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柯】必入歧途》山风河火

3、第 3 章

　　今年东京梅雨季的到来比往年晚了不少，昨天夜里两人刚到达工藤宅不久便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细雨持续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才停。

　　沢田纲吉醒来时雨刚停下，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却还是没能找到睡回笼觉是睡意。沢田纲吉把睡不着的责任一股脑推卸到Reborn头上。

　　初中毕业后，被带到意大利的他经历了Reborn近乎严苛的训练，也养成了过分规律的生物钟。哪怕昨天睡下时已快四点，身体又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却还是在只睡了四个小时的情况下彻底清醒了过来，并没法继续产生一点睡意。

　　在床上赖了一会，沢田纲吉在饥饿的催促下怕了起来。洗漱好的他用力摇摇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疼痛的脑袋，来到客厅时才发现工藤新一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对着手中的A4纸皱眉。

　　注意到沢田纲吉下楼的工藤新一从纸上短暂的抬起目光，指了指餐桌。“早餐在桌上，你自己吃吧。”说完，就又一头扎进纸堆里了。

　　沢田纲吉低低应了一声，视线转向餐桌，只见餐桌上摆着一大包冲泡麦片——还是巧克力味的，以及一盒牛奶。干净的碗和勺子摆在一边，除此以外桌子上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原来这是早饭，沢田纲吉恍然大悟。

　　在彭格列接受过一段时间贵族生活的熏陶，习惯了过于丰盛的早餐后，这样平凡简陋的一餐反而让他格外轻松愉快。

　　在用一大碗牛奶泡燕麦填饱肚子后，沢田纲吉很自觉的洗了碗。“工藤先生已经吃过了吗？”沢田纲吉很是关切的问到。

　　“嗯，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昨天晚上快四点才睡下吧？”工藤新一把手中的资料扔在桌上，拿起手边的罐装咖啡猛灌几口，往可以看到院子大门方向的窗户瞥了一眼，眼中带着些烦躁。

　　“我有些认床。”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编了个天衣无缝的谎话，冲着工藤新一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工藤先生呢？昨天那么晚才回来，不多睡一会儿吗？”

　　工藤新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少年满是无辜的稚嫩脸庞，明明看起来和少年侦探团的那几个小孩差不多大。正值青春、少年心气又锋芒毕露的年纪，他却像是躲在在厚重迷雾里一般让人看不清楚。他甚至不清楚少年这样简单的问候是不经意的一问，还是故意要套他的话。

　　被动等待时机不是工藤新一的习惯，主动出击才是他的风格。既然他不露出马脚，那就主动试探。他出现十成十和泽口一明脱不开关系，那就告诉他些信息，看看他如何反应。

　　“泽口一明的案子又有了新情况，一会儿警视厅的人会来，所以我早点起来看看资料。”工藤新一挥了挥手中的一叠文件，满脸疲惫的把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咖啡喝尽。

　　少年想起昨天的事，脸色似乎还有些难看，但还是鼓起勇气用带着些颤抖的声音问到：“有新的情况？”

　　“是啊，”工藤新一伸了个懒腰，“你记得昨天那个工地负责人说泽口一明找人阻挠他们施工吧？阻挠他们施工的人是一个当地的□□组织，我们盯了好久了。”

　　“啊……这样吗……”少年神情很是失落，低下头一副有些难过的模样。“我不知道泽口叔叔居然还干过这种事情……”

　　“你又不常在他身边。”见少年的模样，工藤新一忽然觉得到自己可能做过头了。再怎么可疑，这也就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孩，虽然肯定不是因为成绩太差不敢回家跑去投奔泽口一明，但是身边忽然有人死亡恐怕也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时候自己还故意在他面前提这些……

　　“所以今天要聊的是那个□□的事情。”工藤新一赶紧转变话题，“有消息说这个□□近些年一直在尝试通过各种手段购买武器，不知道在谋划什么。从两年前起我们就想进行干涉，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一直没有成功。于是一直到今天警方都没有进展，总是三天两头跑来找我。”说着，他像是想放松一下氛围一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为了这个，我没睡足四个小时就起来了。所以我最讨厌警视厅的案子了，时间紧，不给钱，还最无聊。”

　　“总是把这么无聊的案子拿过来真实很抱歉啊，工藤君。”随着玄关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个公文包站在门口，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啊，是高木警部啊！”工藤新一似乎对刚才的尴尬场面毫无察觉，很是随意的招呼高木进屋。

　　这么年轻就当上警部了吗？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悄悄退去厨房给两人沏茶的沢田纲吉在心里默默想着。虽然不是在自己家，但好歹现在自己借住在这里，不稍微干点活就太说不过去了。而且厨房离客厅也不远，他们谈话的内容自己也能听见。

　　“所以说泽口一明确定和那个□□有联系了吗？”工藤新一翻阅着高木涉新拿来的资料，这个名叫黑林会的□□组织被警视厅已经盯了一年有余，但苦于对方做事一直非常小心，内部还有内鬼与之勾结，警方一直没能抓到任何把柄。不过谁也没想到这次看似普通的案件居然牵扯到了他们，从这里入手或许能拿到什么有效的证据也说不定。

