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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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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摊坐在母校的椅子上,没有学分的压力,没有论文的重修,没有导师的无厘头,彻底放空自己,只想仰望天空,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飞呀飞呀飞呀,飞到我想去的地方。
白云拂过蓝天的脸颊,没有留下一丝的眷念。可赖在椅边的行李大包小包,用沉甸甸的态度将我从万丈高空拉了下来。
说实话,我可是打心底里不舍大学四年的青葱一过,不舍四年大学的零星收获。若问我从哪里来,我可以好不斩金截铁地告诉你。可你要问我往哪里去?我得好好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们,他们满脸笑意,眼里透着清澈的开心。而我,一个大四已经毕业生,迷茫正从脑子里以泄气,全从眼眶里滚出。
可明晃晃的太阳不等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我只能重新蓄力,一个跺脚起身,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拧着行李袋,背上再负重一个大书包。对了,还有肩头,必须再挂上一个。这,就是我四年大学留给我的全部出门盘缠。
本以为自己会走得坦坦荡荡,可当左脚真的要迈出校园大门之际,我却怂了。从身到心的怂了。一股不得不离家的酸涩突然涌上鼻头。我捏紧行李袋,头缓缓向后扭去,以目及所到之处,尽量把我的母校装进即将湿润的眼眶里。过后想想,四年前离家读大学都没有这般惆怅。
“同学,赶紧走,你挡道了。”门卫大叔一声逐客令,一手在空气里都要挥出残影了。
我的左脚不得不落下。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我知道,大家口中神圣的象牙塔已经在我的意识世界里永远的成为了过去时。心头的涩不仅酸,还很苦。
更苦的是,当我大包小包,负重着整个家当,游走在a城的地铁,就像一条迷失了方向的鱼。可我知道,鱼比我幸运。只有七秒记忆的它,永远都在为自己的不着目的而继续游呀游。可我,这个不止七秒记忆的人类,即将迷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因为,我与目的地,失联了。请倒放上上上一秒。
“喂,喂,张阿姨,我已经到三号地铁了,你在哪个出口接我?喂?你听得清吗?喂?”
我以为是自己的手机进了地铁站,信号变差了,又拖着千斤行李赶紧找了个最近的出口出了站。可她那头的信号也忒差了,怎么喂也喂不出一个屁。急得我又反复敲打自己的手机。
“喂,张阿姨,我是昨天和你联系的小玉。”当听到那边传来的盲音时,我整个人如淋冷水,被浇个透心凉。
不敢相信刚出校门的我就被残酷的现实给狠狠上了一课,心慌如麻,拿着手机反复打过去,可那边已经变成了公式化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晴天霹雳,打得我脑门都冒烟了,直接冲着手机就开始骂:“我c,你个骗子,你个老骗子,你个大骗子,刚毕业的大学生你都骗,你还有点良心没有!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可骂不管用,凄风苦雨的生活马上就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珠从不作美的天空撒下来。它们欢腾地来到人世间,砸在玻璃上,更落在我跌入谷底的心里。从校园里带出来的苦涩变成苦楚,随着乱七八糟的雨滴协奏曲,哗啦啦,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跑了出来。
地铁出站口,熙来熙往,没有人为我驻足,更没有人上前问一句:“小妹妹,你怎么了呢?”好似,这样因为生活哭泣的我,在这里,是稀疏平常的事。大家步履匆匆,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为我这个陌生人寒暄两句。
而我,想到包里昨天转给张阿姨的四千房租后,仅剩的一个月一千的伙食费,可是我爸偷偷瞒着我妈攒了两年的零花钱,全力挺我在a城独自打拼的前期启动金。这才让我有了底气,敢跟我家老佛爷——我妈,叫板,毕了业,就是不回去,就是要在a城扎根,就是要让我妈知道我一个人也可以。我妈为了断了我这份不切实际的念想,立马断了我的金钱基础。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我爸这个卧底。让我有机会隔着电话向我妈宣战。
可现在,张阿姨这个大骗子,把我的启动资金席卷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风雨里飘摇。还拖着这么多行李,我可怎么办?难道真要留宿地铁站。可地铁站不兴留宿呀!
