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询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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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秘境的现实地点位于长白宗的西南方向，若要到达，需得沿着山麓，一路崎岖往上，待达到山巅处，会突现一从天而来的瀑布，那便是无梦秘境的入口。
虽然迟垣和楚凝絮并不知瀑布是如何成为秘境的入口，可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长，索性就先出发，等到船到桥头自然就沉了。
马车悠悠荡荡地前行，在路上扬起尘土。
迟垣坐在车中，头枕在楚凝絮的腿上。
想迟垣，长白宗丹峰峰主之子、八阶炼丹师兼抱一阶剑修，新一辈翘楚中的翘楚。
称得上天纵奇才的人物。
竟然晕马车，这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楚凝絮手指揉开迟垣郁结的眉心，轻轻叹了口气，手上力道都更轻了些。
任谁都不会将晕马车和迟垣联系在一起，这种情况，饶是楚凝絮都没有考虑到。
不过也正常，迟垣以前出门都是乘飞行法器，他就下意识认为他也做的了马车，实在是武断的推论，他在心中谴责自己。
不过……
眼神扫过枕在他腿上的迟垣，眉眼依旧皱在一起，却带着平日轻易显露出来的脆弱，像是一樽流光溢彩的易碎瓷器，忍不住让人心生怜爱。
这幅样子，怕是只有楚凝絮见过。
心情太过愉快，楚凝絮情不自禁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声音悠扬，缓缓抚平迟垣不断跳动的神经。
迟垣的确被他的声音诱哄，沉沉进入梦乡。
好在需要马车的时间并不长，从镇上到山脚的路程不遥远，刚好够的迟垣做一场梦。
迷迷蒙蒙间，他好似从第三视角看了他的记忆。
可在即将窥见某些记忆的时候，他醒了。
醒来时，梦中闪回的片段霎时被楚凝絮低下的眉眼驱散得一干二净。
“醒了，刚巧到了。”这个角度的楚凝絮被光柔和了面孔，少见的笑意更加摄人心魄。
迟垣意识尚且迷蒙，又觉自己魂归天外。
天尊啊。
他几乎弹射起来，利落起身，险些撞上了顶。
并不回答楚凝絮的话，只闷头往外跑，连行李都没拿，还是楚凝絮亲自为他拿着。
上山之路并不沉闷，有花香有鸟鸣，有在长白宗见不到的新鲜事物。
楚凝絮很喜欢这种环境，他少有的、感受着古板生活中的一些平静的柔和。
如果迟垣不是气鼓鼓地闷头往前走的话，就更好了。
楚凝絮也不扰乱一时静谧，只跟在少年身后，不疾不徐，刚好让他能感受到迟垣的气息，又不至于让迟垣觉得自己过于贴近。
“楚师兄，我有问题想要问你。”迟垣忽的止步，楚凝絮也没有不知分寸地撞在他身上，依旧只是隔着合适的距离。
楚凝絮非常敏锐地捕捉到迟垣转身时，那一闪而过的纠结。还没等他揣摩出他的想法，就见迟垣又开了口。
“关于，慕容朗月。”
不出所料，但楚凝絮实在不想在两人独处时提起别人。
偏偏是他，独独是他。
楚凝絮终是在迟垣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在抬首，眼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迟垣让他来转述的，怨不得旁人。
少年的声音清朗，让人听着心生愉悦，将迟垣和楚凝絮的过往娓娓道来，事无巨细，恍如是他的亲身经历。
迟垣却在这种声音中，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等等，这真的是我做出来的事吗？”迟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满脸问号地指着自己，想在楚凝絮口中听到些类似“这只是玩笑”的话。
然而他没有。
楚凝絮定定看着他，不解也诉诸在他的眼眸中。
他也想知道，竹马之谊就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吗？
两人都得不到答案，所以任由疑问飘散在空中。
他们踏上了一阶阶青石砖，橙色的光越过树影，在地上荡出斑斑点点的涟漪，人走在路上，像两尾锦鲤游在光中。
若是旁人见了，定然屏息凝神，生怕过重的呼吸打扰此时景致，连画中人亦如是。
可偏偏日薄西山，橙红色烧了整个山头。
景再美，人却不能不吃饭。
一声响亮的肚子声足以扰乱两人微妙的氛围。
迟垣实在不想承认，他是有些迁怒于楚凝絮的。
即使楚凝絮仅仅在他和慕容朗月的烂账中承担转述的责任，迟垣心中的暗火依旧烧到了楚凝絮的身上。
