也可俯瞰一二。山脚多是针叶阔叶林，远远望去黑层层的，偶可见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黄。
沈婧芸仍然有些喘，一脚踏在一块石头上，一手顶着脾脏处，微弯腰，呼哧呼哧的。
一路不曾望过她一眼的祁烨终是忍不住瞥了过来，沉着声有些别扭地问道，“没事吧？”
沈婧芸很想潇洒地大手一挥，风淡云轻地说声“没事”，可话一出口就有种苟延残喘的味道，“没……没事……”
顿了顿，祁烨还是靠了过来，一手贴上她的背，沈婧芸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后心流向四肢百骸。
沈婧芸一怔，赶紧扭了扭身子要挣开，“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别浪费真气。”
这回祁烨倒是眼明手快，立刻抓牢了她，“别乱动。”
有了上次教训，沈婧芸不敢再动，生怕又出什么岔子，于是乖乖地任祁烨用真气理顺自己的气息。
这次祁烨没有再像曾经那般贪恋地不放手，感觉到气已顺便立刻收手站到一旁，只是垂着眼眸说道，“虽然你不喜欢我靠近你，但是也不可意气用事，有时候只需忍耐一下便可。”
沈婧芸有些懵，不太明白祁烨这话是什么意思，愣愣转头看着他，半天才想起来说一句，“什么？”
祁烨仍是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只是习惯性地抚摩他大拇指上的扳指，好半天才幽幽说道，“是我太鲁莽了，不曾考虑你的感受。或许夏名平玉说的对，我太自私。”
夏名平玉？沈婧芸脑中似乎抓住一根线，她想了想，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祁烨抬眼望定她，却是半天没有作声，沈婧芸有些急了，又问了一遍，“夏名平玉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祁烨突兀地笑了起来，有些自嘲，眼睛却是望定沈婧芸没有离开，“他说你和他是一个世界的，而我，永远只会是外人。”
噼里啪啦，沈婧芸脑子里突然一阵闪电劈过。
“他真这么对你说？”
虽然问了，但沈婧芸知道这种话只有知道实情的夏名平玉才说的出来，她有些没好气地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夏名平玉喜欢自己，可是她没想到他竟连这个也拿去作为赢得感情的资本。她一直觉得夏名平玉虽然性子有时候急躁偏激了些，但说话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沈婧芸转过头木着脸望着远处的山峦，径自沉思。
祁烨陪在一旁，同样也放空了视线，只是眼角余光一直注意沈婧芸的动静，看她半天不动，他思量了番，然后感慨说道，“或许，你们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天上地下，确实两个世界。”
他这番话看似自我解嘲，却实际有所用意，他在赌沈婧芸听了是否会有所动容。
而沈婧芸却是眼睫动了动，仍然眺望着远方不置可否，好半天沉默。
祁烨有些叹息，寻思着她大概是不愿跟自己讲什么了。却当此时，突然传来沈婧芸幽幽的声音，“这里的山还真是美，那么多的树，那么多的花，还有清澈的水，在我们那里已经很少见了，电视里怎么说来着？哦，对，这叫‘原生态’。虽然说这里没有电没有汽车飞机没有水泥高速，可是人们过得很满足很幸福，不像我们那的人，成天空虚地无病呻吟。”
沈婧芸说完这些顿了会，转过头看见祁烨一脸愕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不错，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对于你们来说那是一个完全不可想象完全陌生的地方。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那这里便是我们将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地方，过去的又何必那么在意呢。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妖怪要把我抓起来关在笼子里拿去展览？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别人会觉得你在愚弄他们的。”
祁烨仍为沈婧芸的一番话有些震惊，听到她最后那番说辞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纯属下意识地接问，“为什么？”
为什么？沈婧芸惊奇地张了张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祁烨的脑子这么迟钝了，难不成他还真动了这样的念头？沈婧芸有些哭笑不得地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你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祁烨没有直接回答，一脸严肃地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沈婧芸半天，直到对方脸色开始不善才慢悠悠说道，“暂时没看出来。”
