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赛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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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月余，屿城依旧不见降温。偏是今年暑期过于炎热，屿城有几所大学暑假军训，热倒一片人。
校方不得已重新安排军训时间，于是这年的大一新生的国庆假期，被军训强制性取代。新生怨声载道，心中无一不心浮气躁。
军训前一天，杨涟接到汤漾女士打来的慰问电话，近些年来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去外地读大学，汤漾女士难免感到身旁空落。
“涟涟，屿城的房子住的还习惯吗，请的阿姨做饭合不合胃口啊。”汤女士在电话里问道。
“嗯，挺好的妈妈。不过这次国庆要军训，感觉又要晒黑。”杨涟颇有耐心地回道。
“那是赖你自己，选了个离我这么远的大学，你真是忍心把你的老母亲一个人丢在甘城看那黄河水嘛！”汤女士有点恼怒，因而话语间都带着恼怒埋怨。
但事实是杨涟前脚离开甘城，后脚汤漾便和老友开启了周游世界的长期旅行，一时半会并不会回国。
“画展怎么样了?”杨涟故意略过话题，不想直面回答问题。
“都挺顺利的，签的公司那边说是要全国巡展，你要有机会等巡到你那边，记得过去看看。”说起这个，汤女士便起了劲，像是小孩子谈及心爱之物。
“会去的，妈妈。”杨涟温和地附和着。
说罢，汤女士便聊起了这段时间周游世界的趣闻，活脱脱像个孩子，杨涟侧耳倾听，在适宜的地方点评捧场……
直到汤女士说倦，才将将挂了电话，杨涟依旧在挂电话之前提醒汤漾，记得按时吃药，注意休息。
汤女士的病源于十二年前的那场意外……可当时沉浸在伤心中的杨涟没看出来，就连汤女士的父母亲都没看出来任何异样。汤漾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平静到在杨涟记忆中，并没有看到母亲流眼泪。
直到那个夕阳火烧半边天的下午，汤漾穿着最体面的衣服，划开了左腕，晕死在三口之家。那本是温暖的港湾……那种仿佛直面死亡的感觉，杨涟在六岁那年便刻入骨髓。
从那以后，杨涟希望母亲可以幸福多一点，难过少一点。至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度，并好好活着。于是她在18岁那年真正对母亲松开了手，希望母亲在放下对她的责任后，真正地活成自己。
杨涟很擅长照顾自己，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也继承了母亲从内而外透露着的精致。但与画家审美的汤漾女士不同，杨涟喜欢更加整齐划一。
无论是衣服，首饰，都需消毒熨烫规整入家中。家中陈设一丝不苟，就连摆放书籍都要书角依次对齐，杨涟厌倦杂乱和灰尘。
因此汤漾女士常抱怨杨涟过于固执和死脑筋，也常揶揄她不懂变通，唯有学物理化学是才通两通。
开学前汤漾就已经把这套房子装修完成，各项指标都合格后杨涟才入住。不过与母亲给的样图不同的是，现在的房子已经被杨涟用粉色墙纸糊了个完全，俨然像一个粉色公主屋。
……
清晨云雾遮天际，窗外鸟惊声不绝。杨涟查看天气预报，一日不晴。杨涟很是满意。桌上是保姆做好的现成早饭。
尽管杨涟没有什么忌口，但她从小就有个偏恶，讨厌吃水煮蛋。从前和妈妈一起生活时汤女士还为此事说杨涟矫情，杨涟一一应承下，不过该不吃的还是不吃。如今汤女士更是难照顾到千里意外的杨涟生活。
今天早饭是阿姨包好的鲜虾馄饨。杨涟饮食多不挑，尤爱辣口和海鲜。薄薄的馄饨片裹着一整只鲜虾和蟹籽。汤底是浓醇的鸡汤，沾上辣椒和陈醋，杨涟感到困意全无，在早餐时刻感到深深的满足。酒足饭饱后，才堪堪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家。
杨涟目前所在的小区矗立于朝气蓬勃的大学旁，因此居民也大多数是大学教授，不过有少部分临时住户，比如杨涟这种不住校的学生、从外地赶来屿城大学附属医院携亲看病的暂住者。
但说起这个对口的医院，杨涟只站在屿城大学附属医院门口，并没有进去过。与偌大的医院对视，杨涟便生出了些许敬畏感。
军训第一日，讲规矩，亦是训人。杨涟没觉得累，反倒是觉得休息太多，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人身体上感到疲惫不堪，但校领导和军训教官的总管，一刻不停地喋喋不休，倒是苦了杨涟一群人的耳朵，感觉活在噪音里。
杨涟在1营，万幸的是，1营的教官看起来很好相与。
军训教官姓林，名为子杨。是临床五年制大二的学生，也就是杨涟的直系学长。似是多这么一层关系，林子杨在第一天没有为难同学，有时还和他营的教官聊天打趣，逗得其他教官直哈哈大笑。
第一天过的甚是平淡，由于男女的身高悬殊大，于是身高偏高的男生均站在靠左的位置，而与之相比偏矮的女生站于右侧。男女的距离较远，杨涟又是在算不上高，杨涟只远远看到过李俞的身影。
在教学正步走的过程中，由于李俞体态和完成度都相当高，便被单独叫出来作为模板供其他同学学习。
意气轩昂，卓尔不群。
杨涟看到，便联想到了这两个词。少年在教官的指令下，抬腿向前进发。昂首阔步，步步皆稳。步履在水泥上健步行进，带起尘沙飞扬。
在不经意地对视时，少年朝她笑了一下，那是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少年眼底清澈见底，仿佛是雪山初融时，流淌下最为澄澈透亮的一隅。
不过那也只有一瞬，不知是谁先移开目光，如同虚无缥缈从未存在。
杨涟很快地掌握了走正步的要领。脑海里甚至已经推算出许多细节：抬腿角度精确个位，两个落脚点见距和起点到终点的步数。
这些毫无意义的数字仿佛被杨涟赋予魔力，她在第一次将脑海的演算结果付诸实践时，就得到正确的反馈。
如果有人可以无聊到测量杨涟起落点的间距，那他一定会觉得是巧合。这便是杨涟从小到大坚持的东西，她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也有不少人在走人行道时，喜欢沿着砖块，一步一步，严丝合缝地走。
训练卓有成效，林子杨也是通情达理。他一声令下：
“全体同学，原地，坐！”
1营的同学受宠若惊，即使地上有许多灰尘，大家都不在乎地坐了下去。
杨涟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纸，展开平铺在了地上，也坐了下去。
大多数同学已在开学月余相互熟识，纷纷主动圈成一圈，聊八卦聊趣事。
但杨涟不是其中之一，在热闹之外久坐发呆。倒是有“门外的繁华不是我的繁华”之感。就在这是，有人叫了她一声。
“杨涟?”
