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笔名难取

6、争执

　　第二天早上陆延到得很早，到的时候护士正在给许傲抽血。
　　抽血需要空腹，许傲身体尚虚，抽完之后眼前阵阵发黑。
　　陆延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吃点早餐，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点。”
　　许傲抬眼看他，接过了纸袋，说了一声谢谢。
　　他似乎休息得不怎么样，眼睛里一片红血丝，神色有些憔悴。
　　但仍是温和的。
　　甚至还给她买了一个热水袋，防止她手凉，很细心。
　　许傲输液的时候，他在一旁处理事务，气氛安静。
　　许傲脑子里盘算着时间，她下午的飞机，如果能在十一点左右输完液，办理出院手续，她还赶得及。
　　回到昆明后还有晚上的时间写材料。
　　这次例会和以往不一样，事业部大领导到分部出差，这个材料是要直接对大领导汇报的，容不得半点差池。
　　于是把输液速度开到最快。
　　陆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眉头皱起：“调这么快，你身体受不了。”
　　许傲淡着脸：“我下午的飞机，要回昆明写材料，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能不能请个假，或者安排给其他人？”
　　“不行，这些东西只有我清楚。”
　　“医生说过，你至少得住院三天，你还不能出院。”
　　她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只要不问，就是可以。”
　　“你忘了昨天烧到40度了？”
　　语气依然平和，却不容置喙。
　　许傲觉得，他看着温和好相处，大概只是向下兼容吧，本质是威严不易妥协的。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心里有数。”
　　“你如果有数，就不会拖成肺炎。”他语气客观而平静地指出事实，又说：“不管什么时候，身体健康最重要。”
　　他说完，便给她调慢了输液速度。
　　“不，比健康更重要的是，”她笑意清冷：“赶在最后日期前，完成工作任务。”
　　陆延默然片刻：“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陆绪，他给你留了一些东西。”
　　许傲蓦然抬头：“什么？”
　　“他给你留了一处房产，还有一笔钱，我本来准备等你恢复了，带你去办理手续的，没想到你今晚就要走。”
　　“有遗嘱么？”
　　“临终遗言。”
　　许傲笑了出来：“你可能有一些误会。”
　　“我不算缺钱，做这份工作，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让我有专注的地方，而免于陷入往事。”
　　“很感谢你的善意，但我不想我获得的每一笔钱，都有死亡的阴影，人血馒头，我不爱吃。”
　　陆延说：“你不信我，还是不信陆绪。”
　　许傲突然沉默。
　　良久，她抬起眼睛看他：“信或者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背不动。”
　　“我真的背不动，太沉重。”
　　她捂住脸，瘦弱的肩膀颤抖。
　　陆延垂眸叹息，走过去，轻轻给她顺着背，温柔而笨拙。
　　她说：“现在公平了，我见过你哭，你也见过我哭。”

　　最后，是许傲妥协。
　　陆延看着好说话，其实只是因为一些事无关紧要。
　　许傲目前的身体状态，容不得她胡来。
　　他说：“你可以把材料写好，让其他人汇报。我对你的工作不了解，也相信你很优秀，但如果你在生病中，连汇报材料都没有人可以替代，那你的领导一定有问题，这个组织也一定有问题。”
　　“如果你一定要出院，也不是不可以，你是成年人，知道后果是什么，但这个代价值不值得，你需要权衡一下。”
　　许傲垂眸，轻轻叹口气：“行吧，我请假。”
　　“现在请吧，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给你作证。”
　　许傲拨了莫总的电话，陆延注意到她说让领导安排其他人汇报的时候，她领导似乎不太乐意。
　　许傲问：“咱们分部，连个汇报的人都找不出来吗？”
　　这可以说是质问了，那边似乎沉默一下，才松口给她两天假。
　　打完电话，许傲对陆延道：“麻烦陆先生，顺便帮我带一下我的洗漱用品过来。”

　　即使在病中，她工作起来依然专注。
　　陆延偶尔抬起头看她，她都在低头工作，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很专业。
　　她写了三个多小时才写完，只有中间起来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下床的时候，他拿起热水袋到外面灌热水。
　　下午四点，她终于停下，长长吁了口气。
　　陆延顺便看了一下她的材料。
　　她材料写得很好，即使不是同一行业，但也能通过她的材料看到具体问题，数据翔实，逻辑清晰，对比突出，建议中肯，从报告里很快就能找到重点。
　　陆延的关注点却在另外的地方。
　　“你和你们领导，关系不好。”
　　肯定而非问句。
　　她轻笑：“厉害啊，这都看出来了。”
　　陆延轻咳一声：“你的领导，不足以使你信服。”
　　她一声哼笑：“我以为你会说，你这性格和谁的关系都不会好。”
　　陆延说：“性格是人生经历的总结，但凡能使你好好活着的，就不算错。”
　　“你不觉得我性格有问题么？”
　　“不应该说人的性格有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人生经历。”
　　他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然，等到有一天你察觉到问题时，自然而然也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