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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十三 ...
第十三章
朝堂上的轩然大波沈婧芸自然是不知晓的,她只能从祁烨的只言片语中整理出个模糊大概,大约知道事情非常棘手,但究竟到了怎么个紧迫的地步她却寻思不着。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好在夏名平玉那自从收到她的传话后安分了许多,不再成天噼里啪啦叫嚣着吵翻天。夏名平玉这么一安分北狄皇帝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所以淳于岷尉生辰那天夏名平玉终于也被允许参加宴会。
由于忙着筹备与东沿的战事,加之大婚不久花费颇多,淳于岷尉下旨寿宴一切从简。
不过当沈婧芸看着寿宴当天整个皇宫的布置后,她实在不知道“从简”这二字该从何说起。单单用来装饰摆设的鲜花盆景就让她看到头晕,要不是事先打听得知这一切都是淳于岷尉为了讨夏名平玉欢心的话,她真觉得淳于岷尉比她更适合“百花仙子”这个称号。不过话说回来,淳于岷尉还真是为夏名平玉费尽了心。沈婧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小说,小说里小受背叛了小攻,小攻就是一边用草绳做成的鞭子狠狠地抽,一边不停地落泪,问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一个原本唯我独尊的人为情所困到这一步,真是让人唏嘘,所以她很同情淳于岷尉,她倒是很希望这个北狄皇帝能得到幸福,与自己心爱的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不过就目前看来,一个字,难。
沈婧芸叹气走过又一条花廊。
作为皇后,沈婧芸本应该是要负责整个宴会的准备事宜,不过一来她什么礼仪也不懂,二来北狄能人太多,实在她插不上手(这纯粹是她本人为自己找的借口),所以她沈大皇后便成了闲人一个,从早晃到晚,从前殿晃到后院,一直晃到寿宴开始。
由于“从简”,宴会请的人并不多,几个后宫妃嫔,几个皇亲国戚,几个重要大臣,整个寿宴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家宴,这就让某个人的到场显得格外引人侧目,那便是天朝硕亲王祁烨。
大婚过去了一个月,各国使臣早就各自打道回府,包括宣逸,据说走得很匆忙,大概这回是真的回去抢皇位了,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简单就答应把兰姬丽姬让给夏名平玉的真正原因。一个小国,外忧尚未解除便忙着内讧,这种国家到现在还没灭亡,实在算是奇迹。
虽说祁烨是送亲使,但碍于其天朝硕亲王的身份,再加上如今北狄朝堂上由于东沿的挑唆惹起的针对天朝的纷争,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祁烨参加这种家宴都是不合时宜的,不知道淳于岷尉喊祁烨来究竟为的哪一出?动机颇耐人寻味。
沈婧芸眼神扫过祁烨,对方还以淡淡一笑,一副“你只管静观其变”的表情。好吧,既然如此,沈婧芸也干脆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态度好整以暇地欣赏众人如何恭维他们的皇帝。
衣香鬓影,一派言笑晏晏和乐的景象。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沈婧芸盈盈起身,走至淳于岷尉面前,“今儿个皇上大寿,为表心意,臣妾特准备歌舞一曲,愿吾皇龙体安康,福泽绵长。”
见淳于岷尉颔首未有异议,沈婧芸又接着笑道,“自从上次宫宴惊鸿一闻,夏名少傅卓绝的琴技让臣妾叹服不已,所以臣妾希望这次能由夏名少傅为臣妾抚琴,请皇上恩准。”
沈婧芸此话一出,四下里突然寂静下来,众人统一停下动作看向淳于岷尉,个个大气不敢出,只有祁烨仍旧一副悠闲样喝酒挟菜。
“此事……”淳于岷尉执起面前白玉杯,眼神淡淡瞟向一旁径自垂眸吃菜的夏名平玉,“得征询少傅意愿。”
“那么皇上即是恩准了。”沈婧芸笑了起来,眉眼如花,转身看向夏名平玉,“不知道夏名少傅可否给本宫这个薄面?”
