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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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想有遗憾——不想谁有遗憾？不想有什么遗憾？
沈婧芸不得不叹服祁烨高超的措辞技术，真不愧是个政治家，始终给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害得自己为他这句话思考了一晚上，不但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弄得自己白天顶着熊猫眼来看望夏名平玉。
至于沈婧芸为什么要来看夏名平玉……纯粹是出于她在现代时被程诗发掘出来的同人女的探听八卦的天性，当然表面上她还是找了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尽皇后职责，探查太子邺熙的学习情况。
不过她一来就以担心邺熙太累为名把他遣去玩了，然后自己又随便坐坐就是不离开，自然夏名平玉只好奉陪。
夏名平玉所住的圣星宫是北狄皇宫中三大主宫之一，建筑大多是由白玉所建，浑然一体，飞檐斗拱，常年的烟雾缭绕，庭院内幽静而又深沉。
圣星宫最为出名的景致便是曜星塔和圣水亭。
圣水亭建造在玉圣湖中心，通体白玉垒砌而成，由一座白玉九曲桥连接圣水亭和岸边，看起来如同大块翡翠上镶嵌的纯白珍珠，通体给人一种宁静深幽的感觉。
现在沈婧芸便坐在这圣水亭中。
享受着吹来的习习凉风，触目所及都是幽静的景色，沈婧芸禁不住地感慨，“皇上对你真好。”
夏名平玉被沈婧芸这话给噎到，“哪，哪有。”
“哪里都有。”沈婧芸懒洋洋换了只手继续托下巴，“圣星宫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就安排给了夏名大人居住？”
“……微臣想娘娘大概是误会了。”
“误会？本宫误会什么？”
“这圣星宫是北狄历代国师所住之处，而前任国师正好是家姐——前皇后夏名佳潞，微臣幼时便随家姐进宫一起居住在这圣星宫中，后来家姐被册封为皇后便搬到了尊月宫中，圣星宫也就只剩了微臣一个人居住。”
“哦？”这个八卦倒是第一次听到，沈婧芸一下来了兴致，“你说夏名皇后是前任国师，那现任呢？”
“暂时空缺。”
“空缺？”
“是的，因为微臣尚未满十八，所以无法接任国师一职。”
“……”沈婧芸无语地打量面前这个人，竟然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之前还装得那么成熟，把自己都蒙骗过去了，“夏名大人还真是年少有为。”未成年就能被封为少傅，真是不简单啊。
“娘娘过奖了。”夏名平玉望向亭外的眼眸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忧郁，“年少要看少的是人还是心……有时候□□和灵魂是分离的。”
他的声音低沉如喃喃自语，却是惊得沈婧芸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明明应该很清稚却偏偏带着几分沧桑的人。□□和灵魂是分离的……□□和灵魂是分离的……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微臣有什么不妥？”夏名平玉回过头，看见沈婧芸盯着自己的表情很是奇怪。
“哦，没什么……本宫只是有些惊讶，”沈婧芸扯出一个笑容，“夏名大人真不愧是继任国师，如此年轻便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让本宫叹服。”
夏名平玉涩涩地笑了笑，正准备接话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了圣水亭，“大人，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夏名平玉和沈婧芸面面相觑。
很快，淳于岷尉明黄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九曲桥上，夏名平玉和沈婧芸赶紧相迎。
淳于岷尉一脸的和煦笑容在看到沈婧芸时微微顿了顿，“皇后？”
沈婧芸做了个万福，“臣妾过来查看邺熙的课业，看到圣星宫美景，忍不住多坐了会，臣妾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正准备回宫。”决不会当电灯泡打扰你们的。沈婧芸心里暗笑。
淳于岷尉瞥了沈婧芸一眼，纵使心里怀疑，表面还是装作无意，点了点头。
沈婧芸心里笑得鬼，正要离开却又被淳于岷尉叫了住，“对了，今晚宫中要设宴欢送各国使臣，请皇后准备一下。”
沈婧芸顿了顿，微躬身，“臣妾明白。”
设宴欢送各国使臣，也就是说……自己将会见到宣逸？
明明下定主意不见他的……也罢，反正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也不会认出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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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到底不比其他，气派非常，华丽非常。
