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子的青春时代》谦谦者华

28、28 假意

　　轩子遵守诺言，一直没有理那只死耗子。
　　吴昊熙日日夜夜像只哈巴狗追着她不放，从教室的走廊，食堂的阶梯，再到女生宿舍门口，操场、风雨楼大礼堂，甚至女生卫生间门前，这只死耗子的幽魂如影随形。
　　在轩子跟前，吴昊熙要么是一块透明玻璃，要么真是一只死耗子。轩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和心上，生活起居和精神状态可以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其他围观者嘛，从七嘴八舌到谣言四起，嘲弄的神态，妒忌的眼神，最后连羡慕和厌恶的闲工夫也没有了，高三女生早早收场，各自奔向高考的征途。
　　就连责任感特别强烈的老师都在打退堂鼓。第二天，他们分别找两位主角到办公室谈谈心说说教，接着纠缠几天——
　　可苦了吴雨轩，被老师纠缠的频率远在那只死耗子之上。轩子态度坚决：自己根本没错，是人家男生追的她，关她什么事呢？
　　吴昊熙同样不好忽悠，更确切地说是不好惹，他的心坚如磐石，为爱而奋斗到底的意志固若金汤。
　　一个是尖子生，有利于提高升学率，另一个后台强大，校长同志得罪不起，于是这场风波对轩子而言，瞬间偃旗息鼓了。
　　可吴昊熙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甚至更加得寸进尺，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每日下午五点，他总要准时出现在食堂后门那堵墙边，站在一排排供应热水的水龙头前，两手各提一只水桶和水壶，等待热水哗啦啦一洒而出，然后把装好热水的水桶和水壶提到轩子所在的女生宿舍门前。
　　宿管大叔和大妈像防贼似的，紧紧盯着他不离寸步，轩子呢？就当没有这个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后来她宁愿到公共浴室洗凉水澡，也不下楼打热水了——
　　因为她一提起水桶走在路上，吴昊熙总能如期而至。
　　“滚！”
　　吴昊熙扭扭头，口齿不清说：“我帮你！”
　　“无赖……”
　　面对死耗子的嬉皮笑脸，轩子无能为力，简直是又气又觉得好笑，后来某一刻她忽然发现这种好笑多少带有点欢愉的声响，不由得疙瘩皱起，神经病似的落荒而逃。
　　其实，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还有老师们的百般责难，并没有使她羞愧和难为情，相反她越发的气愤不平：为什么同样面对非议，女性要比男性承受更多和更高强度的冒犯甚至攻讦？
　　有次，这想法气得她索性把装好热水的水桶踢翻在地，吴昊熙吓了一大跳，赶忙捡起来，跑到食堂门口又装了一桶。
　　当他提着水桶来到女生宿舍门前，宿管大叔直接将他拦下：“学校白纸黑字：严禁男性出入女生宿舍！”
　　吴昊熙斜眼瞅着对方，不服气道：“那请你解释一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待在女生宿舍！”
　　“我不是——”宿管大叔思索了好大一会儿，“我是管理者，你是什么……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校长！”
　　吴昊熙想起过去几天，自己是如何死乞白赖地求过这个大老粗，甚至到了哀哀欲绝的地步，不由得又泄气了：“就一会儿，两分钟？一分钟？三十秒？”
　　宿管大叔等他说完，弹起一根食指指着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把水提上去而已？”吴昊熙决定还是争取一下，“就一次，我保证速战速决！”
　　宿管大叔摇着头：“你上去，我就得走人，你要明白我的难处，吴同学！”
　　宿管大叔如此秉公执法，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吴昊熙退而求其次，只能掉头去求助别人了。他非常自信，只要他开口，总有女生乐意帮他，她们会按照他的请求把水提到轩子的宿舍里，笑着说“昊熙同学让我送来的”。
　　特别是谢小娜，最喜欢干这等差事，一度跟男主走得很近。
　　吴昊熙常常打电话到520宿舍的座机，通知谢小娜下楼拿宵夜。
　　“你真好，还能用手机！”
　　谢小娜无不羡慕的，除了几个拥有特权的学生外，其余学生一到周日晚修就得通通上交手机，周六中午才归还。
　　“什么牌子，苹果吗？”
　　“这是宵夜，今晚换了口味。”吴昊熙得意洋洋的，“你要跟雨轩说，这是我坐车到市区一家餐厅订的——”
