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子的青春时代》谦谦者华

25、25 泄气

　　阿哲家的房子紧挨一棵榕树，是八岁生日那天他爸爸种下的。
　　那天，他正式从深圳迁居到这所新建成的房子里，准备上学读书。如今这棵榕树已是根深叶茂，足以跟燕子面馆对岸那棵上百年的大榕树相媲美，在它的庇荫下避暑纳凉，中午时分火辣辣的骄阳也显得柔情媚态。
　　一路上，轩子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几度踩住单车。她不敢肯定是不是吴克新，也可能是村里其他男人，大概率应该不是吴昊熙。
　　她猜对了，刚到阿哲家门口，那只死耗子的吆喝声已搅得她心神不宁：
　　原来他们在玩水。
　　隔着铁门，轩子远远瞥见吴昊熙盘腿坐在一只褪了色的粉红圆形塑料浴盆里，光着上半身，一边用木浆胡乱划着溪水，一边大喊大叫“划啊划啊”，阿哲有气无力的，在小溪边岸上敲着小鼓，林奕瑀还是戴着那顶藤帽，在榕树下看书。
　　榕树在铁门内右侧，再往右就是阿哲家那栋二层小房子，铁门和房子正门对着一条小溪，岸边有长长一排石埠头，左右两侧各立起一排围墙，延伸至铁门，构成一个凹字形的格局。
　　轩子推开铁门走进去，把菜篮子放在林同学脚边。林奕瑀合上书，含笑站起身，不料书还是掉了下去。轩子弯腰捡起，仔细瞄了一眼，全黑的封面中间是一只企鹅，下方全是英文：“THE BEAUTIFUL AND DAMNED”。
　　轩子抿嘴笑笑，眼前陡地飘过几个跟阿哲借书的场景。有次她弄坏了阿哲一本名著的封面，害得老大哥难过了好一阵子，想想真是有趣——
　　“吴昊熙！”林奕瑀同样有气无力的，懒洋洋喊起来，“阿哲，来客人！”
　　吴昊熙惊呆了，整个人像抽筋那样，剧烈抖了一下，掉进了水里。轩子开怀笑出声，没到三秒，似乎意识到什么，满脸涨得通红，吓得转身飞出铁门，跨上单车，溜之为敬。
　　等吴昊熙从水里蹿出来，美人鱼已不见人影。一呆，一气，怒火上来，他游上岸揪起阿哲的衣领，口齿不清的，唠叨着：“人呢人呢……”
　　“有病啊！
　　阿哲甩开他，径直朝房里走去，林同学摘下帽子跟在后面走着，吴昊熙无奈蹲下去，埋着头，差点哭出声来。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轩子敢相信这个死耗子会哭，而且是嚎啕大哭那种。一路上，如往常那样，轩子依旧不敢回过头去，并不是因为这只死耗子，而是吴克新。
　　不知为什么，越觉得吴昊熙可笑，就越感到吴克新可怜。面对吴昊熙，她无所畏惧，敢怒敢言，万一眼前出现的是吴克新，她立马变成哑巴，一时半会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克新常常在轩子回家和上学的路上，在她身后悄悄跟着。两人对此早就心知肚明，谁也不愿去捅破这层小小的秘密。只有到了万不得已时，其中的一个才会骑着单车跟上去，彼此间——
　　吴克新羞怯怯的，轩子百无聊赖的，两人简单寒暄几句。
　　骑了差不多几里路，轩子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朝身后扭过头去，只见一个人影迅疾往右边的拐角处闪去——
　　吴昊熙！
　　该死的，害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原来是这只死耗子——
　　“嘣”的一声，还来不及回过头，吴雨轩连人带车撞倒在路边一处石墩子上，底下是一片残渣碎片，背后是一栋正在搭建的农民房。
　　她拉起裤腿一看，只见两条平行的线条沾满了血珠。她奋力站起身，忍着痛，又缓缓蹲下去，这时吴昊熙冲出来，没两步便绊着一块木头，摸爬滚打的，扑到她身边。
　　吴昊熙半仰在地，轩子俯视着他，两人微微一笑，末了轩子生拉硬扯的，两眼总算挤出了几分不屑和嘲讽。
