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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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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老中有急性子的已经连忙把信从严成手中抽了出来,看完之后,震惊的半天开不了口,忍不住看了又看,希望信里的内容不是真的,一旁的人因为等得不耐烦,也越发好奇起来,不住伸头,哪怕只能看到只言片语。
大门处的村民早就好奇的抓耳挠腮了,可就算再忍不住也不敢在诸位前辈面前放肆,实在受不了就和周围的人猜测事情的真相,整个祠堂的人都陷入了不同的慌乱之中。
沐盛宁也有些坐不住了,看看一群人都不成体统的样子,再加上也有对那些人死因的疑惑,就缓缓踱步到了那群人旁边,可没等他近前,周围的人好似已经看了个大概,脸色是不同程度的难看,眼睛来回在他和沐忆身上瞟。
沐盛宁看到这已经猜出来几分,可奇怪的是,他现在连生气的情绪也没有了,甚至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从大家手中接过那张沉甸甸的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女儿最后一眼,或者说还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一丝隐隐的期盼,但那希望太过微弱,弱到连手中的那张不堪一折的纸就可以轻易将这希望彻底覆灭。
沐忆也在疑惑下属的死讯,她想不明白,为何锦江会突然自尽,没了这群帮手,她日后行事只怕会更加艰难了,难不成,是为了不拖累她,才会自尽以便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的路就顺多了,等她摆脱这次难关就会将他们好好安葬的…
正当她沉浸其中的时候,视线突然模糊了一瞬,手指处出现了一张飘落在地的纸张,因为过于发皱,字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但看到这眼熟的笔迹时,沐忆忍不住心头一颤,她抬头看到了父亲发黑的面庞,心中不安在扩大,此刻也顾不上干净了,迅速把地上的纸张展开细看。
可还没看到最后,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信纸再度飘落在地。可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爹,若我说锦江她们的死,我是真的不知情,您会相信吗?”
望着父亲陌生的眼神,沐忆心中最后一根线也猝不及防的断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碎掉了,沐忆还不知道是什么,但那一定很重要,否则她现在不会疼的那么厉害,连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沐忆总觉得,从今天起,她好像再也没有家了。因为再也看不到希望,她索性心一横,蓦然站了起来,尽管因为跪地太久使得身体有些僵硬,可并不影响此时的气势,在京多年,改变的不止是观念,还有气场。
此刻的她,又恢复了金家主母的派头,只是语气已经有些癫狂:“没错,是我干的,信里面说的都是真的,是我给女儿下药,好让你关心则乱;是我给妹妹下药,让她离不开京城,回不了家;也是我和伯父商议,要联合临镇的人,趁祈雨节那天,将整个沐月村连同鲛人一网打尽,好平分家财。
更是我担心锦江她们会泄露秘密,让她们自尽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父亲,您满意了吗?”
整个沐月村都变得寂静下来,晨光微泄,打在村口带血的石碑上,打在寂寥的旷野上,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打在众人的脸上,打在祠堂的牌位上,可却打不进当事人的心里。
到这里,沐盛宁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现在很冷静,冷静的看完这封大逆不道的信,冷静的听着女儿讲完她所做的一切,冷静的看着女儿说完之后的神情。
准确来说,他把在场之人的神情都看了过来,甚至连祖宗也没有略过,看的再仔细些,似乎还能看到祖先们的神情,非哭非笑的,真是难看,他们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不停的对着他指指点点,是在怜悯他吗?
