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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杜康和布洛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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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松音醒来时窗外是一片晨光熹微。
今早闹钟没响,她估摸着这会儿大概也就七点左右,一看手机惊得头皮发麻。7:40,她要疯了。
为了提醒自己赶上罪恶的早八梁松音把闹钟铃声设成了充满鼓点与张力的忐忑。
此刻她的心情跟闹钟一样忐忑,如此震耳欲聋的铃声都叫不醒她,昨晚得是醉成什么鬼样子?
8:00是陈酌安的课,在西苑3号,她现在爬起来再来一段百米冲刺兴许还赶得上。只是这早饭铁定是吃不了了。
早饭?梁松音为自己的脑子里闪过这个愚蠢又天真的念头感到惭愧。这种听起来就很健康的东西她有多久没吃过了?
一日三餐几乎都留给酒精了。
她跑到5号教学楼那里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这个时间梧桐路上几乎没再有什么人影,只余窸窸窣窣的树影在日光下微晃。
对面走来三五个穿球衣的体育生模样的男生。
粱松音的脸在未施粉黛只是用清水胡乱冲了一把的情况下依旧是能打的,她不太需要精雕细琢的妆发加成。
几个男生的目光自然而然被吸引,胶着在她宿醉未褪后泛红的鼻尖和唇瓣上。
“诶,我们学校还有这种姿色的美女?哪个院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你不知道她?梁松音你都不知道?”
“啧,她要是个没背景的哥还能帮你一把,她爸是沪市商委会一把,妥妥的实权部门。你敢碰?劝你还是省省。”
“害,你那都是老黄历了,她爸出事都好几个月了。几个亿的流水,说没就没。那段时间校园墙闹得沸沸扬扬……”
“是嘛,真新鲜。那落难的局长千金正好需要想我这样的盖世英雄去拯救呗。”
“盖世个头,你怎么不驾着七彩祥云呢你”
“他爸手上不干净,她能干净到哪里去。”
断断续续的话语近乎一字不落地掉进粱松音的耳朵里。牙齿重重咬在下唇唇瓣,口腔里弥起血腥气。
梁松音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耳聪目明。此时此刻她是个聋子就好了。
这条梧桐道不算宽,陈酌安车开得极慢。尤其是在不经意间听到那几个毛头小子口中的污言秽语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降下车速。
饶是再坚强的人听了也会委屈难受。更遑论只是个22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吗?或许她比小姑娘难猜的多。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扣打几下,晴朗的白日里,他开了远光,不偏不倚扫在那几个男生身上。
“操,开林肯了不起啊”被晃的男生们扔出的几句脏话被他甩在车尾。
前面那人已经进了教学楼。
陈酌安踩了刹车,车子在5号楼前稳稳停下。
粱松音进了教室微叹一口气,她来的时候几乎是座无虚席了。陈酌安的课来的人一向是多的。前三排的好位置几乎都是外院的生面孔,她叫不上名字。
她前脚刚在最后一排仅剩的空座上坐下,后脚一抹修长的人影跨上讲台。
台下瞬间有了窃窃私语的小小骚动。开学快三个月了,陈酌安在学生间,尤其是女生间仍旧魅力不减。
这堂课是高级计量经济。很有专业性和难度的课,本来应该是由数统院的老师来讲。但是陈酌安本硕修的都是数理金融,院领导眉开眼笑地让他包了研究生的这门课。果然,自从教务在排课上加了陈酌安这三个字,原本清清冷冷的课堂忽然就人满为患了。
课上了十余分钟,梁松音开始有些难受。该死的,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这人眼皮子底下疼。胃部一抽一抽的,酥麻的感觉让人涨得难受。
幸好,她带了几片止痛药,装在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止痛药已经成为她妥妥的刚需。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和布洛芬。
祸不单行,梁松音今天出门急得很,没带水杯。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呢?连喝凉水都资格都没有,梁松音苦笑。
放在桌上的银白色药壳闪着细碎的光,陈酌安循着看过去。视线一顿,随即上移,落在这物件的主人脸上。
果然,白皙的脸上泛着坨红,写满了贪杯的痕迹。估计又是凌晨喝到烂醉?今早还能上课,还挺刻苦的。他是不是该夸她几句。
梁松音感受到了锋利灼人的眼神,装作没察觉,低下头去看桌上的平板,摆出一副认真做笔记的模样。却飞速地把锡纸盒装的药揣进口袋。
呵,以为拆了包装他就不知道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了吗?
陈酌安眼皮轻颤,不懂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第一排坐着的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打了个寒噤,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同伴,喂,是我的错觉吗?
我怎么觉得陈教授刚凶巴巴的。
旁边女生含情脉脉地看着讲台,姿势动也未动。
看岔了好不啦,咱们陈教授要凶也是奶凶奶凶。
花痴吧你就,瞧你那德性。
下课铃如约而至地响起,陈酌安拔下U盘,快步走出去的时候被几个组团问问题的女生拦住。他本想说下节课改成答疑课,却看到梁松音还慢吞吞地在座位上。
问便问吧,谁让他是人民教师呢。
他折回到讲台。
那人趴在桌上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陈酌安脑中有什么东西飞速地一闪而过,人疼到峰值时候往往是要先缓一缓的。心中暗咒几声,天知道他有多想走过去看一眼她的究竟。
按耐着性子讲完题,余光不受控地频频地看向她。
他本不是不耐烦的人,一向自诩的好脾气却在此刻荡然无存。
“老师?您在听吗?”
