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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吃鬼的客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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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自己彻底透明化的魂体，就像在注视一滩空气，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看着一万在我怀中一点一点化为乌有，无措和愧疚之感瞬时涌上心头。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它的重量，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就此消失。
一切发生的太过仓促，根本来不及追根溯源。
艄婆即便感受到了结界的异动，但也没空在意后面发生了什么。仓祁想来帮忙，却完全不知从何下手。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慌乱和担心。我想他大概也很意外为什么一万会跟来这里，只不过现在显然有比这个更值得追究的。
另外，我不明白自己和一万到底算是消失了还是隐身了。如果算消失的话，意识却还未消失，但如果仅是魂体消失，那现在抱着一万的实感又算怎么回事？想来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隐身了，兴许是因为魂体淋了泉水的缘故。如果这个猜想是对的，那至少能确定我和一万还存在。
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魂体隐身之后连自己都看不见了呢？
来不及细想，船身又不断翻转起来，直至再次浮上水面。
重见天日后，惶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此处是荒原的尽头，下船后朝北走，便可直达酆都。”艄婆语气有些迟缓。她转身看向我们，但眼神只能锁定在仓祁身上。
只见她朝船尾走来，试探性的对着面前的空气道：“谁也不清楚触碰到结界之外的空间后会发生什么，不过照目前来看，也不算太糟。”
“真的，不算太糟吗？”我尝试着发出声音，希望这回他们能听见。
“阿炎！你没事吧？”仓祁眼神朝向我这边，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一万也在我这儿，但就是看不见它。”我一边回复仓祁，一边伸出自己“不存在的”手，安抚着怀里的一万。
仓祁对一万的突然出现，好像并不惊讶。在听到我们都“没事”之后，他似乎也松了口气。
几句问询结束，我们辞别了艄婆，一路北上。
但照目前魂体隐身的情况来看，就算是去了转轮王殿也无济于事。可真犯愁，我不禁叹了口气。
没成想仓祁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投胎可是大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要不先在城外玩玩儿？就当是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玩儿什么？”我知晓仓祁想要安慰我的心意，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理由是不想做个不识趣的鬼。
“酆都城中十王坐镇，戒备森严、规矩颇多，一点儿比不上鬼界堡。不过城外倒是有间客栈可以喘口气。”、“我们就去那里吧！”仓祁说着还激动了起来。
“客栈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我走到前面，转了个身，直面仓祁。
仓祁似是感觉到声音变了方位，于是停下来，对着一团空气道，“你相信我，我何时骗过你。”
我看着仓祁偏过去的侧脸，忍不住发笑，“我在这儿呢。”
下意识伸出的右手，在拉着仓祁试图纠正方向的一瞬间便顿住了。我抬起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鬼魂的超强感知力，让我清晰地看到了他逐帧放大的浅褐色瞳孔。明明看不见，但却如此赶巧地对视了。我有些不自在，或者说有点无法应对诸如此类的场面。暂且将其称之为：一些没用的默契吧。
片刻，仓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被无形的东西扯起来，悬停在半空，不禁惊呼一句：“喔！好生有趣！”
嘁！这算哪门子的有趣。
“行吧，那就去你说的客栈看看，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投胎的事也只能先搁置了。”
“放心，不会耽误多久的。”说着，仓祁趁机握住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
“诶，你干嘛？”
“当然是牵着你了，我现在可看不见你们，要是都不出声，还真怕找不到你们。自然得牵着了，牵着放心。”
……
牵着放心，那就牵着吧。
