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柯】必入歧途》山风河火

8、第 8 章

　　真实姓名被发现，沢田纲吉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今天上午他就收到了有人在大阪调取他的户籍信息的消息。作为现在唯一被九代首领认可的继承人，有关他的一切对彭格列来说都是机密，有专人负责监控他的信息安全。

　　他并未和大阪产生过任何联系，但看到调取人的身份是服部平次后，他的心底便一片了然了。在翻阅工藤新一的资料时，服部平次这个名字就作为和他同时期成名的少年侦探反复出现，甚至衍生出“关东的工藤，关西的服部”这样的名号。

　　但与工藤新一选择继续在侦探事业上一路走下去不同，关西的名侦探服部平次则在高中毕业后便急流勇退，曾经一度销声匿迹，直到几年后从警察学校毕业，进入警察系统才再次进入大众的视野。至此，作为挚友的少年侦探们也彻底走向了不同的未来。

　　“之前用假名是不想被家里抓回去。”早有心理准备的沢田纲吉目光有些躲闪，“不过……我已经被找到了。”说着，少年眨眨眼，将不安压制在眼底，却被工藤新一看了个清楚。

　　“那个黑衣黑帽的奇怪男人吗？”工藤新一想起那段影像里拍下的短短一段那个男人的身影和若狭留美的那一番话。

　　“嗯……”少年的眼神有一丝闪烁。“他是我的表哥。”

　　表哥？工藤新一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你表哥来找你回家需要带枪？”

　　沢田纲吉哑然。

　　昨天晚上Reborn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被扎在那家咖啡厅照片墙上的一张老照片，照片里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工藤新一和另一个女孩在咖啡厅门口笑得灿烂。通过这张Reborn发来的图片，他悲痛地认识到工藤新一和那家咖啡厅关系匪浅，自己的行踪肯定很快就会暴露。但是Reborn可没说他当时带了枪，并且这件事还会被工藤新一知道啊！

　　一万种借口在沢田纲吉心中闪过，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正当他在剩余的几种借口里挑挑拣拣，想要编纂出一个可以把Reborn带枪合理化的剧情时，工藤新一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他的手腕，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拽进了位于工藤宅一层的，他未曾注意过的一间房间。

　　这个房间极其狭小，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的气味。

　　进屋后，工藤新一拉上门，房门似乎很重，闭合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漆黑狭小的环境让人不适，沢田纲吉的心跳瞬间提速，指尖也渗出汗水。

　　“啪。”

　　工藤新一终于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沢田纲吉惊奇地发现，这个房间虽然长宽都各不超过两米，但四周的墙壁以及天花板和地面都是由金属板构成。

　　“这是？”沢田纲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恐怕是一个完全屏蔽了一切电子信号的房间。他曾经见过类似的的地方，在……

　　他甩甩脑袋，将不愉快地记忆抛在脑后。

　　“这些金属板可以屏蔽所有种类的信号，你可以放心。”工藤新一靠在墙边，“在这里你可以说实话。比如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或者是不是受到了胁迫。”

　　听了工藤新一的话，沢田纲吉陷入了沉默。他该扮演什么样的身份才能留在工藤新一身边呢？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和ICPO一直保持着合作的关系。”看着低着头不吭声地少年，工藤新一并没有急于求成。“如果你受到了非法组织的胁迫，完全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不管是帮你摆脱非法组织的迫害，还是帮你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我都有办法做到。”

　　屏蔽了一切电子信号房间内一片死寂，或许是空间太过狭小，沢田纲吉只觉得空气变得稀薄而沉重，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格外困难。

　　见少年迟迟没有答复，工藤新一问出了最直击心灵的问题。

　　“你想回去吗？”

　　欺骗工藤新一的任务被抛诸脑后，之前经历的与彭格列有关的种种在他的脑中闪回，沢田纲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

　　“不想。”

　　可自己想与不想真的重要吗？沢田纲吉有些自嘲的抿起唇角苦涩地笑笑。想起工藤新一还在，打定了主意，又抬起头，带着尚未敛起的苦笑看向工藤新一。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可能很奇怪……”沢田纲吉深吸一口气，声音的尾调带着些许颤抖。“但是我想留在你身边，这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