脑子被泪水浸过后,越发得难用了。好似进了水的电脑,死机了。我抽泣着抬头,看着玻璃上一条条雨珠往下滑,十分丝滑,就好似千万条藤蔓缠着我的心脏,越缠越紧,不让跳动。
擦擦眼泪揩过鼻涕后,不光脑子不好使,就连手脚也不利索,想把行李拉着靠边,却走一步,滑一跤。手里的行李更是不听话,跟着唱反调,不是这个掉,就是哪个落。真真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心里的苦楚化成苦水,怎么流也流不完。
好不容易靠墙,找到个依靠,我也虚脱地往地上一坐。心里都被恶心的事堵得满满的,哪里还管地板脏不脏。现在最脏的,就是人心。
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的我,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希望做一只鸵鸟,只要把头埋进了土里,就能躲避危险。耳边是雨声人声脚步声,心里是怨天怨人怨世界。
“五百,不贵了,房租不能再低了。”
一个本该淹没在喧闹世界的声音,突然成了拯救我的救命稻草。
当我捕捉到这个声音时,身子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我睁大了双眼,向来来往往打手机的人看去,寻觅那个令我兴奋的声音。
“真的,已经是最低价了。”
是她是她就是她。一颗烟花在我的耳畔炸开,在心里绽开,眼里跟着灿烂了起来。我拔脚拨开人群追了上了,也不顾自己社恐,直接拍在她的肩头。她还未回头,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展开了笑脸:“小姐姐,你在租房吗?”
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姐姐手拿电话,向我徐徐转来,然后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说:“我的要求就这样,先挂了。”
在她审视我之余,我也在提心吊胆地打量她。毕竟,我有过一次十分失败的租房经历。这一次,我一定要瞧准了。
她比我略高,两股麻花辫用了彩绳收尾,左边还别了一枚黄色的发卡。鼻梁上架着一副木质眼镜,看上去白白净净,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姐姐。
这模样,怎么瞅都不像骗子。我便鼓起胆子向她投诚:“小姐姐,你要租房吗?我正好要租房。你可以租给我吗?”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特意将手指向我的全部家当:“你看,我刚从学校搬出来,真的是在找房。”
她的眼神在我和行李之间逡巡,然后用手抬了下镜框,诚诚恳恳向我发问:“你带着这么多行李,现找房子?”
这可戳到我的痛处了,眉头一皱,一五一十告诉她,希望能挣个同情分:“小姐姐,我给你说实话吧。我本来和一个阿姨说好了,租她的房子。可我刚才打电话给她,她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到她。”
“你直接按地址去找她就行了。”
小姐姐这话是没错,可错,就错在我。这个毫无经验的生活小白。我只能委屈巴巴地告诉她:“我是在学校门外的白墙上随便看到的一招租广告。三室一厅,配齐家电,离地铁站近。便联系了她,她就只发了图片给我。我看着挺好就定了。打完电话,她就让我把广告撕了,免得再有人问。”为了确保她信,我还特意从手机里翻出自己的证件:“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我是真的,刚大学毕业。”
她又打量了我几秒,然后问着:“地址,不知道?”她见我点点头,继续问,“订金交了吗?”她又见我点点头,突然叹了口气:“你,跟着我走吧。”
听到我最想要的答案时,我高兴地真想一蹦三尺高,但对上她有些嫌弃的表情,只能先把笑收敛些,赶紧又拉又背,就怕小姐姐转身反悔。
也许是老天都在为我庆幸,我们还有没有踏出地铁,大雨便急匆匆收了尾。我的脚步自然迈得更加欢快。
小姐姐则在一边提醒我:“我叫唐舜华。这套房子我自己也在住。你住次卧,其他公用,水电平分,月租五百,押一付三。不许带其他人进来。”
只有乖乖听话份的我,连连点头。
走过大青树下,拐进老旧的小区,我们爬上三楼。听到锁芯开门的清脆声,我咬紧牙关,将幸福的泪水压住,匆匆忙忙将自己的大包小包赶紧拎进去,期待地看向小姐姐:“小姐姐,我是哪个房间?”
我顺着她的手一指,便迫不及待地拖着行李往里走。
当看到自己的屋时,激动的心情犹如火山爆发,我已经控制不住,直接在屋子里蹦跶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不用露宿街头了。”
“房租,现金还是微信?”
我的高兴瞬间又熄灭了。颤颤巍巍地转过头,躲闪着与小姐姐直视:“微,微信吧。”
扫了微信,我胆战心惊地将自己仅剩一半流动资金转给了她,然后提着胆子等她发问。
靠门而立的她收款后的确向我问来:“押一付三,四五二十,你还欠我一千五。”
我将手机拽得紧紧地,然后扯开脸皮傻笑着:“我,我可以先欠着吗?”怕她拒绝,我赶紧接上话头:“我保证,这个月发了工资就转给你。”为了加重这份保证,我还特意竖起了三根手指,站得板正向天起誓:“真的,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只要一发工资,我就先把房租付了。”
她依旧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秒,然后将手机往兜里一装,又从里掏出了钥匙丢给我:“记住,你还欠我一千五。”然后潇洒离开。
我偷偷趴着门框,见她开门离开,直接一个华丽转身,兴奋地往床板上一扑,就开始翻滚起来:“我温玉在a城落脚成功了。”
唐舜华记账本:第一个租客,租金欠一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