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说话》居子乌

1、愿望不成真

　　明媚的阳光如约而至，把十点钟的会客厅照得通明，杜依灵打量着对面的女孩。

　　十八九岁的模样，人瘦瘦小小的，头发染成亚麻色，简单的T恤搭配黑色牛仔裤，在这个过程中，女孩也谨慎地审视杜依灵。

　　“你好，我叫杜依灵。”

　　杜依灵打破沉默，率先开口，女孩握住她的手，虚握一下即松。

　　“明鸢。”

　　吐出两个字后便闭上了嘴，似乎不打算继续说话，杜依灵习以为常地点点头，重新靠回沙发，把腕上的菩提取下，开始缓慢地盘起来。

　　“说说吧，为什么来这里。”

　　安静的会客厅只有轻微的菩提碰撞声，明鸢视线在菩提和杜依灵之间徘徊，最终直视着后者，说出了一句会让旁人大跌眼镜的话。

　　“我怀疑我的衣服上有鬼。”

　　杜依灵神色如常，眼神半分不变，依然专注认真地看着明鸢，似乎不觉得她说的是无稽之谈。

　　明鸢被这眼神所鼓励，放下心里对这位年轻女孩的怀疑，一五一十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每次穿着新买的蓝色牛仔外套去游乐园的时候，都会被牵引着走向水池，还会听见诡异的孩童的笑声，明明是晚上十点钟，游乐园只剩她一个人，却仿佛有上百人在周围。

　　尽管现在是阳光灿烂的上午，明鸢依然觉得后背发凉，而背后的袋子里就装着那件牛仔外套。

　　她赶紧把衣服拿出来，递给杜依灵，动作急切地像要甩开一个烫手山芋。杜依灵戴上菩提，仔细看看衣服，不出所料，衣服上有衣灵的执念，但还没有很强，没有到伤人的地步。

　　“这件衣服是你的吗，什么时候有的，从哪来的？”

　　明鸢看着衣服到了她手里，神情明显好了许多，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是我的，上个月我妈在摊子上给我买的，因为质量好还便宜，我妈没问我就给我买了。”

　　“我知道了。”

　　杜依灵把外套装好，拿起桌下柜子里的斜挎包，转头看一眼呆呆站起来的明鸢，说了一句让她心魂俱散的话。

　　“收拾一下，今晚穿着这件衣服带我去游乐园。”

　　看着越来越近的游乐园入口，杜依灵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紧张，于是主动和她说话试图让她放松点。

　　“你是在游乐园上班？”

　　“对，我负责乐园管理，每天下班前都要巡视检查一遍乐园设施。”

　　明鸢不自在地扯了扯外套，虽然她在外人眼里是个酷酷的有个性的女孩，其实她怕鬼。

　　“你是怎么怀疑到衣服上的？”

　　“我穿这件衣服来上班的前三天都遇到了那种情况，第四天因为天气比较热，我把衣服脱了，就没有再出现那种情况。”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前几天我和几个同事吃饭，跟她们提了这件事，因为心里发毛，想让她们陪我一块检查。里面有个男生听了，说可能是衣灵搞的鬼，就提议让我来找你，我本想着既然是那件衣服的原因，那我不穿就行了，开始那几天确实有效，可到后面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没错，不穿那件衣服也出现了那些诡异的事情，杜依灵见多了这种事，原因无非是明鸢衣服上的衣灵之间产生了联系，导致其他衣服上的衣灵帮助牛仔外套上的衣灵去实现执念。

　　据明鸢所言，白天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两人等到夜幕降临才正式出发，此刻是晚上九点，游乐园依旧热闹非常，进去之后并没有任何异常，看了眼明鸢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杜依灵再次安慰她：“估计是没到时间，衣灵通常不在人多的时候做事。”

　　“你说的衣灵，它是鬼吗？为什么我看不见它。”

　　“或许可以说是鬼的一种，鬼嘛，当然不容易被人看见。”

　　明鸢请了一天的假，在乐园的同事见到她时还有些诧异，为了避免牵扯旁人，明鸢带着杜依灵去了一处隐蔽之处，等待乐园的正式关闭。

　　杜依灵不是话多的人，但此时拿出手机未免显得不够专业，但实在无聊，便跟明鸢说话。

　　乐园渐渐归于安静，身边的人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杜依灵反应极快地转头，果然看见明鸢目光呆滞，直视前方，就这么看了一会后，明鸢缓缓站起来，被指引着朝左前方走去，那里正是明鸢提到的水池方向。

　　杜依灵不动声色起身，亦步亦趋跟在明鸢后面，同时上下打量着她。

　　明鸢脚步越来越快，到后面杜依灵小跑着才能跟上她，其实仔细看可以看出来，她的上半身前倾得厉害，像是渴求着什么。

　　水池距离不远，杜依灵老远便看到了水池中高大的雕塑，再近一些，可以看到水池中半人高的水位，而明鸢不管不顾的姿态像是下一刻就要冲进水里。

　　虽说水不深，但明鸢此刻的状态很难保证不会遇到危险，杜依灵没再犹豫，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方才观察了一路，外套的左边袖子上从明鸢出现不对劲时，便一直发出微弱的蓝光。此刻衣袖被杜依灵握住，那光愈发得亮，灼伤了她的手，但好在明鸢停了下来。