一道柔柔的女声打断了他烦躁的思绪。
陈酌安地看了眼手表。“抱歉,还有疑问你可以发我邮箱问。我还有事。”
很多问题幼稚到他不相信这是从研究生嘴里说出来的。课本上白纸黑字写的东西罢了,还要他怎么讲?喂在嘴边的知识都不愿意嚼。照着答案念吗?他觉得汗颜。
梁松音缓过了劲儿往出走。痉挛这个东西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九月初还是热的紧,她怕晒,想用手挡住斜斜射过来的毒辣日光,却是徒劳。欣喜地发现前面绿得浓郁的树荫,她快步走过去,冷凋的绿意让人舒服。
一辆熟悉的黑色SUV停在她跟前。
“上车”陈酌安拉开副驾的车门。
梁松音对上他墨色的深瞳。十几天没见的人就在眼前,他的影子正好罩住了她的。
但是她不想上去。
今天有些难受,她并不想吵架。
某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车顶,似乎在暗示她不要在这里跟他讨价还价。
这里是学校西门,走的人不算多,但是正值课间,后面也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 。
梁松音心里纠结了一下,几秒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咬牙上了车。
车子起步快又稳,汇入车流中。
“昨晚在哪家喝的?”陈酌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此刻并不悦耳。
他刚刚明明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要问的,却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
在梁松音这里他还真是一点儿自制力都没有了。
“没喝。”梁松音硬着头皮回答。
陈酌安哂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胡说八道。
“身上有酒气。”
真的假的,梁松音闻言疑惑。她昨晚明明洗过澡的啊。他是什么鼻子啊,猎犬吗?
抬起手臂去闻衬衣的袖子,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
“就学校附近那家bar。”算了,招了又能怎样啊。她漫不经心地答,躲开他的视线去看窗外的景,像只懒洋洋的猫。
只是方才低头的时候,她雪白的颈下漏出胸前姣好的曲线。
陈酌安毫不迟疑地收回视线,搭在方向盘的手指猛得蜷曲。
兵不厌诈。其实她身上明明是鼠尾草和海盐的味道。那是祖马龙的香,前不久生日时他送她的礼物。
记得她当时刚拿到还很委屈。
“二十二岁诶,几百块的香水就把我打发了?陈酌安,你好抠。”
她有些落寞,直到看到他身后的巨大礼盒。
整整二十一瓶祖马龙的香水,加上她手里的这一瓶,二十二瓶,不多不少。
某人瞬间喜笑颜开。
“我会去跟酒吧老板打招呼。以后你去让酒保拦下。”
梁松音真的很烦他这样,猛地提高声线“你能不能别管。”
他知道现在已经有几家酒吧不让她进了吗。非要把她弄得连喝杯东西都没有地方可去他才满意?
酸涩泛上心头,继而涌入眼睛,眼角倏然就红了。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陈酌安眉心一皱。嘴上却不饶人。
“好,我不管。我知会你爸一声,让他来管。”
身旁的人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别。”她扯上他的衣袖,情急之下。
嘶,她被逼急了也会发威。
“好,不说了。”陈酌安目光沉沉地落在在被她拽住的袖口,瘦弱无骨的指节泛着病态的白,透着央求的姿态。
“我在开车”。她这副模样,不是每个男人都忍得住的。
梁松音迅速收回手。
陈酌安神色恢复如常,袖口余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长臂一展,他从后座拎来一只很精致的纸袋。
咖啡色的袋子很眼熟。
“波妞家!”梁松音兴奋地捂住嘴巴。
她两眼放光,刚才的委屈可怜荡然无存。
陈酌安把她的欣喜尽收眼底,轻挑一下眉,唇角漾起好看弧度。
到底还是年纪小。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波妞家的?”被美食收买,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雀跃的腔调。
“不知道,顺便买的。”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梁松音笑。这人,扯谎也这么不自然。她又不傻,这家是纯手作,每天做得很有限,客人排队要到日上三竿。他陈教授是有多大本事能很顺便地买到。顺便?顺便到他从市区西头的苏河湾走绕城高架到最西头的虹口买来再回学校?顺便到他正好买了她最爱吃的芋泥奶酪卷和咸蛋黄肉松嘟嘟?
她抬眸去看他,看错了吗?一瞬间竟觉得他有些脸红。
梁松音咬了一口芋泥,唇齿间是软糯的香甜。真满足,感觉胃都被填满了。
陈酌安忽然出声:“你瘦了” 。
方才他开车跟在她身后,薄薄的一片腰似乎一掌就能盖住,纤细的脚踝瘦骨嶙峋。
他去粤城才十几天,她又瘦出来新高度。十几天,听着很短,他又觉得好长。
梁松音思忖后认真地回答,又像是询问“你不喜欢瘦的吗?”
“梁松音。”他压了几分怒气连名带姓地唤她。“别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对不起。”
车窗外是疾驰而过的大片梧桐树影和小资的咖啡馆。
诶不对,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这分明已经出了静安。
“这不是回苏河湾的路。”
“你都开始认路了?”驾驶座的人发出一声欣慰的感叹。
陈酌安缓缓转头看她,神色紧绷,“去医院的路。”
梁松音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