　　吴昊熙顾不上那么多了，嘲讽也好，不屑也罢，现在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直接在她的细腿上擦起来，蓦地他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可是第一次触碰到异性的躯体，竟是如此细削光滑，青葱水嫩的——
　　轩子从他手中夺过纸巾，快速擦了几下，放下裤脚，吃力地站起身，坐上单车那瞬间，她崩溃了——
　　自行车又爆胎！
　　明明昨天在学校门口的修车店，才修过——
　　“这修车技术，专坑学生对吧？”
　　吴昊熙替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怎么着也比你强。”
　　轩子不慌不忙的，拖着单车徐徐向前走去。
　　吴昊熙愣了一下，才晃过神来，赶紧追上去，拦住她说：“你骑我的车，你的车我会拖到学校去，我看看附近有没有……”
　　轩子不理他，继续拖着单车，顶着热汗，吃力走着。
　　“我说真的，你可以骑我的车走——”吴昊熙心里是想说让我载你吧，可这样未免太过直接了，“你这样走下去，天黑之前肯定到不了学校——”
　　他跟着她停下了脚步，满脸一如既往嘻嘻哈哈的。
　　这只死耗子打着什么算盘，轩子明白得很，但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知道附近并没有什么修车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轩子倒想给人载着走，此时此处要是吴克新或者丁子哥，她会毫不犹豫跨上他们的车子，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自己会走，不劳你费心。”
　　轩子本想放开步伐一走了之，吖的一声，小腿疼得她两眼发黑，只得一瘸一拐的，小心翼翼移着步子。
　　吴昊熙跑上去，两掌握在她单车的把手上，死死盯着她看。
　　“干什么？”
　　“要么骑我的车走，”吴昊熙说，“要么，要么跟我走！”
　　轩子佯装怒气，斜视着他，瞥见他身后那辆高级货：“你车不要了？这地方偷车偷狗可厉害，而且——阻塞交通。”
　　吴昊熙想说“我的心早就被你偷走了”，他微笑着说：“噢，等我一下——噢不，你先走吧——不是，你慢点走，小心点！”
　　他转身小跑起来，把他那辆单车推到马路的边上，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交通了。眼前车来车往，轩子心中禁不住担心起他的安全来，更怕他真的一走了之，似乎只是想礼节性说一句“小心点”，最后竟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吴昊熙！”
　　吴昊熙完全愣住了：这是她，在呼喊他的声音吗？
　　不是做梦吧？
　　不是，她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吴昊熙！”
　　他连忙转身跑回到她跟前，兴奋得气喘喘吁吁：“是你在喊我吗？”
　　轩子憋得满脸通红，埋下头，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两人简直不敢相信各自的耳朵，简直不可思议，天方夜谭般的荒谬！
　　轩子心底里替自己解释说绝非故意为之，是这样没错，绝对不是她的真心动了，跟往常那样，就是生理性心动了一下下而已，只是恻隐之心在作怪罢了，跟男欢女爱的爱恋毫无关系。
　　对了，其实她是想告诉他一件事——
　　她说：“我想跟你说，”
　　“什么？”吴昊熙想说“你手足无措的样子蛮可爱的”。
　　“前面有家修车店，不远就到……”
　　轩子撒谎从来不打草稿，脸不红心难跳的，这会满脸红晕已然褪去。完全恢复平静后，她想起了天佳，不觉又是一阵心慌意乱，还好这时吴昊熙跑了回来，誓言旦旦说找到了一家修车店。
　　轩子杵在那里，为什么会有修车店，难道她记错了？
　　新开的吗，还是吴昊熙运气好给碰上了？
　　想到此，轩子不免泄气，暗自感叹老天爷太不解风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