　　“有点本事嘛，竟能伤人了。”

　　杜依灵略带惊奇说道，空着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符，迅速贴在了那团光亮上。

　　下一秒，地上出现了一团形状不明的物体，杜依灵把它提起来，举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圈，深蓝色的躯体，一双黑色豆豆眼，粗糙得像孩子的简笔画，在这个过程中，它还锲而不舍地挣扎着想要跳进水池。

　　“别费劲了，你跳不出去的，说说吧，为什么要去水池，说不定我能帮你。”

　　豆豆眼警惕地看着她，偷偷试了几次都无法逃脱，眼看这人越发不耐，只得和盘托出。

　　我的主人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商店里她在琳琅满目的漂亮衣服里选了我，她把我穿在身上的时候笑声让我想到春日烂漫的花园，让我感受到美好和希望。

　　我沉睡在衣服中，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只等殷切的情感将我唤醒。

　　可没想到唤醒我的是悲伤的眼泪，在深夜的病房，小女孩趴在床上号啕大哭，眼泪浸透衣袖，于是我醒了。

　　那一天，我听见小女孩一直问旁边的父亲：“爸爸，为什么我许的愿望没有实现？”

　　悲痛万分的男人没办法回答她，只能抱着头痛哭，小女孩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脸苍白安静，再也不会露出笑容。

　　她喃喃自语：“既然愿望实现不了，那我再也不要许愿了，我要把硬币找回来，再也不许愿了。”

　　听完这个不算长的故事，杜依灵挑了挑眉：“所以你是想找回那枚硬币？”

　　说着看了眼身后的水池，在雕塑上灯光的照射下，无数枚硬币在池底闪闪发光。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明鸢瞪大眼睛：“那你之前都是为了控制我去找硬币？那么多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豆豆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心虚闪躲，很快又转过来恳切地望着两人：“我无法脱离人类行动，所以只能借助你的身体，请你们帮帮我，我能感知到硬币的位置，所以寻找范围也不会太大，等找到硬币我就不会再有灵志，也不会再对你们不利。”

　　杜依灵没理它，而是转头问明鸢：“这个池子当初就是建来当许愿池的吗？”

　　“不是啊，当初只是用来装饰的，看着好看，结果有人往里面扔硬币，员工阻止了几次，但耐不住越来越多人过来许愿，就跟领导说了，领导觉得这是个好的宣传机会，也就这样延续下去了。”

　　杜依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手里的小家伙说：“听见没？这里根本不是许愿池，所以不存在硬币被压住导致愿望没实现的可能。”

　　豆豆眼盯着水池，不依不饶地说：“可它现在就是许愿池，我要找到它。”

　　若不是祖母说不过，不是万不得已不能擅自摧毁衣灵，否则会得到反噬，她早就把豆豆眼捏成灰了。

　　“指个方向，我只找一个小时。”

　　于是在深夜的十点多，杜依灵和明鸢在水池里翻找着硬币，豆豆眼呆在雕塑的手上，目光殷切地看着每一枚举到面前的硬币，结果仔细看看都失望地摇摇头。

　　时间很快过去了快一个小时，杜依灵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明鸢也是满脸疲惫，苦不堪言。

　　“还有别的办法没有，这样找下去看不到头啊！”

　　闻言，杜依灵抬头看了眼明鸢，像是想到了什么，注意到杜依灵的眼神，明鸢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杜依灵一开口便是绝杀：“让它重新回到衣服上操控你，或许能加快速度，但我无法保证期间不会出差错，何况，被衣灵操控的感觉也不好受吧。”

　　明鸢回想起被操控的过往，脸色微变，自然是不好受的，被操控时意识混沌，但却能切身体会到衣灵浓烈的情绪，悲痛绝望到让她清醒后一时也无法摆脱，让她再来一次是绝不可能的。

　　看到两人的表情后，豆豆眼说话了：“我或许，有个办法，我可以回到衣服上但是不操控她，在靠近硬币时我就发光提醒你们。”

　　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明鸢触碰到一枚硬币时，衣袖发出了光，她赶紧把硬币捞出来，举到两人面前。

　　豆豆眼再次显形，在外套衣袖上依附着小小一坨黑色，却没有出声，明鸢似有所感，把硬币放在那团黑色上，硬币慢慢被包裹，最终消失不见，与之一起消失还有豆豆眼。

　　明鸢对此种情景已经可以做到良好接受了，和杜依灵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派轻松。

　　“还没吃饭吧，要一起去吃烧烤吗？”

　　“吃！我请客，就当谢谢你了。”

　　“你别忘了我收过委托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