　　恰到好处的示弱是打动工藤新一这样正义感强烈的人的钥匙。

　　见工藤新一面露不解，沢田纲吉露出一抹略带哀伤的笑容，继续道：“你是侦探，足够有名，他们很忌讳你这样的人。”

　　少年的眼神很干净，棕褐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如同一汪深潭，清透却深不见底。侦探的直觉让工藤新一敏锐地意识到，少年还有所保留。但他也并不急于这一时，他相信只要对方有这份心，假以时日总会向自己敞开心扉。

　　“可以。”工藤新一许下承诺。“你可以待在我身边，但是，你总有一天要和我说实话，不然我帮不了你。”

　　在地球的另一端，进入夏天后的西西里岛来到了旅游旺季，海滨到处都是前来度假的游客。

　　身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少年轻轻压了压被海风吹歪的黑色礼帽的帽檐，轻车熟路的走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推开一扇酒吧的大门。

　　随着酒吧门上挂着的铃铛的清脆响声，踏进酒吧的少年在店内环视了一圈。白天的酒吧并不对外营业，而只是单纯的被作为彭格列的一处联络点使用，酒吧里零零碎碎的几个人都是彭格列的相关人员。

　　少年的目光锁定在坐在一处不起眼角落里的金发男人身上，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哟，你来了，Reborn。”金发男人很是熟稔地打了招呼，随即打了个响指，叫来酒保低声说了几句话。

　　“看势头，你很快就能恢复全盛状态了吧？”上次沢田家光见到他的时候，对方还是小学高年级孩子的模样，才几个月身高就已经赶上成年人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不错，不过彻底恢复前，想像从前那样精细的控制身体不太现实。”看到端到他面前的酒，Reborn挑起眉梢，故意拉长了声音。“我现在可是未成年人哦。”

　　“喂！”沢田家光觉得喝下的酒在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半死。“你这套拿来对付阿纲就够了，别对我来！”

　　“真遗憾。”Reborn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盒香烟，拿出一根为自己点上。轻轻用指甲弹在玻璃杯沿上，发出一声脆响。“彭格列的门外顾问首领居然在工作时间跑出来喝酒。”说罢，Reborn把烟盒递给沢田家光，却又被对方推了回来。“你一个未成年人可以抽烟吗。”

　　Reborn被沢田家光低劣的报复手段逗笑，拿回烟盒塞入口袋中，抬头就见沢田家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粉红泡泡，捧着脸：“况且我答应过奈奈要戒烟的。”

　　那样的表情让见过沢田家光手段的Reborn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啧，”Reborn深深吸了口烟，烟雾弥散在酒吧暖黄的灯光下。“我刚从日本回来就被你叫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戒烟的故事吗？”

　　“当然不是。”只见沢田家光也恢复了一脸正色的状态，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平板，滑动两下，递给Reborn。

　　接过平板的Reborn只看了两眼就立刻明白了沢田家光找他的原因。

　　“这是巴吉尔这段时间使用他的权限查询彭格列内部信息的记录，他在调查两年前的事情。”Reborn的视线略过帽檐，深色的眼睛落在沢田家光脸上。此时的沢田家光显然是焦虑的，他搓着手，深棕色的眼中满是深沉的严肃，但外强中干，显然有愧疚在动摇他的心。“巴吉尔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了解他，能让他利用自己的权限调查这些信息的，恐怕只有……”

　　“阿纲一个，对吧。”Reborn不留情面的替沢田家光讲他的话补全。

　　“是。”沢田家光痛苦的闭上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一直对彭格列十代首领继承人的身份很抗拒，尤其是到西西里后。但是，你知道的……”沢田家光一口气喝完了半杯酒。“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从这场较量中全身而退了。”

　　“嗯。”一直没有喝酒的Reborn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没有对沢田家光做出评价，只是沉思着点了点头。“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不是吗？”

