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岁月》闪耀盔甲

9、第9章

　　海军总司令制定了“汉尼拔行动”，准备动用剩余的海军舰艇以及征用的民间船只，从包围圈内的各个港口撤离德国军民。

　　劳工没有撤退资资格，她并未陷入沮丧。前年谈判的恒星集团就在附近，根据小道消息，近期公司会把战略重心转移西班牙。

　　雪莉把身上唯一有价值的物件送给护士长。

　　对方把玉佩扔在桌上，“有什么目的?”

　　雪莉连忙摆手，随即又面露难色。

　　“别浪费我的时间！”

　　“我想留在您身边。”她小声嗫嚅道。

　　护士长诧异地瞟了一眼。

　　“厨房缺个采购，你要不怕死就顶上。”

　　争取到自由就有机会到厂里应聘，然后跟随他们到中立国，那里有她认识的人。

　　“别高兴太早。”护士长警告，“如果你敢逃跑，子弹可不长眼。”

　　“您放心。”她做出了一个表示忠诚的动作。

　　雪莉再次遇到麻烦，保安直言不招劳工。

　　“这不是传统吗？”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他开始不耐烦地推搡，雪莉表示不用支付工资。

　　说着，她将玉佩递给保安，恳求道:

　　“烦请您通融一下，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

　　对方掂量着宝贝，没看出个所以然，只是摇头讪笑:“你是聋子吗！”

　　“我和负责人认识，我是你们的副董事长。”

　　“瞧你这脏兮兮的样子，你要是副董事长我就是元首！你这懒惰的家伙，再不滚开我喊人抓你！”

　　雪莉一把抢过玉佩，见她誓不罢休，两名保安将其拖到路中间。

　　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掀起的飓风让她摔了个趔趄。

　　美梦破灭，眼睛摔得充血，右膝淤青一片。连上厕所也变成难事，她的右腿不能弯曲，只好弓着背，尽量把右腿伸直。

　　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返回驻地。

　　海上撤离路线，从包围圈内的皮劳、但泽等城市出发，经过危险重重的波罗的海，最终抵达基尔、吕贝克以及丹麦哥本哈根等港口城市。

　　有些难民放弃了撤退，路上船只处境非常凶险，头顶上有盟军轰炸机，海里面则活跃着苏军潜艇，波罗的海已经被盟军飞机改造成一处巨大的空投水/雷/场。

　　古斯特洛夫号和斯托本号的沉没导致了大量平民死亡，比起葬身鱼腹，一些人更愿意服用氰/化/钾。

　　劳工揭竿起义集体出逃，历经扫射后少数幸存者随着难民涌进哥滕哈芬港口。

　　没有一艘艇愿意为他们敞开大门，登记员命令助手轰走他们。关键时刻一名U艇大副允许他们登船。

　　这艘小型舰艇，携带着10名劳工和20名难民撤离了炮火连天的哥滕哈芬港。

　　雪莉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霍夫曼，准确的说是在如此潦倒的时候。

　　他变丑了，脸上长满了密匝匝的络腮胡子。本以为时过境迁，可听着他讲话，脸上还是漾起久违的笑漪。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全副武装的样子，此刻她正坐在人群中，小口嚼着面包，思索等船靠岸该去哪里。

　　她帮助过一名美国间谍，也许美国是最佳选项，但她想去瑞士，因为家人在那里。

　　下一秒，现实就帮她做了选择。她是罪犯，哪儿都不去了。

　　海浪拍击着潜艇的舰桥，噪音、油污、呕吐物，以及发动机的烟气充斥着人们脑壳。

　　乘客们纷纷掩住口鼻，所幸，她失去了嗅觉，不用经受这样的烦恼。

　　她低头，继续撕扯冻疮表皮......

　　血染红了半张床，军医按最大剂量注射才艰难止住。

　　另一边，霍夫曼在浏览乘客名单，希望能获取蛛丝马迹。他在海上漂洋了四个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可有些事就是如此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艇内通道狭窄，如同一支钢铁制成的雪茄烟管，航行时船舱随着波涛剧烈颠簸。

　　雪莉用手扶着舱壁，缓步行走。

　　显然，她并没有注意到霍夫曼，而后者也没有立刻迎上去。

　　看见她就退缩已经是种本能，他曾迫切寻找她的下落。但现在，他更愿意躲进指挥室，在厚重的铠甲中小心保护着自己最脆弱的部分。

　　国内掀起的热潮也会吹到艇上，霍夫曼经常从广播里听到她的辉煌。

　　最终，他仍然选择勇敢地走向她。

　　她有些抗拒，怕他闻到血腥味。抗争了一会儿后，默许了这个动作。她走路很吃力，不得不借助他的帮助。

　　霍夫曼听到一句话，仿佛是从紧闭的双唇间挤出的一丝气流:

