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救赎[虫族]》藕尔有病

13、种花

　　听到尤安毫无防备的话，兰克斯绷成了一根弦，甚至耳根泛红。

　　尤安见了，轻挑眉梢。

　　不就精神疏导吗？这是不好意思了？

　　在尤安看来，精神力交融和精神力安抚一样，不过是实施条件更为严苛罢了。

　　“兰克斯？”

　　尤安附身弯腰，看着雌虫。

　　“之前没做过精神力交融，所以不太熟练，需要一点肢体接触作为精神传导媒介，你能接受吗？”

　　他把雌虫的耳红当做了羞于肌肤接触。

　　兰克斯被拢在尤安圈出来的阴影里，蓝色的眸子凝视着尤安，不知怎么有种视死如归。
　　“嗯。”

　　见得到了允许，尤安单腿跪在床沿，一手揽过兰克斯的后脑，倾身与之前额相贴。

　　“那我开始了。”

　　温热的气息如同雨林的热意霏雨，朦胧地淋散在面庞。兰克斯眼睫颤动两下，似蝴蝶振翅于薄雾花间。

　　“好。”声音低沉得有些失真。

　　随后，精神海被尽可能敞开，全身心地去接受雄虫带来的一切。
　　那股精神力带着浓浓的春意，宛如从花园里偷跑出来的花蔓。

　　广阔的森林被绵绵的生机覆盖，中心的蓝湖早就冰雪消融，除去了最坚硬的外壳，仿佛在等待着春意的再次拜访。

　　不再是蚌壳被刀尖撬开、生剜出珍珠的痛苦，而是极致温柔的安抚与疏通。

　　那些偷偷藏起来的红霞突然不再听话，开始在脸庞、颈间窜开。

　　兰克斯被尤安的精神力入侵了个遍，总有种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丢在雄虫面前的错觉。

　　精神意识不再像上一次那么模糊，而是明确地感知到身体发生的每一寸变化。

　　挑起又疏解，喟叹至极。

　　绷带之下的肌理滚烫，似无垠冰原的地下有浓烈的岩浆流淌。
　　没有被遮住的腹肌轮廓分明，伴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波动。

　　到了深处，兰克斯的上半身不自主地往后仰，韧挺的腰腹向前躬，绷出一道紧致流利的弧线。

　　即便再怎么咬紧，不成调的呻吟依旧从紧闭的齿关艰难地泄露出一点。

　　一如红色城堡玫瑰被暴雨打湿，黑红色复古丝绒感的花瓣水光潋滟。

　　不知道过了多久。
　　精神力交融结束。

　　尤安撤出精神力，与雌虫拉开一点距离，睁开眼睛。

　　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湿气氤氲的蓝眸。
　　那双眼眸装着最瑰丽的蓝色星云，神秘又零碎，诱人至极。

　　此刻，面前的雌虫把唇咬得血红，脸与颈部也都全搽了腮红似的。
　　他的手臂放在身后的一点位置，撑着床，持住身体。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直达手背。

　　兰克斯仰起头，看着尤安，满面春光尽泄，眼里水波荡漾。

　　被五指死死扣住蹂躏的床单，仿佛在隐秘地诉说着雌虫方才被迫承受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作弄。

　　尤安当场愣住了。

　　骤然间。

　　心速失控。
　　礼崩乐坏。

　　被魔法攻击的南方冬日里，成林的松柏被大火围攻。
　　没有雪，没有雨，有且仅有的。
　　苍翠与炙热。

　　上次精神力交融没有开灯，尤安没太看清兰克斯的神态。
　　但这一次，尤安只恨自己视力太好，内心局促得很。

　　为什么同样是精神力作用，精神力交融和精神力安抚的事后差距这么大！

　　尤安惊慌失措地收回手，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好、好了。”

　　心跳扰乱了目光的聚焦，尤安再也来不及去看清楚雌虫的状态。因此，并没有深挖出那双蓝眸藏起来的复杂和恶劣。

　　兰克斯舔了舔齿尖。

　　太干净了。
　　他想。

　　*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五天。
　　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场突如其来的发情像是按住了加速键，某些事物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等兰克斯的发情期结束，背部的伤口也基本没什么大碍。
　　再过一段时间，复健就该提上日程。

　　今日，尤安正常下班后，带回来了些花苗，拿着小铲子小锄头在院子里种花。

　　兰克斯坐在轮椅上，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尤安侍弄花草。

　　与充满力量感的雌虫不同的是，尤安没有遒劲的肌肉，结实的臂膀。
　　他像一段谧夜的皓色，早春枝头零星的青。
　　生机蓬勃，又易碎脆弱。

　　曾经雄虫令兰克斯嗤之以鼻的孱弱，现在成了保护欲悄然滋生的缘由。

　　尤安将白色木篱边旁的土翻松，将花苗种上。
　　此时的花苗只是吐出一点微末的叶子，枝干呈现出干瘪的深褐色。

　　“雄主，这是什么花？”兰克斯出声道。

　　尤安一边扒拉土壤，一边回复：“卓金花。”

　　兰克斯环视一周，“您好像很喜欢照料这些花。”

