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夏日吃瓜 ...
-
“向槐啊,你赶紧回来吧!你家瓜都要没了!”
村口李婶打电话给于向槐时,他正在菜场和肉铺老板讲价。
老板说:“真不能再便宜了,再便宜我都没得赚了!”
于向槐说:“哥,你再便宜两块钱,我天天都来你这买。”
“你个小崽子,你前几天才跟隔壁老刘那里买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老板一刀下去,于向槐觉得自己成了那块砧板上的肉,洗干净等着被宰。
于向槐不放弃,心里肝颤,眼睛丁点儿不眨:“因为刘哥给我打折了嘛!”
“那你今天咋不去他那了?”老板问着,手却已经在搓袋子了。
于向槐再接再厉:“今天你比较帅!瞧瞧这剁骨头的手法,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得得得,付完钱快滚吧!”老板嫌弃得很。
电话就在这时响起,于向槐听着,扫完码、拎起肉,转身就跑,出去好几米,老板那里才传来到账的提示音。
菜场在城乡结合部,从菜场到于向槐住的西绕村,要经过一片农田。田中间有水泥路,于向槐跑得飞快,过了水泥路,到狭窄的田埂,他的速度就不得不放慢了。
好在于向槐天天跑这段路,紧赶慢赶地,花个十分钟也就回去了。
远远地就见到个翘首以盼的身影,一看于向槐出现,就冲他招手。
是给他打电话的李婶,于向槐人还没到她跟前,就问:“李婶!怎么回事啊?”
“哎呦你可算回来了!”李婶也是个急性子,看他来了就带路,步子迈得大,几步就把于向槐才缩短的距离拉开,“再不来你家瓜就真的没了!”
“怎么就要没了?”李婶就是这个脾气,急起来就车轱辘话转来转去,于向槐只好主动追问。
“就是你家瓜田旁边那栋楼嘛!”李婶远远一指,“诺!你看那挖掘机!”
“他们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往你家地里开了!拦都拦不住!”
西绕村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虽然是个村,这些年却吸引了不少游客观光。人多了,产业链也就起来了,农家乐、露营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就大半年前,于向槐家的瓜田附近,还建起楼盘来了。
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开发商像模像样地来问过瓜田是谁家的。
于向槐态度坚决,表示瓜地绝对不动,负责人倒也好声好气,说:“这我肯定懂的,农用地嘛!我来就是觉得这田看起来不错。”
那会儿田里光秃秃,几乎是寸草不生,能看出个什么?
于向槐知道他随口胡诌,但后来他们施工,真就隔着一栋楼的距离,没再往这边动过。
上栋楼前不久建好,和瓜田之间严丝合缝起来,也就够放一栋楼。那个开发商打着宜居赏景的旗子,绝不可能让两栋楼挨着建,于向槐这才放心的。
谁承想消停只是障眼法,他们等于向槐松懈了,就趁他买个菜的功夫开始试探,开着个挖掘机游来荡去。
眼看着挖掘机就要开进田里。
瓜田不大,却是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最关键的是,爷爷心心念念惦记着这片自己付出过心血的地。
于向槐才走完瓜田一半的路,就见李婶的丈夫在和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争吵。
吵的什么听不清楚,力求声音盖过对方。
于向槐赶紧跑过去,站到他们中间,脖子一梗,嘴巴一张:“怎么着,光天化日欺负人啊!”
李婶丈夫农活干得多,身材壮硕,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和他吵得难舍难分,却没敢轻易上手。这会儿见于向槐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吼自己,顿觉失了面子。
他抬手就推于向槐的肩膀,“我还真就欺负了怎么着!”
于向槐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边退边回头,就怕踩到正长着的瓜——他倒是没踩着,但附近赫然有好几个瓜已经裂开了!
霎时间,于向槐感觉气血上涌,脑瓜子嗡嗡作响,他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就撞向那个男人。
李婶丈夫拦都来不及拦,于向槐就和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基本就是于向槐被单方面殴打,他二十出头,有十几年都光顾着读书了,对手却是个常年混迹工地的壮年男人,这么一对上,他毫无胜算可言。
眼见着于向槐肩膀、腰腹全都落了拳头,李婶丈夫一咬牙,也要加入其中。
他还没动呢,有个人按住自己肩膀,李婶丈夫竟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来人看着跟于向槐差不多大,穿着背心,也戴个安全帽。手臂上的肌肉不夸张,却都是实打实干活干出来的。他拦住李婶丈夫,又一手按于向槐肩膀,一手推挑衅的人,“张工,再打下去见了血,小万总就得知道了。”
姓张的工头显然打红了眼,正为自己占得上风而沾沾自喜,不肯轻易饶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呸!小万总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里!”他心里不愿意,骂骂咧咧的,架不住拉架的人力气大。
“我跟你说方庸!你别管闲事啊!还想不想干了!”张工捡起自己打斗中掉下去的安全帽,“要我说,就该让小万总知道,他挥挥手把这破田买下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说着,一指着于向槐,“你别给脸不要脸!”
“说谁呢!你才破,你全家都破!”于向槐被打得浑身酸痛,但不爽就是不爽,他才不惯着这傻逼,“一个破工头还把自己当老板了是吧!”