这实在不该，这是他的错，所以他应该开口道歉。
楚凝絮有些诧异地听着迟垣的道歉，完全没把刚才的冷待放在心里的他，此时怔愣一瞬，旋即盘算起了应该索求些什么。
迟垣总是这样，太过在乎别人的感受，又实在慷慨大方。
以至于他总是会被别人嗤笑，说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天底下再没有比他好占便宜的人了。
楚凝絮人面兽心，决定向迟垣敲个大的。
“不如，以后只叫我师兄。”
对楚凝絮来说，是明晃晃的占有。
他的眼神专注地粘在迟垣的脸上，企图看出他是否有拒绝的企图。
迟垣：？
小要求实在是太轻易满足了，迟垣疑心，这是简直楚凝絮故意放水了。
爽快地答应后，看着楚凝絮的浅浅笑意，他也笑了。
两人默契地都觉得自己才是占便宜的一方。
“所以，晚上吃什么？”迟垣把自己的迁怒情绪解决后，终于理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很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但他也不想吃辟谷丹。
迟垣本身就是炼丹师，他炼个辟谷丹比喝水还要简单。
可他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与爱在药园里顺便种些菜的老父亲和爱琢磨餐食的老母亲如出一辙，但他本人却不会做饭。
所以只能劳烦楚凝絮了。
直到楚凝絮带着猎到野兔回来，迟垣不敢置信，连手中的饼都掉在了地上。
纵然他失忆了，迟垣也能感受到掌门伯伯对楚凝絮的看重程度，不说外出历练，怕是连宗门都鲜少出。
比他这个丹修出门次数更少，过度保护的教育方式连他都看不下去。
这种利落的动作绝不是初次，他脑中有想法一闪而过，随即被楚凝絮的声音中断思考。
“不要盯着那个掉在地上的饼了，快来吃吧。”
眼前的兔腿冒着热气，上面淋满的，是各种草药制成的料汁，用做调味甚好。
迟垣本身不喜肉类，可经过这种处理方式的肉总是带着他最熟悉、草药的味道，令他食指大动。
他自然不会客气，大方地接受，并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一如迟垣的往常风格。
楚凝絮手一顿，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切割肉类，耳廓莫名红了。
他想，哪怕此间崩坏，他依旧会不适应迟垣的赞美，哪怕这是迟垣的生存范式。
狂躁的心跳与冰冷的外貌不同，楚凝絮滴水不漏地平衡着，哪怕火舌即将舔上他的指尖，他也在平衡的漩涡中分身乏术。
“小心！”被咬掉一口的兔腿和饼掉在一处，迟垣飞扑着抓住楚凝絮的手，生怕被烫到一点。
他一脸凝重地将手拉到自己面前，不自觉地轻轻呼气。
楚凝絮大脑一片嗡鸣，热意从指尖一路烧到大脑，连灵台都震颤。
热源不是火苗，而是两人相接的手，和迟垣焦急的瞳孔中映照的他自己的倒影。
没得到楚凝絮的回应，明明不过两秒，迟垣却觉得恍若过了半个世纪那样久。
他没有再看楚凝絮的脸，转而端详起那双手。
随着一声短促的吸气声，楚凝絮看见了一幕他认为永远不能实现的画面。
迟垣低垂着眉眼，辨不清神情，一双手带着另一双手，他将他的手带到自己冰凉的脸颊旁，坚定又不容拒绝。
关心则乱，不过如是。
迟垣手中手像是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继而沉静下来，任由他牵着。
这简直是妄想成真。
楚凝絮自然不想打断，任由心酸胀成一盅冰镇过的梅子荔枝糖水，入口很酸，却有悠长的回甘，他却自己终止了酸劲过后的甜。
楚凝絮挣开了他的手，打断了迟垣的胡思乱想。
他敏锐地察觉了迟垣的不对劲，却不知道他为何难过。
总不会是因为被火燎的那一下。
楚凝絮猜对了，但他在心中并不认同这个想法。
迟垣在担心他这种情节哪怕在梦中上演，他也会猛然从梦中醒来，以免自己耽于虚幻的泡影。
迟垣就是在担心他，对于手，他一向很慎重，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抚琴挽剑，哪个不需要他那双手？
以至于迟垣终于从泥泞的情绪中脱身，他才觉得不对劲。
好熟悉，好想他曾经这样关切过别人的手。
是谁呢？
迟垣定定地瞪着那橙红色的火焰，火舌烧融天空，连空气都有些扭曲，一阵尖锐的痛从脑中崩炸来。
此时，是他分身乏术。
那些抓不住的灵光终于穿成线，再度编织成那些独特的羊皮卷。
迟垣难捱地接受着记忆，明明是自己的曾经，却如同将自己早就被剥去血肉的白骨，重新塞回已经长好的机体中，相融却极度排斥。
迟垣恢复了记忆。
但那并不是楚凝絮讲过的，贯穿整个童年的、他和慕容朗月的故事，而是……
前世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