　　远在世界另一端的工藤新一看着客厅墙上悬挂的钟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半个小时前，弗兰克从警视厅打来电话，约定与负责此案的高木涉一同在傍晚到工藤宅，对现在已经得到的信息进行梳理，试试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工藤新一有些昏昏欲睡。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昏沉间以为是高木涉和弗兰克终于到来的工藤新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个本名沢田纲吉的少年。

　　“怎么了？”工藤新一搓搓脸，抹去困意。

　　“我想起一些事……和泽口叔叔的案子有关。”黄昏的斜阳映入工藤宅还未开灯的昏暗室内，暗红的余晖将他只裁出一个黑色的剪影。少年垂着眼眸，眼睛隐藏在阴影中，让工藤新一一时看不真切。

　　“什么事？”工藤新一翻出遥控，打开客厅的灯光。虽说他家曾经被当做是鬼屋，但暂时还不想成为鬼屋里游荡的鬼怪。

　　“我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沢田纲吉没有过多犹豫，他相信现在这个他刚示弱过的时间节点上，工藤新一不会对他太过防备。“之前工藤先生你说泽口叔叔笔记本上的三角代表我……是有什么具体原因吗？因为我来找泽口叔叔前并没有和他打招呼，是偷偷来的，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还没见到他，就先发生意外了。”

　　“你说这个啊。”工藤新一靠在沙发背上，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坐垫示意少年坐下。“确实，如果只是三角形和你出现的日期重合的话，不足以论断三角形代表你。让我做出这项判断的其实是他在三角形边进行的备注，是‘小鬼’和‘1407’。1407是你当时的房间号，综合了这两点，三角形的指代性就很明确了。所以我猜是你的家人猜到你会跑来找他，所以提前和他打了招呼？”

　　对推理侃侃而谈的工藤新一不忘不时留意少年的神情，少年的演技还是太过粗糙，犯了多数说谎的人都会犯的错误——急于让对方相信自己而给故事补充了太多细节。

　　他不介意透露一点案情给他，更何况关于这件事，他也有没有弄清楚的地方，比如泽口一明为什么会在给三角形的备注里写上一个“V”。

　　起初由于泽口一明混乱的笔迹，他曾经以为那是一个代表完成的对钩。但是在发觉泽口一明与黑林会有关重新调查时，再次仔细翻阅那本笔记，他发现这个对钩的末端有一个不明显的停顿，这意味着这个对钩可能实际上是字母“V”，或者罗马数字的“Ⅴ”。如今少年的证词更是印证了自己一开始推论的错误。推理就是这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吗。”果然是有人泄密了。沢田纲吉捏着自己短袖衬衫的袖边。办理入住时并不需要查验身份信息，他理论上应该是在完全保密的状态下入住泽口一明名下的酒店，并在他对此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找到他，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但现在的情况是泽口一明不止知道自己的到来，甚至连自己入住的房间都弄清楚了。虽然他拥有绝对的武力可以保护好自己，但是依旧感到了一丝后怕。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眼看少年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工藤新一随意地靠在沙发里，不经意地发问。

　　“嗯……”只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思索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可能描述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沢田纲吉思索裁量着可以告诉工藤新一的信息的范围，黑林会的事他必须插手。先不说要弄清泽口一明的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友人他也必须插手。

　　在与Reborn见面，拿到那份档案后，沢田纲吉才知道彭格列的日本分部居然也与黑林会是合作关系。

　　彭格列在日本的分部虽然在战后便已经建立，但是为了寻找一世后人而组织起来的日本分部在最初的目的达成后，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属于被荒废的状态，直到九代首领在几十年前来日本，才再次将日本分部零散的架构重组。

　　但毕竟距离太远，即使是彭格列，想在那个亚洲□□的光辉年代把手伸到亚洲也是极为艰难的。被大大小小本地□□挤得喘不上气的日本分部在上个世纪基本沦为了彭格列驻日本联络处，手下产业寥寥无几，多数活动都要靠与本地□□的合作。