　　不知道回忆到了什么，尤安捏了捏手中花的茎杆，眸间蕴出怀念的旧色，几近无声道：“因为，这些我妈妈喜欢啊。”

　　兰克斯没有听清，神色柔和下来，声音像广阔的湖泊极具包容性，“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晚霞如墨水入池般晕染开来，将城市上空涂成一幅抽象的画。

　　尤安抬眸与兰克斯对视。

　　雌虫看上去强大又亲切，极具信服力。

　　“我的雌父……”尤安抿了抿唇，这个对母亲的称呼十分的怪异。“她很喜欢种花。小时候，阳台上的花开了，她会抱着我在躺椅上读书或者聊天。”

　　“她跟我说，种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给花施肥、松土、浇水，悉心地照顾它。到了合适的时间，就会得到花的回馈，就如颜色、清香。”

　　尤安的妈妈喜欢种花和看书，后面尤安就继承了这两大爱好。

　　只可惜，那些精心将养的花后面全死了，无一幸免。书架上的书籍也被装进麻袋，当做废品变卖掉了。

　　尤安垂眸，神色黯淡一瞬，轻轻摩挲着植物茎干。

　　院里有常年盛开的月季，矮丛的栀子花，以及秋千架上的蔷薇。

　　不过，另一个世界的进化与淘汰，和地球终究是不一样了。

　　月季在虫族现在叫弗洛花，栀子花叫白晏，蔷薇叫罗丽卡尔。
　　尤安只能靠着记忆，去辨认它们，去找到一点过往的影子。

　　或许从头到尾，月季不是月季，蔷薇不是蔷薇。

　　在某一瞬间，明明不过咫尺，兰克斯却觉着尤安似乎离他很遥远。

　　从那几句回忆，以及话语里的怀念与隐约的遗憾，他能精准意识到尤安亲虫的逝世。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会养出这样的虫？

　　但好奇并没有促使兰克斯继续深究，他适当地岔开话题，“雄主，卓金花什么时候开？”

　　余晖洒在卓金花那点叶子的纹路茎脉上，似是为其描上金线。

　　尤安调整好心情，暮风吹走纷杂，回应道：“你下次看见它开，说明夏天到了。”

　　到了那个时候。
　　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

　　*

　　霞云无边无际，色泽鲜艳。

　　待尤安种好了卓金，1314从房子里探出身子，喊道：“主虫，吃饭了！”

　　“知道了。”

　　尤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收拾好工具，准备回家。

　　这时候，1314忽地靠在他腿侧，机械手指指着天上的一朵云彩，“主虫快看！那是1314爱你的心哦！”

　　尤安顺着方向看过去，有一片心形的粉橘色云彩。
　　他不禁笑着道：“那1314的心现在这是走丢了？”

　　“所以，主虫趁现在要抓住他！”1314调出拍照功能，“我要拍照！”

　　“怎么抓住？”尤安配合道。

　　1314伸出他的小爪子，把心云放在指缝之间。“就这样。”

　　“提前说好，不能拍脸啊。”

　　尤安脱下手套，按照小机器虫的吩咐，无奈又笨拙地抓住天上的那朵云，“可以了吗？”
　　跟哄小朋友一样。

　　“好啦！”

　　拍完照，进入房间，看见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尤安蓦然有种小孩在外玩被妈妈叫回家吃饭的错觉。

　　1314有时候像个小大人似的，可可爱爱，没有脑袋。但却一直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尤安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五年前，若是没有1314的陪伴，尤安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尤安坐在餐桌旁，摸了摸1314的脑袋，眉眼带笑，“今天晚上的饭也很丰盛呢。中间那道菜是什么啊？”

　　1314的激动地冒出星星眼，机械音不可抑制地加入了自豪意味，就差抬头叉腰挺胸膛。“这是1314在星网上新学的菜，主虫快尝尝！”

　　尤安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肉质鲜美，被酱汁腌入了味。

　　瞬间，黑色的眸子反射着被惊艳的光芒，尤安不吝夸赞道：“很好吃呐！明天还想吃！”

　　正面的情绪价值将1314从里到外塞得满满的，高兴地在原地转圈圈。

　　“主虫喜欢，好开心！明天1314继续做，一定做得比今天还好吃。”

　　尤安轻轻笑开，纵容道：“嗯，期待住了。”

　　虫族的科技很发达，发达到机器虫足以像真正的生命智慧体一样。

　　它们会学习，会照顾虫，会因为得到正反馈而兴奋，甚至会因为主虫的厌恶而表现出伤心难过。

　　但无法否认的是，即便再怎么接近鲜活的生命，他们仍旧是一团金属与程序数据的冰冷结合体。

　　兰克斯已经习惯了尤安和1314这样的日常互动。明明很温馨，很有家的暖意，心里却总是覆上一层灰蒙蒙的薄纱。

　　他凝眸看着尤安的笑，心脏突然胀痛一下。

　　因为太过于孤独，所以将没有生命力的机械虫当做朋友、亲虫。
　　几乎完全抛却虫工智能的本质，在其身上得到情绪价值，并积极地给出反馈。

　　兰克斯无法判断，这到底悲哀与否。毕竟从尤安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怡然自乐。

　　有时候，尤安像是一只漂亮的孤鸟。

　　没有了归处，就自衔草筑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