杨涟反射性地抬头，望见眼前一个极美的脸，杨涟一瞬间有点看呆了，对方又问：
“你是叫杨涟吧?”那个女孩扎了简单马尾辫，发丝自然垂落在两颊。女孩面色白皙，许是因为剧烈运动，脸颊透着些许红晕。
她让杨涟联想到了汤漾女士在今年七月份拍下的一款翡翠挂坠，她便如玉石一般，闲杂人等休得亵玩。
漂亮女孩见杨涟无甚反应，以为自己真的叫错了人家的名字。不过在她开口道歉之前，杨涟率先反应过来。
她急里忙慌地点了点头，慌张的神情反倒是逗笑了眼前的女孩。她“哼唧”一下笑出声来，笑时也不忘正事，毕竟刚刚在林子杨的招呼下跑了几百米，给林子杨买冰水，现在额头留着细汗让她难受不已。
“可以给我张纸吗?”说时边用白净的手掌擦了下水泥地上的灰，一边迅速地坐在了杨涟旁边。
杨涟连抽了两张，递给女孩。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女孩的样貌和名字，但是实在脸盲，最后以失败告终。
女孩拿着杨涟的纸，摘下帽子仔细擦拭头沿的汗迹。
待擦净后转头便笑着对杨涟说：“看你刚刚那眼神，我就猜到你不认识我，明明开班会那次还笑着跟我打招呼。”
杨涟面露尴尬，连忙拉起她的衣袖，扮委屈状，略抬头解释道：“我有一点儿脸盲，你今天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这次肯定能记住！”
杨涟不喜撒娇，撒娇也是对着妈妈。可见了眼前这个同学，实在是感觉有美又亲切，她莫名觉得撒娇这招对于这位同学一定是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女孩很是受用，打开她刚用零花钱新买的手机，发送了一条好友申请：
“临床23级冯云冉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杨涟点击——“同意”。
杨涟速览了一下冯云冉的头像，是穿着蓝白高中校服的冯云冉，那时的冯云冉更青涩些，而现在的冯云冉，周身气质更佳，脸也更加直白的好看。
二人坐在一起后，便熟识了一些。冯云冉十分攻于社交，大方直率的性格，谈吐不凡，让杨涟更加喜欢上了这个新同学。
“诶诶，你看没看这几天论坛上的热榜?”冯云冉用手臂挨了挨杨涟，眼睛亮闪闪的，止不住兴奋。
杨涟摇了摇头，她连校园论坛都没怎么上过，每天的生活就是泡图书馆。
不过冯云冉的话倒是挑起了她一点兴趣，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什么?”
冯云冉靠近杨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她们在讨论，咱们班班长能不能承袭咱们医学院院草的位置，哈哈哈哈！”
“哦?你是说李俞?”杨涟有点惊讶。
“对对，就是咱们班的班长大人。行啊，你倒是把他的名字记得清楚。”冯云冉戏谑道。
杨涟心里暗骂：“天天搁那晃悠，傻子都忘不了。”
但是杨涟面上依旧是老实本分，甚至装笑地解释着：“毕竟他位高权重的，我自然要记得的。”
“不说这个，你猜猜，咱们医学院常年霸榜的院草是谁?”
“猜不来……因为我基本上，都不认识，而且我还脸盲。”
“喏，就站那的那个，带咱们的教官，林子杨。”
杨涟向着冯云冉手指的方向望去。此时林子杨在和一个穿着长裙的女生聊天，举止间还用右拂过那女生的脸颊。那女生似是害羞，挽着耳边的碎发，娇羞地低下了头。
这一幕却没叫冯云冉看见，她的注意力正全神贯注地放在正朝这边走的院草候选人——李俞上。更确切一点，是李俞手里提着的东西。
李俞在休息后就关照似的不住往杨涟那地方看，杨涟那时正一个人喝着水，手里的玻璃杯也即将见底，虽然今天太阳未出，训练完的杨涟的脸上也有一点红晕。
恰逢自己的水也快喝完了，他便赶紧找外援给自己买水，要了两瓶冰水，一瓶常温的，随便叫外援带了点别的东西。
外援叫苦连天，指明李俞包他一月早饭。李俞欣然应许，不过反客为主，要求外援军训期间必须随叫随买随到。
这边杨涟看着林子杨若有所思，然后嘴里稀里糊涂地冒出一句：
“感觉热榜没什么可比的，他和李俞不是一个赛道的。”
还没等冯云冉回复，耳边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些疑问：
“啊?那我是哪个赛道的”
“……”杨涟有一种背后蛐蛐别人被发现的羞耻感，一时憋红了脸。
旁边的冯云冉像是洞悉了什么似的，手指摩擦着下颌，低头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赛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