　　“是的。”高木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了另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递给工藤新一。“这是我们在泽口一明家碰巧搜集到的资料，都是原件，我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先拿给你看了。工藤君你翻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高木涉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文件袋封口处的细绳。而工藤新一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副手套，熟练地戴在了手上。

　　文件很厚，前边几页看起来像是泽口一明拥有的几家产业的账单，除了发生事故的酒店，泽口一明还有三家夜店和两所会员制的私人会馆。再往后则是泽口一明和黑林会旗下的地下钱庄进行交易的清单。

　　看到这里，工藤新一不禁屏住呼吸，看向高木涉的眼神带着些欣喜。这点虽然东西不足以成为法庭上的决定证据黑林会的根基，但至少已经给警方提供了搜查黑林会办公地点的理由。

　　再往下翻去，工藤新一又皱起眉，下边的纸质明显发生了改变，和上边使用的普通A4纸轻薄的触感不同，下边的纸质极为厚重，色泽也更偏黄。更让他和高木涉感到心焦的是，这些文书全是外语写的。

　　即便是通晓多国外语的工藤新一，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文字也是无从下手，只能判断出属于欧洲某国，再也无法给出更为准确的判断。而高木涉掏出手机，开始试图求助万能的谷歌。

　　“不好意思，打扰了，喝点茶吧。”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小鬼，谁让他倒茶了？本就对着谷歌翻译出来的狗屁不通的文章心烦的工藤新一，想起来家里还有个来路不明，极有可能和这个案件有关的小鬼，更是上火，正准备把人赶走，只听见少年“咦？”了一声。

　　少年把两杯茶水放在桌子上，随即像是对摊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很感兴趣一样，盯着上边的文字歪了歪头。

　　“这是意大利语呢。”少年站起身，把茶盘拿起来准备离开。却听身后高木涉的声音传来，“你会意大利语吗？”

　　“嗯，之前一直在意大利读书，所以会一点。”少年很是乖顺的点了点头，无视了工藤新一满是探寻意味的锐利视线。

　　“那你愿意帮我们大致翻译一下吗？”高木涉问到。不是他不能去外边请翻译，也不是警视厅人才凋敝，找不出一个会意大利语的人。只是经历了此前多次被自己人向黑林会泄密，至今没能抓到泄密者的现在，他可以信任的人实在有限。如今事出紧急，或许眼前这个少年水平并不如专业翻译，但是事关黑林会的案件，他更愿意相信一个偶然出现的少年，而不是被送到他面前的翻译。

　　“啊，可……可以吗？”少年似乎很是不安而怯懦的看向工藤新一，仿佛工藤新一无比霸道凶残，他只要稍不听话就会惨遭毒手。

　　工藤新一被这眼神弄得很是无奈，虽然自己刚才说了点不太合适的话，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亏待过这个少年，这个眼神看自己，要是换个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自己怎么虐待他了。

　　这个小鬼说是来投奔泽口一明，但是他昨天开始种种可疑的行动证明他大概率是另有目的。如今让他这么顺利的接触到泽口一明相关案件的资料岂不是随了他的意？

　　尤其是在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而自己和高木都有语言壁垒的情况下，他要是真想动点手脚，自己和高木恐怕都看不出来。但同时这也是试探他目的的一个好机会。他的年纪应该才上高一或者高二，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出于他的本心，如果这个时候能拉他一把，或许能帮他把人生重纠回正轨也说不定……

　　那么，要赌一把吗？

　　工藤新一不是喜欢犹豫的人。

　　“你能翻译好吧。”看着抱着茶盘满脸无辜的少年，工藤新一一脸正色，严肃的问到。

　　而沢田纲吉也因工藤新一忽如其来的严肃正经一愣，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装傻充愣早就被识破，如今工藤新一正明确的告诉自己，他要通过翻译来试探自己，他想要看自己的选择。至于这个选择，大概会决定之后工藤新一对待自己的态度吧。

　　沢田纲吉低下眉梢无奈地笑笑，垂下眼眸，将手中的茶盘放在一边，在茶几边蹲了下来，戴好工藤新一递来的手套，接过了密密麻麻意大利语的文件。

　　只是接触到这种纸质，沢田纲吉就感觉心脏向下一沉。这种纸质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年多来，他不止一次接触过这种纸。这种纸因为纸质坚固，价格昂贵，而且色泽又带着些复古意味，深受意大利那些古老黑手党家族的追捧。很多重要文件，或者需要彰显身份的文书，都会使用这种纸张。

　　虽然最近自己因为一直被Reborn安排在外边进行锻炼，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接触过这种纸张了，但是仅仅是一上手的触感就唤醒了他的记忆。而后，花体意文所书写的内容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是果然出自黑手党。是一份麦基凯恩家族与泽口一明以及黑林会三方达成的协议。大概正是协议中大量的书面用语和法律词汇让工藤新一的翻译器卡了壳，但这却恰巧撞在了他擅长的地方上了。这是他对意大利语最熟悉的部分。因为就在一年前，为了确保他继承彭格列后可以读得懂各类文书，Reborn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一百天书面语特训”。

