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19、希望

　　师霏有些惊讶，斟酒的手都轻微颤了一下：“弥生...仙殒了？”

　　凉寂也有些伤感：“嗯，之前殿下呆在神农族就是为了这事。弥生也是倒霉，活着的时候没享过一天福，死了还要被鲛人族拖累。想必是去世前有什么遗言拜托殿下了吧。”

　　“你不喜欢鲛人？”

　　“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的鲛人。”

　　师霏理解地笑了笑：“也是，你和弥生关系不错，他生前就被鲛人折腾的差点没了命，再加上他的最后血脉又是被鲛人族亲手害死的，你厌恶也正常。听说，当初你家殿下也有意于他，不过最后却被神农族抢先了。”

　　明明已经过去多时，可一提起这事凉寂还是忍不住不动气：“要我说，弥生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鲛人族缠上，明明当初是行医救命的善事，可最后却…”

　　师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鲛人皇也是太宠女儿才会这样，他们就那么一个掌上明珠，你也理解一下。而且，他们当初也是真的在帮忙，谁知道那天送药的时候那个冰月跟在后面。”

　　可凉寂反而更来气了：“理解个鬼，当初那个冰月见色起意，非要以身相许，硬是逼着人成了亲，可没过几年，就嫌弃人太木讷无趣，转头就甩了。之后更是另觅新欢，又嫌女儿太碍事，就直接甩给爹娘了。她过的倒是潇洒，把周围人都害惨了。”

　　师霏还是想说个公道话：“当初她爹娘也是尽力了，甚至还安排弥生假死脱身了，可结果，那小丫头太冲动，一头栽下去假死也变成真死了。不过你家殿下也是的，这人都到了奈何桥了，干嘛还把人捞回去，一捞还捞两个，少一个不也没事了吗？”

　　凉寂不满意师霏对她家殿下的指责：“你以为我家殿下想，那鲛人当时还没死全，是离魂的状态，勾魂使者业务不熟练，结果两人到了奈何桥，冰月是怎么也过不去，弥生是想走死活不让走。

　　那鲛人死活不回去，还一直在那哭，吵得周围人没一刻清净的，眼泪又不小心全流进孟婆汤里了。最后好了，全完了，整个奈何桥的鬼都在那哭。”

　　她喝了一口继续道：“最后冥帝也被闹的头疼，商量着把两人送回来了。”

　　师霏悄悄把火引导溯溟身上：“冥帝脾气还真好，要我说，直接汤一灌，拉进轮回道不就行了。”

　　凉寂却不太认同：“冥帝一向行事稳重，没死就是没死，至于弥生，殿下也是起了惜才之心，更何况，苍梧有规则，凡孕出新花木之人，可以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当时弥生假死前已经孕出了新花雏形，让他起死回生也不算过分。况且，他求生也是不放心那些病人。我就是生气，什么两人感情感动上苍，才会有弥月花现世拯救他们，这不全胡扯吗？”

　　师霏又默默续了一杯：“你也理解一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鲛人皇这么做也是照顾女儿的名声，毕竟抛夫弃女这事儿传出去不太好听，而且不还有那些村民们在推波助澜吗？”

　　凉寂已经没什么喝的心情，只拿着杯子来回晃：“毕竟拿人手短，救命之恩在前，谁好意思指责人家私事。而且，当时村子穷成那样，又不能一直让鲛人族接济，想点离奇传闻来吸引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就是心疼弥生，辛劳了一生，到头来，后代却是那样的结局。”

　　“说来也巧，楼上那个和弥生关系也不小。”
　　“谁呀？”
　　“沐潇的后人。”
　　“还真是渊源不浅。她来京城干什么？”
　　“给皇帝老儿续续命。”
　　“续命？”

　　“现在的皇帝快不行了，这位一倒，那鲛人族就真的任人宰割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就偏向随意了，不知不觉天已将明。

　　沐念越听越心惊，这家客栈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究竟是人是鬼，可不管她们是什么，她从中找到了鲛人的一线生机。耳坠怎么也摘不下来，她无奈下只得用屋子的羽毛把耳坠遮住。

　　第二天一早，她就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大堂里。伙计们已经因为连夜赶工累的快死了，凉寂她们则是宿醉了在闹头疼。

　　沐念贴心的给每位做好了早餐，顺便准备了醒酒汤亲自去问候两位。原先的卧室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师霏只能暂时和凉寂共用一个房间。

　　等沐念敲门进来时，师霏勉强还能起身应付，另一位直接在床上躺着连面也不露。师霏妆容未整，头发草草一挽就去开门，沐念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有些发愣了，过去她总记不住师霏的长相，只记得她很是豪迈爱笑，但若是要她描述具体的相貌，却是没有半分印象。