　　“你疯了吗？”谢小娜吓得喊起来，“你又偷偷溜出去，怎么进来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快拿上去，凉了就不好吃，等等！”吴昊熙叫住了正转身上楼的谢小娜，“等一下，可别忘了跟雨轩说，是我跑市区买的……”
　　“那当然，尽管放心，”谢小娜眨眨眼，“每次我都会给你美言几句的。对了，你不用老是打三份，两份就好，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没事，吃不完扔掉嘛。”
　　“当然，最后只能扔了，”谢小娜满是无奈和遗憾的口气，“可雨轩不会这么干，我看出来她非常反感浪费粮食，她老是撑着吃下去，前五分钟是在享受，后五分钟是在遭罪，明白我说的意思吗？‘再好吃的东西，吃腻了反倒是一种负担’，这是她的原话，她叫我跟你说不用打这么多，两份就好，当然最好不要再送了。”
　　“她，雨轩吗？”见谢小娜点了下头，吴昊熙眉飞色舞的，“OK——不不，我下次少打一份，一定一定！”
　　轩子已经领略到死耗子的蛮劲，与其要他不送，不如让其少送一份，以免浪费粮食。多亏吴昊熙破费，轩子也算第一次尝到真正的美食，这才叫她恍如初醒：燕子西施母子俩的手艺不过如此！
　　雕虫小技，浪得虚名，燕子面馆那帮食客俗的不能再俗了……
　　然而，瞅着眼皮底下的热水桶，就如首次面对那只死耗子送来的宵夜一样，轩子起初瞧都不瞧半眼，不管天佳和小娜如何劝，她就是不用他打来的热水，尽洗凉水澡，直接喝自来水。
　　“喝吧，”天佳给轩子倒了一杯水，“我自己打的。”
　　轩子慢慢呷了一口，心里非常害怕要是一洗上就上瘾了，就跟吃死耗子送来的宵夜那样，简直如春药一般，无法自拔，那还得了？
　　“我最多再忍三次……”轩子自觉心虚，口气轻飘飘的，“三次……”
　　“你要干嘛？”谢小娜歪着头问。
　　“泼他。”
　　“疯了？”谢小娜嚷着说，“那可是热水！”
　　面对谢小娜的大呼小叫，轩子甚是惊奇：“你还是女人吗，就这么点骨气？”
　　天佳不觉笑起来：“你们俩，真绝配！”
　　谁跟谁绝配？
　　轩子脑子急速转着，自己期待的答案越来越明显了：
　　当然是吴雨轩和吴昊熙最绝配，回头想想还真是！
　　经天佳这么点拨，也是仗着天佳这句有意无意的赞许，轩子对那只死耗子的态度悄然间发生了变化。不到五天，她便放下身段，抛掉骨气，同样有意无意的，自然而然甚至理直气壮地用起了吴昊熙打来的热水。
　　“你不是要泼他吗？”某天，谢小娜故意问道。
　　“白用白不用。”轩子痛痛快快回答着，“我后来想，泼他不但脏了我的手，还浪费水资源和医疗资源，这样的蠢事，你干吗？”
　　“切！你就继续诡辩……”
　　轩子提起装有热水的水桶，夹着几件衣物，快步朝浴室走去。她确实无言以对，最后果真是自己食言了，天佳和小娜伸出脖子瞅着她渐渐远去，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笑声，在轩子心眼里满满是善意和爱意……
　　浴室里，她盯着倒映在水中的吴雨轩，赤裸上身，羞答答的——轩子向来喜爱打量自己的身体，对着镜子，一点也不脸红。
　　可如今不同了，因为吴昊熙的出现，满面红晕总是风情万种的，动不动掠过她的脸颊，染过脖颈，继而浑身一阵发热，直逼脚跟。
　　她胡乱打着水，水花溅到她胸腹、两臂和脖颈，自上而下宛如一根手指顺着流水，轻轻一拂而下——
　　轩子一惊，整个人僵住了：难不成，后面立着一个人？！
　　可现实里，她不能如此明目张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轩子大叫一声，仓急间她穿起衣服，撒腿跑回到宿舍时上气不接下气，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怎么了雨轩？”看着她脸色苍白，天佳惊吓得目瞪口呆。
　　“吴昊熙——我看见，浴室，浴室……”
　　“偷看你洗澡？”谢小娜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会吧？”
　　轩子瘫坐在床上，径自摇着头。
　　“一定是你看错了！”谢小娜悄声跟天佳说，“会不会是神经衰弱啊？”
　　“可能吧，”天佳喃喃的，“我得找昊熙谈谈。”
　　天佳倒了一杯水送到轩子跟前，安抚她说道：“先躺一下，休息好，明天还要考试呢。”
　　“你不说我倒把月——月考忘了！”轩子苦笑一声，差点把“月考”脱口说成“月老”，“好的，我先睡下，最迟半个小时后叫醒我。”
　　等轩子睡过之后，天佳决定去找吴昊熙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