沈婧芸一下跳起来，“什么暂时！就是没有！！”
吼完才发现对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于是沈婧芸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又被这只老狐狸耍了……
她气哼哼撇过头不理他，也不管祁烨是不是在咀嚼她刚刚话中的意思。
另一个世界？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跟这里有什么不同？祁烨抚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在沈婧芸身上穿梭，好似这样便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可是看她之前说的话，似是不想对那个地方多加谈论，或许应该缓一缓，以后再问也不迟。想到这里，祁烨眼眸微转，“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沈婧芸一怔，微微垂了眼眸，“灵魂穿越。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因为某些不可探知的原因，我们的灵魂从那里跑到了这里，附在了刚死的人身上，代替他们继续活下去。”
说完连沈婧芸自己都恶寒了一下，自己这岂不是顶着尸体满街跑？变相的诈尸呀。
祁烨也有一瞬间脸色微变，很快恢复过来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你这身体是月姬的，而真正的月姬已经死了？”
“对，还不是你赏的三尺白绫。”沈婧芸不忘嘲讽。
“原来如此……”祁烨终于明白为何前后月姬会改变如此之大，“那……”
祁烨顿了顿，沈婧芸却为他这些微的停顿提起了心，她突然觉得自己紧张起来，既紧张又期待，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擂鼓般震得她脑仁也突突地跳。
“那你的名字呢？”
随着祁烨轻轻的一句话在风间散开，沈婧芸觉得自己仿佛从空中落到地上，终于结结实实踏到了土地，有些如释重负，又有种期盼已久终于实现后的莫名空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地迎向祁烨幽黑的眼睛，“我叫沈婧芸，因为爸爸姓沈，所以我也姓沈；爸爸说‘婧’，妍婧也，说明女子有才；妈妈说‘芸’，芸草也，可以死复生。他们希望我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任何挫折都压不倒，然后成为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
沈婧芸昂起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那是对父母的崇敬酝酿而成的莫大的喜悦。
“沈婧芸……”祁烨轻念了遍，仿似在咀嚼，随着他这一声，沈婧芸仿佛觉得自己也被风吹得轻散。终于，终于这个名字得以见天日，终于自己可以做回自己，不再是月姬，不再是流霜，就是她自己，沈婧芸！
沈婧芸笑了，嘴角止不住地向上翘，明明该高兴的，可是心口处却隐隐泛着柔软的钝痛，酸涩从鼻子冲到了眼睛，顿时热热地烫红了眼眶，灼热的液体抑止不住地往下流。
看见祁烨惊愕地看着自己，沈婧芸赶忙胡乱地用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哎呀，我这是喜极而泣，真是的，怎么都擦不掉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向别人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径自用颤抖的手抹着脸上怎么也抹不干净的泪水。
祁烨默默地走上前，在沈婧芸略带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拇指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拭去斑驳的泪痕。那么多的眼泪，浸湿了他的指侧，沿着肌理横过手掌，坠落到地上。
他的目光一直很沉静，仿佛大海，表面平静其实内里暗流汹涌。
他低垂着头，凝视着面前这张因为哭泣而有些惨淡的脸，皮肤因为她自己的胡乱擦抹揉捏得有些泛红，泪水横布，嘴唇有些泛白，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如此清澈，尤其被泪水滋润过后更是如水晶般剔透。
“不要哭了。”他声音微微有些暗哑，却是从没有过的温柔，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带着淡淡的菊花酒香。
他的眼眸近在咫尺，黑漆漆的仿佛夜空一般吸引人的灵魂，沈婧芸隔着眼中淡淡的水雾，不由自主凝望了进去。然后眼前一花，一个温热的物体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像是被闪电劈过，沈婧芸顿时身子一震，然后逐渐僵硬。她被吻了她被吻了她被吻了……她满脑子都是这么几个字，铺天盖地砸了过来，砸得她忘了如何去思考，忘了继续流泪。