　　“谢谢，但是别想看我的笑话。”

　　“不客气。”他只对前半句做出回应。

　　在他面前，她总带点孩子气的自尊，宁愿他让觉得自己不识抬举，也不想博取到他怜悯。

　　乘客和官兵把目光聚焦在二人身上。

　　本以为不会再出糗，突然，腹腔迎来一阵剧痛，所有内脏缠在一起迅速下坠。

　　她眼角微酸，蹲在角落。

　　腿部传来的痛感与腹部碰面，她一不小心发出一声呻吟。

　　“您可以......狠狠嘲讽我了。”

　　“我从没这样想过。”

　　◎
　　霍夫曼会遵照医嘱在她膝上盖条毯子。

　　她感觉双腿不再是黏答答的。

　　窗外灯火通明，杂乱无章的雪从窗前飘落。没有炮弹，没有警报，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

　　她低头，瞥见干净的病号服，“我?”

　　“这里很安全。”

　　霍夫曼微微颔首，节制地微笑一下。

　　他的胡子不见了，面前是张赏心悦目的脸庞，一头金发整齐地梳向后面。

　　她没有从巨大落差中缓冲过来，脑子软绵绵的，默默注视着静脉里的针头。

　　雪莉忍不住发问:“您，怎么做到的?”

　　他笑着递过骨髓报告单，“已经排除了血液病，等病情稳定再接你去瑞士。”

　　不敢相信就轻易实现了愿望，雪莉确信他知道自己的所有囧事。

　　她将目光停留在报告单上“风湿待查”的字样。血小板还处于危急值，目前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期。

　　“这是慢性病，后续治疗方案还需征求你的意见。”霍夫曼补充。

　　“等以后吧。”

　　“也好，下次出海回来我陪你一起。”

　　雪莉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宁静总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多谢，但不必了，您应该早些回归家庭。”

　　听出弦外之音，霍夫曼委婉表明自己单身。

　　“家里都很好，汉妮他们领养一个孩子，莱辛告诉我的，也是他帮忙联系的医院。”

　　说着，他掏出一张照片，“要看看他们的全家福吗？”

　　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听到领养，她眼里泛起温情的水波。

　　激素是首选冲击疗法。

　　这三天，雪莉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霍夫曼不厌其烦回应“不客气”。

　　她痛痛快快泡了热水澡，口腔黏膜的紫斑和身上出血点在逐渐消退。

　　很久没关注外界消息，那些冤家都以为她死了。

　　康斯坦茨，因为和瑞士仅有一墙之隔，才免遭空袭。

　　他开始早出晚归，有时也会夜不归宿。他不再报行踪，通常二人见面仅限一句问好。昨天，他给雪莉带来了一封家书。

　　谈话进展不顺，从争吵过程中她嗅到战争即将告一段落。

　　霍夫曼一直待在书房，他穿着白衬衣，心不在焉地揉搓着纸团。

　　她推开房门，轻声问:“可以进来吗？”

　　“欢迎。”

　　毒素侵进每一根静脉和动脉，深入她的肌体，哪怕是听得明明白白，还会像个聋子似的再问一遍。

　　确定答案后，雪莉把手搭在他肩上。

　　“躲在屋里生闷气，哪里还有指挥官的样子。”

　　霍夫曼抓住她袖口，羞答答地说:“那你哄哄我。”

　　“不许生气!”

　　“好凶，哪有这样哄人的。”他小声吐糟。

　　“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谈话，似乎不太顺利......”

　　“希姆莱得到巨款释放了一批犹太人，现在很受欢迎。”

　　他头稍稍低着，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我看过瓦格纳的密件，希姆莱没有要钱。”

　　霍夫曼诧异地看向她，这才意识到瑞士记者撒谎了。他感到费解，不敢相信美国竟然接纳党卫军。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可是，那人是父亲的朋友啊。”

　　“人走茶凉，况且利益至上。”她抚摸着他脸颊，小声宽慰，“就算你父亲活着，也改变不了。”

　　霍夫曼用下巴寻找她的掌心，感受到绷带轻微触摸后，缓缓闭眼。

　　除了冻疮和伤疤，战争没在他身上留下其它痕迹，他还似从前那般平和。但他的确变了，哪里？雪莉说不上来。

　　也许他应该再去趟北非，那里的骄阳能抵御严寒，那里的光芒能缝合创伤。

　　指尖划过一阵温热，雪莉用手帕擦掉眼泪，柔声调侃:

　　“这就是霍夫曼家的男孩吗？”

　　他乖巧摇头，“才不是呢。”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霍夫曼努力平复情绪，确保不那么滑稽后，小声说:“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