他只好竖起耳朵认真去听,在倒地之前,他终于听到了,那是,“孩子,别哭。”
祠堂瞬间乱做一团,看见族长倒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了手脚,有着急去叫大夫的,有猛掐人中的,有被挤的撞破了头的。只有两个人看上去还算冷静,一个是阿贵,他生来就有些迟钝,之前的事情已经耗尽了所有反应,见到眼前这慌乱的一幕,竟然还在想着鲛人的事情要向谁禀报。
另一个则是沐忆,她在泄愤的说完这些话后,就用挑衅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是不是会用更激烈的情绪来咒骂甚至责打她。可父亲就这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再慢慢扫视过身后这群无关紧要的人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栽倒在她面前了。
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一群人在她面前来回穿过,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之前好歹还有埋怨与失望这些令人厌恶的情绪,可现在,他们来感情都不屑给予了?父亲呢?他一定是生气了,才会给她开这种玩笑的,父亲一向最疼她了,不会忍心看她这么难受的,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可直到被驱逐出沐家村之前,她都没有再见过父亲一面了,那些族老们说,父亲是气急攻心才会晕倒,以后不能再受刺激了。他们还说,如果她还认自己的父亲,认他们这些长辈,就不要再回来了。她不信,不信父亲会这么对她,一定是还在生她的气,等父亲气消了就好了,沐忆在马车里喃喃自语,不断掀开车帘期待父亲的身影会出现。
马车孤零零的向村外行进,与来时形成鲜明对比,来的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金家夫人,那时正值夜市,热闹非凡,女儿环膝下,众人簇拥,她是人群的焦点。
可现在,明明是早市,却无半点生机,她所过之处,声音都立刻消失了。她像极了可怕的瘟疫,周围人的目光在闪躲,都在不同程度的回避着,生怕沾染上半点瓜葛。随行的人只剩下了一位,是因为那天要给她熬药才没有跟随出去,或许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族老们还是给她安排了回京的保镖和路上的盘缠,可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与此同时,沐念终于收到了来自家里的消息,看完之后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不是还身处皇宫,她只想马上把湘月给碎尸万段。轻抚着手腕处的鲛珠手链,那是湘月即位长老时赠予她的,听说是弥生时期流传下来的,珍贵异常,可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要走向决裂了。眼下她在宫里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待琐事一了,就能回家算账了。
在太医确诊过她的身体已然康复之后,就立刻去皇后宫里辞行了。出人意料的是,皇后竟然同意宣她入见,在膝下独女和亲之后,皇后便将宫门紧闭,就连宫务也由贴身宫女一力承担,除每日吃斋念佛外,再不问世事。
坤宁宫的大门长期紧闭,香火又一直不断,沐念在踏入殿门的一瞬间,只觉得头昏脑胀的,眼前亦是烟雾缭乱,高居凤座之人闭目持珠,嘴里念的是大慈大悲,但却从未真正睁眼看过民生疾苦。
沐念依礼朝拜之后,就静待一旁,等皇后念经结束。在沐念几乎快站不住的时候,皇后终于诵经完毕。
眼神已是一片枯井,“何事要求见本宫?”
沐念已经几乎维持不住神志清醒,但还是勉力应答,“民女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多亏有皇后娘娘庇护,才得以康复,所以今日特来谢恩。民女不日便将离京,往后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得见娘娘凤颜,所以今日乘此离别之际,才大胆求见。”
见皇后没有反应,而她也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才大着胆子继续下去,“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沐四海,民女有缘承此恩露,已是三生有幸,但姐妹连心,民女姐姐自小离家,幼时便失父母之养,幸好得帝后天恩,方能平安成长。如今,民女妄求娘娘再度施恩,让姐姐能代民女一家为娘娘尽忠尽孝,那民女将铭感五内。”
皇后仍是无悲无喜的神态。“你希望本宫庇护于她。是吗?”
沐念心中猛然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
皇后话中似有嘲讽,“沐念,心慈手软可成不了大事。”
沐念的头已经埋到最低,姿态是谦卑的,可回话却是掷地有声,“回娘娘,民女此生最大的大事便是得见家人安康。”
因为看不见皇后此时的神情,沐念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原本的计划被湘月悉数破坏,眼下在京中,能够毫无顾忌的庇护姐姐和乐乐的,只有皇后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来打扰这位失去女儿的孤独妇人。
就在她拿捏不准皇后的态度时,右侧传来些许异动,一旁的姑姑不断低声示意她赶紧谢恩,心中大石落地,她惊喜之下行了多次大礼才缓缓退出。
宫门再度紧闭,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但她相信,坤宁宫的大门一定会再次敞开,也会再度恢复昔日的热闹。
城门处,谢过江宁为她收拾行李之后,就往尘缘客栈的方向去了。今天实在太过疲惫,她已经没精力去应付那些所谓的至亲,只想好好休息一场。
不知为什么,明明来京次数寥寥,连沐府的路都还摸不清楚,但就是能找准尘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