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伞雇佣兵》浮生半染

7、留了一手

　　宜兴市中心，六芒星内部。

　　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中间镶着金色的六芒星，六芒星上镀了一层金，即使覆盖着灰尘，也挡不住它隐隐发着的光。当然，就凭这桌子上的灰也看得出，这很久没用过了。

　　“凯帝，你这雇佣兵真行啊，怎么事情还没办完就撤退了？”一个黑披风的刀疤脸面带阴阳怪气道，吊儿郎当地着看向坐在对面的长头发男人。

　　那长西装革履的长发男人面对刀疤脸的挑衅，只抖了抖烟，笑道：“这不是还有两天的期限嘛，他自有他的分寸，而且陈萨啊，可能这事情办没办完，也说不定。”

　　这些高层本来也没什么鸟时间聚，今天好不容易团成一堆了，仍是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

　　“什么意思？”刀疤脸旁边的一个一直佯装不在意，悠悠转笔的男人终于坐不住了，开口了。

　　“于无知者，多说无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亲爱的肖单。”

　　凯帝神情里是晦涩的不屑，叫得很是亲热，但心里那是一个国粹不停。

　　肖单脾气暴躁，再加上这句赤裸的嘲讽，笔掉下桌，气氛骤冷。

　　一个浑厚沉着的声音破冰：“不要伤了和气。”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虽不算魁梧，但他一开口，纵使是骄躁的刀疤脸也敛了表情，默默放下二郎腿。这话绝不止是要你和气。

　　他伸手接了小助理沏的毛尖茶，继续说道：“我们与黑虎世代不和，最近在积分上又被他们压了一头，要努力啊！那孩子的英灵之血，也许可以让我们一举超越黑虎。”

　　说罢还不忘感叹：“信阳毛尖甲天下，各位兄仁，要不要带些走？”

　　刀疤脸牙痛，人到中年都这个吊样吗？操。

　　男人伸手敲了敲桌面，蹙眉道：“又坏了？不应该啊？”

　　众高层无语，他是大老大，能怎么办？

　　鼓捣了一阵终于好了。其余五人面前的屏幕上顿时弹出了拾染的脸，男人眼神温柔地看凯帝，声音柔和却是不可抗拒的命令：“这次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那男人越温柔，没完成的后果越可怕。

　　凯帝面部肌肉抽搐了下，只能顺从地应了道：“遵命，首领。”

　　放学路上。

　　“所以?他就这么逃走了?”拾染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似乎不满意这个结果。

　　“怎么?你还想让他完成任务?”

　　拾染悠闲散漫踢着石子，“不是啦，就是觉得雇佣兵的话，没有完成任务会不会受罚……什么的。”

　　“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一下我?”

　　“我……”拾染刚想说“我还不关心你吗”，话到嘴边觉得不太对劲，又咽回去了，换成“我这又不是关心他，我只是单纯地好奇。”

　　嗯，只是好奇。

　　“会的。”

　　“啊?”

　　“但一般期限是三天，三天还完成不了的话，会的。”

　　“那一般是什么样的惩罚呀?”

　　“凌迟。”

　　“啊……”

　　拾染走在花坛上的脚突然一滑，被焚殇九离扶住了。

　　“那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这你都信。”

　　拾染：……

　　“鞭刑吧。”

　　焚殇九离语气忽地平静下来，路边的杂草在灯光下微微泛黄，有点儿蔫了的感觉。

　　“这样……”拾染的声音也低落下来，从花坛上下来，陪她在平地上走。

　　忽然有点心疼。

　　知道这么多……

　　她大概也没少受过吧……

　　这样想着，拾染“刷”地弹到她前面拦住她，随后从包里翻出一袋小零食，往她怀里一塞。

　　那是拾染每周三放学回家必备的小零食。

　　“嗯?”