鼓乐齐奏，莺歌燕舞。参加宴会的人个个华衣美服，笑语风声不断，绿酒金杯，一副欢乐景象。
沈婧芸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坐在上座参加宴会，不可说不感慨。无怪乎人人要争做人上人，这种傲视众人的视角确实能满足人的自我心理。
不过享受的人可不包括她自己。
右边首座上祁烨时不时投过来的似笑非笑的“关切”注视，在座各人隐隐飘来的打量，尤其是宣逸看向她时沉思的目光，都让沈婧芸如坐针毡。
她宁可在大殿上旋然起舞，坦然地接受众人注视，也不愿意这样被人遮着掩着偷偷打量。那感觉就跟被人偷窥一样，很不舒服。
在祁烨的带头下各国使者、朝中大臣纷纷来给淳于岷尉和沈婧芸敬酒。当宣逸端酒前来时，沈婧芸感觉到自己拿酒杯的手微微一抖，她垂着眼睑一直没有勇气看面前那张脸。一直到敬酒结束，她惯例地客气了一句，“多谢小王爷。”
可是沈婧芸忘了，她的模样可以变，她的身份可以变，但她的声音是没法变的。所以她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宣逸呆愣半晌。
宣逸的失态被一直关注这里的祁烨看在了眼里，同时也引起了淳于岷尉的注意，他默默地瞥了眼一旁一直垂眸的沈婧芸，又看了看面前神色有些异常的宣逸，心里虽然觉得奇怪，表面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是淡笑着放下酒杯，酒杯杯脚磕在盘盏上，发出清脆的“噔”声。声音不大，却够让宣逸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告罪。
就在宣逸窘迫地要退回自己席位时，祁烨不知什么时候持杯走了过来。
“不知是什么让小王爷在如此重要的筵席上都能念念不忘以至魂不守舍啊？”祁烨故意调侃笑问，硬是留住了宣逸的脚步。
大殿上气氛正是热烈，大家并没特别注意到这里各怀心思面面相对的四人。只有他们四个互相面面相看，其中最不安的是沈婧芸，最难堪的是宣逸，最心思叵测的是祁烨，最悠闲的是淳于岷尉。
不过到底是千锤百炼的政治强人，宣逸很快就恢复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让硕亲王见笑了，小王刚刚确实是想起了故人，顿生感慨罢了。不过如此重要的筵席小王竟然失态是小王失礼了，小王认罚。”
说罢便让宫女斟酒一杯一干而尽。
可是祁烨明显不愿这么轻易罢休，又笑着追问，“哦？能让小王爷至此都念念不忘的人定是绝顶出色的，不知是何样风情能让人如此挂怀？”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被这样揪着疮疤穷追猛打都会不悦的，更何况是不论从政治上还是情场上都敌对的两个人，宣逸当下脸色微沉，“不过一个故人罢了，不足以一提。今天的筵席是我等为恭祝北狄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结成秦晋之好而设，王爷可不要本末倒置了。”
祁烨懒懒一笑，“本王自然记得。我朝能与北狄联姻，本王一直都甚觉荣幸。”一句话戳中宣逸痛处，又让他脸色暗上几分。
沈婧芸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个儒雅和煦的人被逼至如此境地，始终让人觉得不忍。
“皇兄，一直以来受皇兄照顾，皇妹感激不尽，皇妹敬皇兄一杯。”
沈婧芸突然的敬酒让大家都愣了愣，祁烨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婧芸，面沉如水。
气氛不知不觉间凝滞了起来。
此时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淳于岷尉觉得戏看得差不多，是时候自己出面了，于是轻轻咳嗽了一下，就在他准备说的时候，全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四人都觉诧异，看向场中，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场中的舞者都已经退了下去，偌大的场中只坐了一个人，一袭乳白的长袍，袍上绣了青竹，并用金丝线引边，灯光下灼灼生辉。他的面前摆着一台案几，案几上一把古琴静静躺着，琴旁熏香袅袅。
夏名平玉？沈婧芸奇了，下意识地去看淳于岷尉，却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嘴唇紧紧抿起，很是不悦。
见情况不对，祁烨也不再和宣逸作对，两人都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夏名大人，你这是做何？”淳于岷尉沉沉问道。
“启禀皇上，今日设宴为各位使臣大人饯行，如此盛宴微臣一时技痒，想为诸位大人献上不日前微臣所作的曲子一首，了表心意。”
然后也不等淳于岷尉表态，他已径自调了调姿势，开始准备奏曲。不知内情的自然轰然叫好，知道内情的则边擦冷汗边偷瞄淳于岷尉的脸色。黑啊，真是那个黑啊。