　　昨天只顾着她们的话，可今日一见，其样貌之出众不亚于昨日的冲击，眼角眉梢竟是妩媚洒脱，未施粉黛，却不输灼灼桃花。

　　师霏见到沐念此刻的反应，再留意到耳旁羽饰，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你这个耳饰挺特别的。”

　　沐念也渐渐回过神来，从容面对“还要多谢姐姐提供给我这么好的房间，我才能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听说昨天姐姐和朋友喝了不少酒，那身体一定不好受，我就自作主张的去厨房给姐姐准备了这些，希望两位姐姐不要嫌弃。”

　　师霏体贴道“怎么会，有人免费下厨做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沐念在表达自己的关心后便体贴的合门离开了。而师霏一手托着餐盘，一手施法让凉寂滚落到了地上。

　　凉寂半困半醒之间看了下自己身处何处，再看看俯视她的人，没好气道：“干嘛非用这种方式喊我，不怕我起来打你呀！”

　　师霏舀了一汤匙尝了尝，觉得味道还算不错，无所谓着：“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敢说这种大话。”

　　凉寂磨蹭着站起来简简理了下睡服，“你别忘了，你可是还欠着我们苍梧的帐呢！不怕我在殿下面前再给你添一把火。”

　　师霏不屑，“这话换做其他花神说，我或许还会信，至于你…”

　　“少瞧不起人了，怎么，我就只会闯祸吗？”

　　“你说呢？苍梧桃花煞。”

　　“你…！”

　　沐念已经在大堂侯了近两个时辰，才等到四楼大门敞开的声音，她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兴奋。

　　迎面而下的人很陌生，是有别于老板娘的肆意。她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芙蓉如面柳如眉’，如果说老板娘是耀耀春日里开的最盛的那一支桃花的话，那这一位则是烟雨朦胧的桃花林里最含羞带怯的那一朵，花开万千，各有春秋。

　　凉寂抬眼就见到了空旷大堂中那个孤伶伶的身影，不禁挑了挑眉，“哟，这就是沐家那小子的后代，长得还不赖，难怪会入阿桢的眼。”

　　师霏在后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从可靠程度上，她是会比你受欢迎。”

　　沐念见到两位便不急不缓的行了个礼，“两位姐姐好。”

　　师霏见状便知其另有它意，“沐小姐有话要说？”

　　沐念徐徐点头，“不知姐姐方便吗？”

　　凉寂贸然开口，随手拨弄着垂落于胸前的长发，漫不经心说道：“不方便。”

　　师霏头疼的扶额，沐念听到这里也并未露出不悦的表情，一如寻常般从容，“是我唐突了，才打扰到这位姐姐了，不知姐姐贵姓，妹妹在此向您道歉。”

　　凉寂眼神有些不怀好意，玩味道：“灵陌。灵柩的灵，相逢即陌路的陌。”

　　沐念听此脸色也并未有丝毫变化，“生即死，死即生。与客栈名字竟有暗合之意，当真好名字。”

　　师霏在身后悄悄提醒，“别玩过火了。”

　　凉寂转头轻轻瞥了她一眼就继续了“姑娘，可别搞错了，我之所以与这家客栈有缘是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娘害我的挚友入了狱，让他一辈子都出不来了，我们可是仇人。我一向是爱恨分明的。那，姑娘，你还要继续吗?”

　　师霏闻言颇有深意的看了凉寂一眼，但抱着臂并未开口，似乎也有些期待沐念接下来的反应。

　　今天这场对话犹如悬崖走线，可不知为什么，阿念却莫名的有些兴奋，虽然对方看上去很难缠，但她却并未感觉到有丝毫恶意。相反，她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那是茕茕孑立的人独自穿行人海时意外找到了相知相许的同行者。

　　沐念强忍着浑身的颤栗，“恨也好，爱也罢。总归是让人记住了，不是吗？这世上，从不缺由爱生恨的，更不少因恨相爱的。”

　　凉寂听到这到来了兴趣，直直走下楼梯环臂认真端详着她，她的眉眼恭顺，碎发挡住了前额，也挡住了她的野心勃勃，“不知姑娘您贵姓。”

　　沐念姿态谦卑而恭敬：“沐氏阿念，字景阳。”

　　凉寂咀嚼了这个名字后，挑眉一笑，“沐念，好名字，我记住了。放心吧，今天老板娘有的是空”。

　　之后又把腰弯至与她平视，轻抚着她的耳坠，低低暧昧道：“我今天也有空。”

　　然后便绕过她离开了，在门口停了一下，“对了，我叫凉寂。翠合苔痕人寂寂，凉生柏影院深深。别记错了。”

　　师霏倚栏询问：“不去见临杨了？”

　　“他有什么好见的，又不是要去投胎，放心吧，晚上饯别宴我一定准时到，我先回一趟家。”

　　沐念似有所觉地伸手摸了摸她触摸过的地方，意外发现那个耳坠竟然已经乖巧的趴在了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