　　“给你的。”

　　“哇，谢谢谢谢！”

　　焚殇九离开开心心接过，眉眼含笑，纤巧的手指在零食包装上假装摆弄几下，然后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递给他:“我不会开。”

　　“啊，怎么会，应该挺好撕的呀。”拾染接过包装，找到开口，一秒就撕开一道口子，“看。”

　　眼前的少女双手往背后一放，火焰底蓝的瞳孔里闪过一抹狐媚的神情。

　　凑到他面前，樱红的唇瓣微启，“你喂我。”

　　“哇啊！”拾染往后退一大步，一把将零食塞还给她，退开十几米，慌乱道：“你自己吃！”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焚殇九离晃晃手中黄灿灿的包装袋，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真好吃，谢谢啦。”

　　回到家，拾染熟练地从书包内侧的分袋里掏出钥匙开锁，然而下一秒，他抓着门把手的手一颤，另一只手捂住心脏，神情痛苦地弯下腰。

　　“唔——”一种几乎要令人晕厥的头晕目眩的感觉瞬袭而来。

　　焚殇九离也是吓了一跳，急忙上去扶他：“拾染，你怎么了？”

　　“唔……好痛——！”

　　五脏六腑近乎撕裂的感觉，呼吸渐渐沉重，胸口闷胀，心脏急剧跳动着，一股恶心的感觉扑面而来，想呕吐却只能干咳，仿佛内脏被拧麻花一样拧在一起，血液都被掏空，连呼吸都无法支撑！

　　拾染握紧门把手的手逐渐无力，眼看就要栽倒下去，焚殇九离伸出纤长白的手臂托住他，另一只手开了门，把他抱到床上，看着他脖颈处正向上蔓延的紫青色，她才意识到——拾染是中毒了！

　　可恶，怪不得那个魔术师逃走时的表情那么轻松。

　　这里离医院很远，而且雇佣兵能用出的那种毒肯定不是一般药物能治好的，说不定还要逼毒截肢……

　　焚殇九离忍不住一拳砸在墙上，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愤恨和焦急凝在脸上，可又无能为力。

　　眼看着她最珍视的人躺在枕边，呼吸渐渐困难，她一狠心，尖利的牙齿咬破嘴唇，弯腰直接封上去。

　　“唔——”拾染下意识地想反抗，奈何手腕被少女死死摁住。

　　“喝下去！”

　　舌尖触碰到她的血液，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反而有一丝甘甜，像是菩萨玉净瓶中的甘露，一下子就化解了他的痛苦。

　　紫青色逐渐褪去，意识清醒过来，拾染推开她，大口喘气，瞳孔里满是震惊和惶恐：“你……”

　　“感觉好些了吗？”焚殇九离抓住他想要闪躲的手，按在床上，关切和焦急融进声音里，很明显地溢出来。她的嘴角还粘着血，此时已被晕染了一大片，眼里闪着要哭出来的晶莹，模样有些楚楚动人，看得出来是真的关心他。

　　自己又被她救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拾染呼吸逐渐平复，看向她的眼睛多了一丝柔和，开口道：“好多了，谢谢你。”

　　说完，他看见少女明显松了一口气地垂下肩膀。

　　“我刚刚是……中毒了吗？”他于是有些迟疑地问。

　　“嗯，我给你喝了我的血，我的血被做过实验，百毒不侵，能解毒也正常，只是……”少女神情闪过一抹愧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没事的，你不也好好在这的嘛。”拾染不以为意，但脑海里忽然回忆起上午的一幕，顿时瞳孔放大：“难不成是朱学文给我饼干那时……不对啊，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干掉我？”

　　“教室里人多眼杂吧，”焚殇九离起身去给他倒水，“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给你吃过什么？”

　　“好像没有了。”拾染接过杯子摇摇头，抿了一口，温度不冷不烫，刚好。

　　少女忽然抬眸，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在我杀死他之前，尽量少和别人接触，绝对不许吃别人给你的东西，无论是谁。”

　　她顿了顿，有些不忍，但还是坚定地补充了一句：“包括我。”

　　拾染愣愣地点头，忽而觉得有些后怕。

　　从你离开我的视线一秒，你就可能不再是你，这样么……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少女忽然低下头，声音有些歉疚，想到魔术师此时一定在某处邪笑，右手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没事，”拾染没想到她会道歉，因为这明明是他自己的疏忽，为了放松气氛，他便开起玩笑：“那我要不要买点压缩饼干之类的，食堂可能也不安全……哈哈哈……”

　　焚殇九离没有抬头，似在沉思。

　　即使是她的血，说是百毒不侵，可如果是吞了生化武器之类，能不能溶解还真说不定，拾染说的话不无道理，不过雇佣兵作为精准打击的杀手，一般不会挑食堂这种大规模给学生用餐的地方下手，如果是扮作端菜的阿姨，也不是没有可能……

　　“走吧，我们出去买点面包之类的。”她起身断下结论，“这两天先凑合着，等过去了再请你吃顿好的弥补一下。”