沈婧芸第一次没了看热闹的兴趣，怔怔坐在那回想刚刚祁烨和宣逸剑拔弩张的对峙。祁烨究竟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人就不能安安分分参加完宴会么？他就这么想惹出点事端来？
于是就看首座上皇帝阴沉着脸，皇后蹙眉若有所思，底下朝臣们原本不明究里的也开始有所顿悟了。瞄瞄夏名平玉，看看皇帝，再瞅瞅皇后……皇家内幕，果然不简单啊。
不过这夏名平玉究竟在弹什么？众人听得满头雾水。曲子和歌词都很陌生，不但陌生还很怪异，不太符合时下流行的曲调，更不要说那股苍凉劲不适合现在这个场合了。
这曲风……沈婧芸心思被引了过来。古典中带着现代，柔漫中夹杂着破碎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是曲子明明是自己从没听过的。而歌词……沈婧芸竖起耳朵仔细辨听。
“……
琴声歌长月，白衣舞中蝶。
青草湖畔别，雪落漫四野。
明灯灭，生死诀。
孤鸿飞，尘世掠。
筝箫碎，人未归。
千年祈愿，
只为换，一世回眸。
残影如逝，
我独笑，无怨无悔。
……”
沈婧芸狐疑地将大殿上弹琴的夏名平玉打量了个遍。这个人到底是谁？！写出这样的歌词，要么是矫情，要么是背后有故事。他属于哪种？不管怎样，这个人都不简单呐。
一曲终了，场上一片安静，几个想鼓掌的也在看到北狄皇帝阴沉的脸色后垂下了手。大家私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名平玉倒也不在意，径自站起来弹弹袍子，甩手朝自己座位走去。就在他一脸无所谓地坐下后，一直面色不善的北狄皇帝突然拍起手来，大殿上响起一个孤零零的掌声。然后沈婧芸也跟着鼓起掌来，再然后掌声稀稀拉拉多了起来。
奇怪，这两个人的关系真是太奇怪了！沈婧芸边鼓掌边感慨。然后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多去探听些消息呢？不过俗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啊……
场面总算回转过来，北狄的朝臣们暗底擦了擦汗。
可是有句话说的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时，宣逸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对着夏名平玉说，“久闻北狄夏名少傅琴技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在让小王叹服。”然后他又转向淳于岷尉，“小王此次也带了些艺人前来，尽管才技不如夏名大人，但也了表小王心意，希望能献上歌舞给各位大人助个兴，还请陛下恩准。”
淳于岷尉抿着唇点了点头，底下立马有人着手去带那些艺人进殿。
沈婧芸自从宣逸站起来的那刻起，心里就迷漫出一种不安。可是明明没什么地方不妥，自己究竟在担心害怕什么？
沈婧芸警觉地瞥了瞥宣逸，对方一副无所觉的模样，她又看了看祁烨，这人更是慵懒地喝着酒，一脸兴致盎然地等着歌舞表演。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跟这些玩权术玩阴谋的人待在一起待久了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很快，一支歌舞团被带了上来。
看着场中一个娉然弹奏另一个袅娜起舞的两个人，沈婧芸终于明白忧从何来。兰姬、丽姬，好久不见。
丽姬依旧那么艳光四射，举手投足风情无限，相比较兰姬就有些憔悴了。本来沈婧芸还以为兰姬是因为挂念自己而神伤成这样，不过很快她就很郁闷地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兰姬的眼神总是往座上的祁烨飘去，眸光中欣喜和忧伤交杂纷呈。
再看看祁烨，却是眼神都不带个闪地继续谈笑风生。沈婧芸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鲁迅的一句话——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祁烨敢不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她就不知道了，但淋漓的鲜血，不要说正视，他祁烨笑视都没问题，说不定心情好了还在鲜血堆里跳个舞唱个小曲什么的。
一想到那诡异的场面，沈婧芸禁不住抖一抖。
正想着，祁烨突然看了过来，目光相撞，沈婧芸不自觉地瑟缩了下。瞧着她惊吓的模样，祁烨竟然嘴角微扬，无声地笑了起来，还举杯示意干杯。
这人真变态。沈婧芸心里默默鞭挞他，胡乱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瞪了祁烨一眼，祁烨笑得更欢畅了，沈婧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这厢“交流”得高兴，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宣逸眼中。
酒依旧是好酒，舞依旧是好舞，连脸上的笑容都不曾凝滞过，只是别样愁绪，萦绕心头。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