轻轻地，如蝴蝶栖落，祁烨的唇一寸寸挪过沈婧芸的脸颊，挪到眼睑上，迫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她是如此的不安，祁烨透过嘴唇可以感受到她颤抖的眼帘下眼珠在细微地转动，那是一种惶惑，由于对未知的不确定。
他伸手揽过她僵硬的身子，拥入怀中，“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只要轩辕祁烨在一天，便护沈婧芸一天。”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分外坚定，紧贴着她的耳畔，热热地拂了开。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感觉到她把头埋入了他的怀中，僵硬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然后……他苦笑，竟是又哭了，默默无声地流泪，只觉得自己胸前热热的泛出湿意。
山间的风吹得衣裾飘飘，他垂着眼眸，搂紧了怀里的人。
九九艳阳天，印着依偎的身影。
风过树林，哗啦啦，更衬得静谧了。
男性特有的阳刚气息包围着自己，钻入鼻端，这种陌生的气息让沈婧芸蓦地一僵，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她连忙挣脱了祁烨的怀抱，尴尬地瞅了瞅祁烨被自己哭湿的前襟，“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
怀里乍然一空，祁烨一愣，双手保持着拥着的姿势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对方窘迫的模样，他按捺下些微的失落，挑了挑眉，调侃道，“真是不哭则已，一哭惊人呐。”
沈婧芸的脸更红了，本来已经觉得很尴尬，这下更是有些恼羞成怒，“女人本来就是水做的，眼泪多点有什么稀奇。”
她又窘又恼的样子却是让祁烨纵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女人就是水做的。”
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沈婧芸索性不理他，转身就朝来的路走去，“走了，夏名平玉他们肯定等急了。”
身后，祁烨慢慢止住笑，嘴角仍是弯着，可是眼睛里却早已没了笑意，深幽得莫测。
很快，他又追了上去，在沈婧芸的惊呼声中打横将她抱起，只说道“走喽”，人已掠出了三四丈。
这次沈婧芸一直窝在祁烨怀里乖乖地不做动弹，等快要出林子时祁烨停了下来把她放下地，拉过她一只手搭上她的脉搏查看，“身体有没有觉得怎么样？”
沈婧芸有些莫名，可是看到祁烨很是认真的表情，于是也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挺好的，没什么异样。”
祁烨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甫一晃出树林，就看到夏名平玉在和侍卫们争论什么，神情甚是激动。一看到他们两人出来，夏名平玉立刻推开围着他的侍卫奔了过来。
夏名平玉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可怖，充满着怨恨，眼神死死地盯着祁烨，一字一顿地说，“小、人！”
祁烨眉头微微一跳，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不守承诺！！”
祁烨的眼神阴狠起来，看得沈婧芸一惊，正想拦住，却不想祁烨突然表情一松嗤笑起来，“本王不记得曾经答应过你什么，何来承诺一说。”
“你！”夏名平玉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似是回想了一番，尔又恨恨地说，“好，好个天朝王爷！你狠！”
“彼此彼此。”祁烨冷哼道。
这算什么事？她这个当事人竟然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沈婧芸郁闷地撇了撇嘴，“那个……”
刚一出声，夏名平玉就惊呼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沈婧芸就知道这红肿的眼睛谁也瞒不了，不过她不想多事，于是含混地说，“没什么，感冒了，见风就流鼻涕，见光就流眼泪。”说完还吸吸鼻子以示所言不假，然后又继续说道，“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赶路了？”
沈婧芸想抽出被祁烨握住的手，才刚动，却是祁烨更快反应，握得更紧了。
沈婧芸微微垂着眼眸，她知道祁烨一直在看她，可不知为何她却没那个勇气看向他，想到旁边还有个夏名平玉，她更是有些急，又挣了两下，祁烨终是放了开，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心。
沈婧芸赶紧头也不抬地招呼夏名平玉上马车，一派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有多快，那残留的温度，那残留的拥抱，那残留的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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