　　沢田纲吉一目十行，很快便将协议内容看了个大概。内容并没有特别复杂，泽口一明是中间人，由他牵线帮助黑林会从麦基凯恩方面获得一份“商品”，泽口一明则从中获取丰厚的报酬。

　　至于这份商品是什么，协议上并没有写明。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份商品价值极高，高到可以让麦基凯恩家族买下东京目黑区一块地皮，并把经营权作为泽口一明牵线搭桥的酬劳；高到黑林会愿意用一笔不菲的注资和帮助麦基凯恩入局日本来作为交换这件商品条件。

　　为什么拿着彭格列庇护的泽口一明会成为麦基凯恩和黑林会的中间人？黑林会就罢了，至少是日本本地□□。麦基凯恩这样的意大利黑手党又是怎么和泽口一明一个日本人扯上关系的呢？

　　沢田纲吉想不通。

　　在Reborn给他上课时对麦基凯恩的描述中，麦基凯恩是很传统意大利□□家族，贫民窟街头帮派出身，乘着战后重建的东风迅速发展，没有几年便在意大利西北地区雄霸一方。这样的家族在上世纪中叶比比皆是，但大多都是昙花一现，没有多久就衰败，消失在历史中了。

　　但麦基凯恩不同。

　　麦基凯恩家族的第四代首领极度擅长经营，在最初几代首领通过非法手段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后，他开始大举将这些黑钱投入金融业，并进行大量收购和兼并，将家族的产业扩大了好几倍。

　　这个时期，正值巅峰的麦基凯恩家族盘踞在北意，大有和位于南意的彭格列分庭抗礼之势。所幸那时麦基凯恩的第四代首领已经步入晚年，对家族的控制力大幅下滑。但哪怕是这样，麦基凯恩家族的第四代首领依旧在晚年大量投资，为家族的未来谋划。而四年前，前任去世，现任首领上位。现任首领是个低调的人，几年来除了维系上任首领留下的资产，并没有太大动作。

　　这样的麦基凯恩和彭格列关系实在说不上好，九代首领尚且年轻的时候，麦基凯恩家族为了阻止彭格列在北意的扩张，曾经与彭格列爆发过激烈的战争。战争的烈度一度让一向过于沉默隐忍的意大利正攵府都忍无可忍地亲自出面调停。而现今，在给沢田纲吉讲授意大利各家黑手党的关系时，Reborn对其的评价也是“虽然谈不上敌人，但也绝不是盟友。”

　　所以弄清泽口一明和麦基凯恩的事才是Reborn让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吗？沢田纲吉一边翻译文件上的内容，一边飞快的思考着。

　　他不明白泽口一明为什么会选择与麦基凯恩合作。

　　泽口一明再怎么愚蠢，也不该不明白那张卡片的意义。那是九代首领在以彭格列的荣誉起誓，发誓会庇护手持卡片的盟友，守护这段友谊。

　　就算泽口一明不理解黑手党的作风，能拿到这张卡片就意味着他至少与九代首领建立过相当深厚的信任。在这种前提下，私自与和彭格列关系并不友好的组织合作，无论处于何种文化背景下，都是无法宽恕的背叛。

　　认真听取少年翻译，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少年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和愈发凝重的表情。

　　“所以说黑林会和这个麦基……麦基凯恩家族有交易？到底是什么交易能让泽口一明收取那么高的中介费……”麦基凯恩家族的名字明显对于日本人来说有些拗口，高木涉费了好大力气才顺利的说出口。

　　高木涉这样的日本警察对远在欧洲的黑手党不理解也在沢田纲吉的预料之内。从见面开始的这短短一会时间，他就已经对高木涉有了初步的判断。高木涉和工藤新一认识时间很长，对工藤新一极度信任。所以比起高木涉，工藤新一的态度想法才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沢田纲吉端起工藤新一先前放在他手边的茶杯，喝了两口，润润刚刚说了太久话而有些干涩的喉咙，顺带借着喝水的功夫抬眼去观察工藤新一的神情。

　　盯着手上笔记本的工藤新一明显是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眉心紧蹙，圆珠笔在他的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显然正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沢田纲吉放下茶杯，下意识地咬咬下唇，打定了主意。

　　“麦基凯恩是意大利的黑手党家族，规模很大，听说很有钱，说不定可以往这个方向调查呢。”抛出话题的沢田纲吉好整以暇，等待着两个成年人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这些？”高木涉顿时警觉起来，瞬间爆发的威压就连工藤新一也吓了一跳。

　　沢田纲吉露出无辜的神情，说出那个他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在意大利人人都知道啊……或许可以算是意大利的都市传说？”

　　空气中无形的压力瞬间消散，顺着房屋的缝隙溜得无影无踪。高木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略带歉意地干笑两声，拿起放在桌上的警察手账，逐页翻找起来。

　　过了半天，高木涉才在某一页停下，掏出手机朝两人稍微示意，走出了客厅。

　　门外传来了高木涉打电话的声音，回到客厅后，高木涉匆匆收拾起文件，便连招呼都没有好好打便离开了。

　　沢田纲吉望着窗外高木涉远去的背影，胸口莫名地发紧，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