话才说完,冷不丁地,于向槐感觉那个拉架的工人瞅了自己一眼,快得像是错觉……他好歹是来帮忙的,于向槐撇撇嘴,暂时决定闭嘴。
“我听人说小万总最近很看好齐工。”
就这么一句话,姓张的还真就安静了。
张伟林背着手踱步,看看那台已经开到边缘的挖掘机,再看看方庸,琢磨他这话的真假。
他倒是听说过,齐飞虎最近老往小万总跟前凑,但小万总的态度一直成谜……张伟林就是寻思着,要是他能把这块瓜田给拿下,那升职的就是自个,而不会是那个只懂溜须拍马不会干事的齐飞虎。
张工张工,听着好听,不过就是个小包工头,手底下这些人来来去去的,自己还是坐在这个位置上。
张伟林又看一眼方庸,甭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万一真把小万总招过来,那就得不偿失了,“行吧,今天就算了,回去给我老实交代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您放心,张工。”方庸还是那副无趣的表情,张伟林挥挥手,示意手下人把挖机开走。
于向槐冲着他的背影呲牙咧嘴,连“呸”好几声,骂道:“小人!”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得向方庸道谢,先蹲下去看那几个裂开的瓜。裂开的都是圆瓜,个头很大,瓜皮饱满光滑,露出来的瓜瓤还没熟透,但红色的汁水饱满,瓜籽乌黑,个个都是好瓜。
于向槐心疼地要死,他一掂,每个都差不多五六斤,一个也得几十块了。
他犹自心痛,忽然听见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只好暂且搁置,拽住打算离开的方庸,“你先别走。”
方庸没说话,先看向他拽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张伟林怎么打的,连手腕上都是淤青。但他没有多说,只是眼带疑惑,望向于向槐。
“哎呀,你先答应先。”这人力气虽然比姓张的大,但显然只是他手底下一个工人。
张伟林眼看着就要把他打趴下了,被这人一搅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自己……要是后续他没说出个让张伟林满意的答案,这个上司就是妥妥得罪了。
于情于理,于向槐都该答谢这人。
但他自己也是穷光蛋一个,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西瓜了,所以于向槐打算给他挑个瓜。
倒也不是不能直说,只是现在西瓜毕竟还没完全到成熟期,他得挑挑,又怕自己挑瓜的途中人就走了,只好先让人答应再说。
好在方庸看着面无表情,却是个好说话的,于向槐执着地望着他,他就幅度极小地点了头。
“等等啊!很快!”于向槐一瘸一拐地往瓜田里面走。
方庸蹙眉看着他,发现他又蹲下去,埋头掀起瓜叶,左手敲一个瓜,右手摸着瓜蒂,不多时就挑好,干脆利落地摘下一个,捧着向自己走来。
“诺!”于向槐把手上那个又圆又大的西瓜塞到方庸怀里,“谢谢你帮忙!”
“……不用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方庸没接,他有多心疼那些瓜自己看得分明,况且这么大一个,在外面买也不便宜了。
于向槐突然“哎呦”叫唤起来,好像这时候才感觉到疼痛。
“不行了不行了,你快接一下,我手要痛死了。”于向槐表情不似作假,声音听着也的确很痛,方庸就被这样子迷惑,从他手里接过西瓜。
“好了,接了就是你的了。”为了防止他又把瓜塞回来,于向槐特意退后好几步,“而且我手是真的很痛!”
方庸犹豫几秒,随便一指地下烂了的瓜,“……你把那个给我就行了。”
于向槐奇怪地看着他,“那怎么行?怎么能送别人烂掉的东西。”
他说着,作个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你是怕我挑的瓜没熟?放心,保熟的,没熟你来找我,我给你换一个。”
“不是。”方庸否认,又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理由。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你不是还得上班?”于向槐说,“小心张扒皮来找你。”
李婶夫妻也在一旁搭腔,“是啊是啊,万一扣你钱怎么办!给你你就拿着,要不是你,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呢。”
方庸抿抿嘴,只好答应,又留在原地好几秒,憋出一句“谢谢”,才捧着瓜走回工地。
于向槐这才有空去管那几个裂开的西瓜。
李婶帮着他收拾,“向槐,真对不住,是我们俩没用,没拦住。”
“李婶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有你们俩,这一片都保不住!”掉泥里边的没法吃了,于向槐把那些干净的归拢在一处,终究不想浪费,踌躇着问李婶:“我和爷爷也吃不了那么多……您要不介意,就和李叔带一些回去吃?”
“你这孩子,人家帮了我们,礼数当然要做到最好,我们都明白!但我们自己吃哪里还用讲究这个?干干净净不就行了!”
李婶指挥着丈夫去把那些小块的带上,“你就是不说啊,我们也得跟你要呢!”
于向槐笑了,重重点头,然后冲李叔说:“哎,李叔,你别光拣小的呀,那不是有半个完整的!”
他们谦让着,都想让对方吃最大最红的。
就在这样的“争执”里,太阳终于完完整整升了上来。隔壁的工地开工,木头碰撞声和机器轰鸣声一起传来,于向槐与李叔李婶捧着“坑坑洼洼”的西瓜走上田埂,准备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