夏名平玉一下成了众人焦点,他却浑然未觉样,慢条斯理嚼完口中的菜,掉足了众人胃口后才缓缓放下手中筷子,抬眼看向沈婧芸,“好。”
“噔”地一声,众人心里一惊,淳于岷尉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至桌上,面色沉了下来。
这皇帝,明明说看夏名平玉自己的意思却见夏名平玉答应了又要恼怒,大概觉得自己前几日思想工作做得比较好,以为夏名平玉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却没想到夏名平玉根本不鸟他。沈婧芸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夏名平玉也不管淳于岷尉的反应,站起身,一拱手表示要先退下去准备便转身离了开,沈婧芸赶紧匆匆跟上,路过祁烨桌前,丢给对方一个眼神,祁烨挑了挑眉,执杯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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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行云流水的琴声拉开了整个歌舞的序幕。
大厅左前方,夏名平玉独自端坐于席,一把檀木古琴置于盘起的双膝上。他白色的外衣上覆着一层淡青色的轻纱,纱上镶了星星点点的薄薄水钻,一个抬手,一翻轻扬,都灼灼然耀人眼。
在沈婧芸看来,夏名平玉的脸色苍白得不象话,眼睛黑得不象话,下巴更是尖得不象话,这么一个形象怎么样都不能算好看,甚至有些突兀,尤其是长在一个男子身上,那更是除了阴柔找不到其他词可以来形容,可为什么这样一个组合在夏名平玉身上就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呢?
是因为他的性格强烈而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沈婧芸看了眼首座那个眼神一直胶着在夏名平玉身上没挪开的人,失笑。
一段琴声独奏后,婉转的琴声里加进了女声和声吟唱,一队舞姬一个接一个陆续进了场,丝绢漫舞,长袖飘飘。
“丽姬,该我们上场了。”沈婧芸嘴角微挑。
“半冷半暖秋天,熨贴在你身边,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夏名平玉的声音不似祁烨那种磁性般的低沉,也比不上女声的亢亮,却自然有种中性的清冷韵味在其中,再加上兰姬给他和音,听起来倒有几分独特的清冽婉转味道。
沈婧芸这次并不是独舞,而是和丽姬跳了双人舞,取的便是两人爱恋的意思。当初排舞时,沈婧芸和丽姬可是吃尽了苦头,只因为丽姬怎么也无法融入进来,她无法想象同性之间的爱恋,落了个形似神不似。幸好丽姬底子不差,最终也还差强人意。
舞蹈动作方面沈婧芸参考了“飞天”——从丽姬那学来的原月姬的“飞天”和敦煌莫高窟的“飞天”——不过沈婧芸还是有遗憾,如果能有钢丝吊着人飞来飞去,那多好啊……(作者语:做梦)
长长的水袖轻甩,绵绵漫天飞舞,青丝轻飘间笑容嫣然,眉眼如丝。
仿佛,空气中隐隐传来氤氲的香气,慢慢地沁人肺腑。
所有的人皆屏声静气。
明明舞姿飘渺欲仙,却又让人觉出其中深深的缠绵,仿佛看到了一对相携笑看红尘的神仙伴侣。
舞蹈,琴声,歌唱,这三者配合得天衣无缝,不难看出其中沈婧芸和夏名平玉两人的默契。淳于岷尉和祁烨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这一幕心里仍颇不是滋味,早没了心情欣赏,沉着眼眸盯着场中各自关心的人。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放出心中一切狂热,抱一身春雨绵绵。”
舞姿渐渐轻缓下来,和声停歇,最后又回到琴声独奏,流音滑过,婉转收场。
众人纷纷鼓掌,淳于岷尉和祁烨也不情不愿地拍了几下手。
就在这时,淳于岷尉右侧的丽妃突然开口说道,“娘娘这舞真是惊艳绝响,让人禁不住倾慕,看的出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境地,想必娘娘以前定是花了不少工夫跟人习舞。”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微怔,祁烨更是皱眉。这竟是暗讽天朝公主不守礼法规矩,不自持身份,跟舞姬厮混。
沈婧芸先是一愣,没想到会有人这样不给面子当众刁难,然后不免冷笑。这个女人什么来历?来者不善,此举动机颇值得推敲。
“丽妃娘娘此言差异。”还未等沈婧芸还击,夏名平玉先踏出一步,惹来沈婧芸诧异的一瞥,“天朝与察自尔民风不同,各自所擅不同,自然礼法也不相同。在天朝看来,公主骑射是有失身份极其不雅的举止。既然察自尔的公主可以学骑射,那么天朝的公主怎么就不能学舞蹈呢?”