　　而新世纪，随着亚洲□□的光辉岁月一去不复返，彭格列的日本分部才终于开始扩张。但毕竟是外来组织，没有太深的人脉资源的彭格列并不受到日本高层欢迎，发展才开始就处处受限。为了弥补这这些先天不足，在关东地区选择和在政府口碑良好的黑林会合作，任谁来看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让沢田纲吉气愤又无奈的是，现在负责与黑林会对接的不是别人，正是目前正在日本分部接受训练的山本武和库洛姆负责的。

　　论年龄论资历，他们俩都不可能是这个项目的主导者，但这个项目又确实是挂在他们俩名下。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俩将会是直接责任人。这样的巧合让沢田纲吉几乎以为又是出自Reborn的手笔，却意外地得到了Reborn认真的否认。

　　“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做的哦，看到他们俩的名字时我也很意外呢。”身高已经超过沢田纲吉的Reborn并没有完全改掉婴儿时期的习惯，深灰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虽然这样的表情在Reborn目前还是少年的脸上并不违和，但还是让沢田纲吉有些无法直视。

　　虽然Reborn经常骗他，现在的表情也有些面目可憎，但他的语气不像说谎。与Reborn朝夕相处建立的了解和信任让沢田纲吉选择相信他，并决定要先警方一步开始行动，以免让日本分部被黑林会波及。

　　“我会相信你的，你可以慢慢说。”日光灯下，工藤新一海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沢田纲吉怀着愧疚开始了他的谎言。

　　等少年结束叙述，工藤新一转着指尖的签字笔记，梳理着笔记本上的内容。不得不说，少年的表达能力实在不是很好。并不复杂的事情被他叙述得支离破碎，工藤新一不得不又花了一会儿功夫理清思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后再和少年核对。

　　少年说的故事并不复杂，大约是半年多前，他和这次同样，因为不想回家偷偷跑去找泽口一明。而他去的时候，泽口一明正在和人谈生意，对象则正是黑林会的人。

　　因为他从小就和泽口一明关系亲密，所以当时泽口一明并没有要求他回避，他就在旁边目睹了谈判的全过程。

　　就沢田纲吉所说，黑林会这次找上泽口一明，是因为黑林会新上任的第四代组长把手伸向了毒pin。想通过自己在横滨港的势力将东南亚的du品出口到近年管控逐渐宽松的欧洲。

　　至于泽口一明的身份，少年摇着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他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泽口一明也并未主动讲过。

　　泽口一明中介的身份坐实，而黑林会现在是否已经持有毒pin，工藤新一不知道。但这可以说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或者说调查方向。甚至，这些证词可以作为对黑林会进行搜查的证据。

　　见工藤新一陷入沉思，沢田纲吉精神萎靡的窝在沙发里。

　　刚才的一番谎话耗尽了他的精力，黑林会想贩du是他胡诌的。黑林会是一家做事相当干净的□□，游走于东京的黑白两道间，在东京圈内口碑很是不错。

　　虽然偶尔也会发生几起械斗，但都是为了争地盘的小打小闹，从不针对普通民众。这次因为泽口一明而对施工的工程人员采取暴力反而是反常行为，泽口一明到底帮黑林会购入了什么商品，才会让黑林会如同着了魔般不顾自己的声誉？

　　蜷在沙发里的沢田纲吉感觉额头发烫，并伴随有一阵阵的头晕，这是用脑过度后的结果。为了在工藤新一面前撒好这个谎，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叙述时，跳脱混乱的叙事方法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自己出现漏洞，这是Reborn教他的。混乱而跳脱的叙述会扰乱人的心境，也会降低听者对叙述中可能存在的漏洞的关注度，即使存在漏洞，倾听的一方在脑内重新整理时也会下意识的以自己的思维对此进行补充和合理化。

　　这样做的好处很多，但是也有缺点，那就是十分耗费精力。沢田纲吉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已经僵硬麻木了，完全不能运转。如果现在工藤新一在对他发难，他怕是会在这位名侦探面前一败涂地。

　　趁工藤新一整理思路的期间，他在彭格列的软件上发送出了早已编辑好的信息。他有意帮黑林会一次，毕竟短时间内彭格列并不能完成和黑林会的分割。用一次帮忙换取黑林会日后与彭格列的友谊，站在彭格列的角度考虑这应该不是一笔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