达成一致后我们便往反方向走去。我回过头，见朔方上空霞光一片，仔细瞧后发现竟是些正盘旋飞舞的鸟群。
仓祁说它们是镇守在酆都城上的鬼妖，火鸦。
听到是妖怪，我不免来了兴趣，“它们是好妖还是坏妖？”
“不好不坏，算不上善茬儿。它们为冥王卖命，代价是出卖自由，以此求得灵魂永驻。”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唏嘘。
“总之不要轻易跟冥王做交易。灵魂一旦被收买，便会永生永世困在冥界。”仓祁说到这话时，神色淡漠、语气阴冷。
我隐隐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
但是过度思考不利于魂炁的恢复，我不能还没摸到还魂崖的门就先把命折在这儿。
“停止思考、放松、放松。”我在心里说着，既而缓缓呼出一口气。
“走累了？”仓祁突然停下脚步。
“嗯？没有啊。”
“一万呢？”
“我抱着啊。”
“一万，下来自己走。”
我刚要拒绝，没想到一万很快就从怀里支棱起来跳了下去。
“诶？一万？”我显然有些担心，自从连累的它也隐身后，我便对这个小家伙多了许多愧疚和在意。
“放心，它不会跑丢的。”
“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看到仓祁如此淡定，我实在有些诧异。
他淡然一笑，“你可别小瞧一万，它能从鬼界堡一路闻着气味追到隐泉，可不是仅靠聪明就能做到的。”
仓祁的话确实颇具说服力，一万虽说还是只幼犬，但智力体力双双在线。想通这一点，心里的紧张感顿时削减了不少。
这个话题终止没多久，我们便走到了那处客栈门前。
说来奇怪，原以为开在城外的客栈大概是那种外表普通，没什么装饰的简陋夜宿落脚点。虽不至于如茅草屋般破败，但肯定不是如宴会酒楼那般的豪气。
可我们面前这间客栈……不，应是，这座宫殿，简直气派过头了！
坐北朝南的开阔格局，琉璃石制的落地大窗，门庭两侧丹楹刻桷，从下往上层层重叠。飞阁流丹、彩画雕栏。且四周花团锦簇，什么茉莉玫瑰、牡丹百合、芙蓉芍药、青松紫竹，也不管它是否和谐统一，总之是要把所有美的元素一并堆砌才肯罢休。
“那个，我们真的住得起么？”我仰着头，目视前方用金色石头砌成的顶匾。那匾闪着光，像金子一样。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大字：管吟仙居。
“我听说住此客栈不收钱。”仓祁跟我动作一致，也仰着头。
“不收钱的客栈真的能住吗？”依据我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一般这种外表华丽关键还不收费的宾馆旅店，不是用来贩卖器官的不法场所，就是邪恶教徒的聚集圣地。
细思极恐啊！
“你害怕了吗？”仓祁反问我，言语中带着几分试探。
“怕什么，反正又没鬼看得见我。”此刻，隐身的好处尽显。
仓祁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不可置信地问我，“所以，你胆子其实一点儿也不小。”
我有些诧异，“我看上去很胆小吗？”
“怎么会。”仓祁否认的很坚定。
至于刚才那句透露着些许事不关己意味的回答，几乎不偏不倚顺了他的意。看见他脸上洋溢出那得意忘形般的自信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容易就跳进了他的棋局里，犹如飞蛾扑火。而他仿佛是有备而来，不仅能够精准预判我的反应，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这已经不止细思极恐的程度了，我必须扭转局面，掌握主动权。
“喂，进去之前你得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叫住了正想往前走的仓祁。
“我猜你想问我是不是这儿的常客，或者是关于这家客栈到底哪里有趣之类的问题吧。”
“仓祁，你的读心术，应该是失灵了。”
“啊？”
“我是说你好像很了解我，乃至有一种已经认识我很久的感觉。我想知道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是在什么地方？”
话毕，仓祁神色暗了下去。我凭借隐身的优势，毫不顾虑的凑他跟前。结果就是，他眼里闪过的无措被我全数捕捉。
在这段良久的沉默中，我思索了很多事。其实在离开荒原前往酆都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记忆中135号引路阴差带我去的酆都，跟刚才我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先前还以为是身处鬼界堡和荒原，所以环境偏古典。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地点的问题，而是时间、时空的问题。
片刻后，仓祁开口，“墟净之地。”
“什么？”
“轮回台的出口。”
仓祁回答了我的问题，还额外作了注解。而我也在得知了答案后，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们默契的结束了交谈，转而向客栈走去。
此时，管吟仙居大门前一块儿刻有雏鹰的木牌，正悠悠地晃着。只见上面赫然一个大字：壹。
这是，一位客人的意思？
仓祁浅浅抬起嘴角，朝那木牌上的雏鹰点了个头。
接着，客栈的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