原来是那个被东沿所吞并国家的亡国公主,沈婧芸明白过来夏名平玉这是在暗示自己这个女人的身份来历。
见夏名平玉帮腔对自己不敬,加上平时积累的嫉恨,丽妃不禁恼怒起来,“夏名少傅倒是博学,连天朝这些后宫礼教竟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夏名平玉哼笑,“微臣不才,只是恰好比娘娘知道的多了那么一点点,或者也可以说是比娘娘稍微博学了那么一点点。”
夏名平玉故意在“那么一点点”上拉长了音,听得沈婧芸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丽妃气得脸通红,拍桌而起,“一个少傅怎可能知道别国后宫礼教,原因不出其二,要么是那国奸细,要么就是与那国后宫之人走得颇近,不知少傅是何种情况?”说罢,眼神朝沈婧芸扫来。
这个女人……沈婧芸此刻真不知是不是该笑这个丽妃的幼稚,虽然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能不摆上台面就不要摆,还说得如此尖刻,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夏名平玉也是受不起激的人,当下就准备冲上去好好打场口水仗。
可连袖子都还捞起来,一直冷眼旁观的淳于岷尉发话了,“丽妃,你这样不觉得有失身份么?!成日听些流言蜚语,什么时候学会市井泼妇的乱嚼舌根无理取闹了?!”
淳于岷尉声音不高,表面听起来不过一点责怪,可是配上他那阴沉的表情,冷冷的语调,怎么着都让人打个哆嗦。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个皇帝现在很不高兴。
丽妃虽然冲动,但是不笨,纵使委屈心里不甘,也不得不撇嘴坐了下来。
不过还是有人不依不饶的,席位上一个穿着颇华丽,看起来应是王爷身份的人站了起来,“皇上,丽妃所言甚是有理,当然本王也是相信夏名大人为人的,但是就这样恐怕难杜悠悠众口,还是让夏名大人说明一下比较妥当。”
这一番话立刻得到席上一些人的附和,一位将军接腔,“皇上虽说不可再提嵬封大人之事,但我等心中仍有疑虑,不如借此机会请夏名大人解释清楚,也好还夏名大人一个清白。”
还清白?沈婧芸不禁冷笑,一有人煽风点火立刻纷纷跳出来踩一脚,明明是想落井下石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呵,跳吧,还就怕没人跳呢。
夏名平玉显然从淳于岷尉那知道了一些事情原委,见大家打蛇随棍上,心里的火不禁噌噌往上冒,当下冷眼扫视众人,一脸嘲讽,“不知道各位大人真正想听的是什么样的解释,还请各位给个明示,我好依葫芦画瓢照说一遍,也省事。”
“夏名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我等也是为大人的声誉着想,大人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不错,我就是一个小人,可我不知道这里哪有君子之腹可以来给我这个小人度一度的,恐怕金武大将军所谓的‘君子之腹’里撑不了船,只能翻船。”
“夏名大人,我们同朝为官那么多年,同在一殿之上,我怎可能为难大人,大人这话实在有失公允!”
“哈,笑话,好像从古至今都是当官的为难当官的,他们哪个又不是同在一殿之上呢,将军这话说出来也不怕惹来天下人笑话。”
“你!”
那个将军虎目怒睁,沈婧芸不禁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发飙用武力解决,好在进宫是不许佩戴武器的……
眼看又有人就要拍案而起,淳于岷尉终于出声,“平玉,不要胡闹了,你就好好说说,也好绝了一些人的口。”
沈婧芸脑门好大一滴汗。这前后待遇差别也忒大了,丽妃跟人叫板那叫市井泼妇无理取闹,夏名平玉同样跟人叫板却是小孩子的胡闹,说话语气也满满的都是宠溺。
怪不得一班后宫妃嫔朝中大臣死抓住夏名平玉的一点小辫子不放,要是换了自己被人这样差别待遇了肯定也要有怨念的。看来如今这般境地,淳于岷尉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见皇帝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好再追究不休,只得按捺下来看夏名平玉会说什么。
可是之前一直抬脖子上杠的夏名平玉这会竟然又撇头不说话了,淳于岷尉面子有些挂不住,不悦地喊了声“平玉”催促他开口。
这个……闹别扭也要看时候不是。沈婧芸悄悄伸手拽了拽夏名平玉的衣摆,夏名平玉偏头瞄了她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说,“正如丽妃娘娘所说,确有人跟我提起这些,不过……一个国家的后宫不是只有女人吧。”
众人见夏名平玉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皆是一愣,那个王爷立刻接腔问道,“除了女人?那么……是谁?”