　　“啊？”拾染内心暗暗叫苦，他压根没想到随口的玩笑竟真的被眼前的少女当了真。

　　只是两天的伙食，焚殇九离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回去。最后，在拾染的千拦万阻之下，推车里装了一袋大奥利奥，一袋子虎皮蛋糕，百奇，薯片，还有各种看起来很好吃的盒装零食。快走出购物区时，少女又趁他不注意随手拎了箱椰子汁。

　　拾染很是惊讶地看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不知是什么三流银行的黑卡，往柜台上一推，那台前小姐只是扫了一眼，就直接让他们走了。

　　他瞬间有点怀疑身旁的少女莫非是这家连锁超市的尊贵黑金之类的大VIP，忍不住内心感叹：雇佣兵真是不得了。

　　拾染作为一个男生，下意识地把所有东西都拎起来，让焚殇九离空着手。

　　“袋子给我，或者箱子。”

　　既然是她付的钱，拾染也不好意思让她拎：“没事，我拎的动。”

　　焚殇九离看得出他有些吃力。

　　这么多东西，怕是有大半个自己重了。

　　她被这憨憨的模样逗笑了，一把抢过他右手那箱椰子汁：“我买的东西，我还不能拎了？”

　　拾染觉得有道理，便也没再说什么。

　　出了超市，手机响了，是隆打来的。

　　“拾染，明天，去不去打羽毛球啊？哥几个都在。”

　　手机开了扬声器，焚殇九离也能听得到。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少女点了点头。

　　“去啊，几点钟的？”

　　“一点到四点的。”

　　“行。”

　　电话那头挂掉了，拾染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带几罐椰子汁过去，下意识地问她。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都是给你买的，要带就带好了。”

　　“谢谢你。”

　　嗓音带了些许温柔，焚殇九离心忽然有些酸疼。

　　换作以前，他们肯定是不会为这么点小事说谢谢的。

　　终究还是成了陌路人。

　　她自嘲一笑，把那句即将脱口的“没关系”生生咽回了心里，只是摇摇头，就再也没说什么。

　　一路无言。

　　第二天，拾染去了球场门口，球馆一点才开门，其他球友们早已在那等了。

　　初夏，天气渐渐转热，有些人早已换上了短袖短裤，小卖部的冰箱已经装满了冰棍，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一丝暑气。

　　焚殇九离也跟去了。

　　她知道雇佣兵不会挑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下手，自己其实只需静坐家里玩玩手机，等到三点半去接他就行了，没必要跟过去结识她不认识的人。

　　但是她想看他打球。

　　少年青春洋溢的荷尔蒙气息五年前就回荡在她心里，经久不散。

　　她的小染打羽毛球很是张扬，脸上总是挂着欢快而真诚的笑，每个球无论输赢，无论好坏，他都在笑，尤其是他眼中的好球，无论是他打出来的还是对面打出来的，他总是笑得比任何人都快乐。

　　他的发球和接发没有任何标准姿势，一副松松散散却又让人感到一股傲气的样子，仿佛在他眼里羽毛球不是一种比赛，不是一种竞技，而只是一种嬉戏，用来寻求快乐的嬉戏。

　　五年前，她总是会坐在观战席上，备好一块干净的毛巾，等他下场给他擦汗，那时候的他总是会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一句：“程萱真好。”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声音，那个能融进她心里，化成甜腻腻的糖水的声音。

　　今天她依然带了一块毛巾，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染大概不会让她给自己擦汗了吧。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群人跟前。

　　“哟，拾染，女朋友啊？”眼镜小个子蔡吉第一个注意到了她。

　　拾染红着脸，慌忙摆手：“没，普通朋友。”

　　胖子博鑫吹了声口罩，其他人也忍不住起哄：“芜湖——”弄得拾染很是尴尬。

　　少女穿一条黑色连衣短裙，敞肩的款式，领口叉到胸前，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小性感。

　　她实在太漂亮了，很快吸引了所有男生的目光，就连一直听着耳机里的单词的肖森也忍不住看过来，视线久久不肯移开。

　　好看归好看，热爱运动的大男孩一般都没有什么花花心思，况且拾染是什么样他们也都知道，人看起来傻傻憨憨一天天比谁都快乐，实际上认真起来就连体格最壮的秦岳隆都要敬他三分。

　　要真是他的，他们也抢不过。

　　焚殇九离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毕竟是千年一遇的大美女，很快就融进了他们的圈子。

　　少女注意到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敌意。

　　一点钟到了，她也没多想，转身跟着拾染进了球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