“是……”夏名平玉迟疑着拉长了音。
“是本王。”祁烨忽然弹袖而起,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祁烨气定神闲地挂着优雅笑容,“本王素闻北狄国师博学天下,才识过人,所以特地恳请皇后娘娘代为引见。与夏名大人相谈后更是引以为莫逆之交,所以一点规矩礼法,自然是有探讨过,本王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一群人面面相觑,大约是被其中的复杂关系弄晕了。究竟是少傅跟皇后有染,还是皇后只是个桥梁实则是为了方便少傅跟这个天朝王爷暗地勾结?
“荒唐!真是荒唐!”一个文官忍不住跳了出来,“堂堂我北狄少傅继任国师,怎可以跟一个敌国王爷走如此之近?!竟然还拿祖宗家法作为谈资,实在是大逆不道!”
哦?来了。祁烨挑了挑眉望过去,竟然还是位平章政事,官职只在左右丞相之下,“这位大人所言真是有失偏颇,本王实在不知何时我天朝成北狄的敌国了?现在这后座上坐着的可是我国的公主,怎么看我们都是姻亲国。这样的关系大人竟然都认为是敌对,那么不知在大人的心目中,怎样的国家才是贵国的盟国?赤勒?甸国?已经灭亡的察自尔?还是说……东沿?”
那个平章政事有些怔住,趁这机会,祁烨一声冷哼,环视众人,“我天朝皇上诚心诚意愿和贵国修好,特派遣最宠爱的公主前来和亲,没想到在贵国竟然受到这样的‘礼遇’,处处压制刁难不说,一些有心之人竟然故意借事侮蔑我皇家声誉,这置我天朝尊严何在?!国威何在?!今天本王定要向北狄皇帝讨个说法,如何还我皇妹还我天朝以公道?!”
祁烨踏前一步,逼向首座上的淳于岷尉。
“放肆!”一些大臣拍案而起,武将们都做好准备随时扑上去护驾,金武将军也大声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天朝虽有千万大军,我北狄也有虎狼之师,怕你何?!”
“哦?这就是你们北狄给本王的交代吗?本王不过是要给个说法,怎么,这个说法还要动用贵国的虎狼之师?看来贵国皇帝对我们的盟约很没有诚意,出尔反尔,失信天下!”
“休要一派胡言!我们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是你们颠倒是非!”
“那刚刚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是说那只是这位将军越俎代庖之言?如果真是这样,僭越王权,挑拨离间,贵国皇帝应该立刻把这个人拖出去砍了!”
“……”四周突然间死寂下来,众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将为之前那么一场混乱的失控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就等上座那人如何开口。
戏看到这,终于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看到祁烨丢过来的眼神,沈婧芸挑眉。
这将军肯定是杀不得的,为了一句话就杀一个功臣会让北狄朝臣寒心,可是在现在这么一个僵持的局面下,淳于岷尉又不得不杀他,不然祁烨不会简单罢手,惹恼了天朝的硕亲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这个僵局,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之前的闹剧还真是让人头疼,虽然看起来精彩可也吵得人身心疲惫。表面看起来情势都在掌握之中,可是实际上对方很是狡猾,一点大意不得,为了引人上钩,大家不能露出一点破绽,真是逼得人心力憔悴,沈婧芸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可是为了大局她不得不忍,现在终于好了……
神经一放松,沈婧芸两眼一黑,不用任何刻意假装她便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昏了过去。
最后的意识便是祁烨飞身接住自己时惊愕焦急的表情。也是,本来是要假晕的,却没想到,现在真晕了,所以说,世事难料……
昏厥中,沈婧芸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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