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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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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偏安一隅,孤零零地藏在妖怪森林的百里之外。四下荒草蔓延,杳无人烟,像是被世间遗忘了一般。唯有这小院倔强地立在那里,倚着一片苍山,伴着几声虫鸣,静谧得仿佛不该出现在这片妖怪横行的土地上。
暮千推门而入,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抬眼间,他看见床上盘腿而坐的思羽。她着了一袭白衣,轻如云烟,仿若嫡仙。一瞬间,他竟有些怔住了。
师父的容貌一如往昔,冷冽如刀锋,却又像那夜空高挂的孤月,冰冷得令人不敢靠近。可今日,她身上多了点不同的东西——一缕人间烟火的气息。虽然微不可察,却让人不禁想要靠近,想要用双手去捧住。
暮千默了默,垂下眼,将手中抱着的一包药草捧到她面前,恭敬地蹲下身,语气轻得像风:“师父,让我看看您的手。”
思羽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个。过去她受了伤,哪怕是致命之伤,也不过片刻便能痊愈。但这一次,她迟疑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来。
一只素白的手掌摊开,刺目的红色瞬间映入暮千眼底——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他怔住了,胸口一紧,像是有什么刀子插了进去,又被狠狠绞了一圈。他跪在那里,握住她的手,动作轻得像是怕把她弄疼:“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羽移开了眼,没有回答。他的手轻柔地覆上她的伤口,开始为她上药。他的动作细致而温柔,像是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就在这时,思羽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些不经意的凉意:“你和你师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暮千手下一顿,垂下眼,神色复杂了片刻,才开口:“师父昏迷后,花鼓去找魔界的人打了几场仗,但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我只是恨她……”他的声音顿了顿,低得几不可闻,“恨她放弃了您。”
思羽听罢,神色平静,语气却带了几分叹息:“她没有错。她正值青春,怎能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一个不确定能醒来的师父身上?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她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昏迷之后,大徒弟专心求学,二徒弟为我对抗魔族几个月,后来便去捉妖了。至于三徒弟……”她轻轻一笑,那笑意却有些苦涩,“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我倒真不知道。莫非他一直守在浮生山?”
暮千抬头看她,眼中隐约闪着光:“师父,您在愧疚?”
她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暮千凝视着她,语气低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师父,您瞒着我什么?”
思羽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颤。她抬眸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像是能透过她的冷漠看穿一切。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我现在……使不出术法。”
暮千闻言,猛地抬头:“怎会如此?”
思羽的神色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昏迷之后,脑海里多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这事蹊跷得很,我才下凡寻找线索。”
暮千沉默许久,轻声问:“那师父可有发现什么?”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毫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暮千垂下头,不再作声,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
柴房内,花鼓将一头昏迷的妖狼扔在地上,手中掐了个诀,将它强行打回原型。原本浑身血污的狼躺在地上翻滚,几声痛苦的低吟之后,居然化成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光着身子,肌肤如玉,修长的四肢隐隐透着几分力量。即便如此,他手腕脚踝上绑着的红色锁链依然让他显得无助而狼狈。
花鼓惊得呆住,忍不住用脚踢了踢他:“喂!别装死,快醒醒!”
少年一动不动,眉头紧皱,像是陷在某种极深的梦魇中。花鼓越看越心烦,端起一盆凉水,“哗啦”泼了他一脸:“你不会真死了吧?”
冰冷的水将少年从梦中惊醒。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湖蓝色的瞳仁如琉璃般清透,却满是防备地盯着花鼓。
花鼓打量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痞气十足的笑:“哟,还真是头成精的妖物。”
少年冷冷看了她一眼,低吼一声,想要挣脱锁链,但无济于事。
花鼓双手叉腰,得意地哼了一声:“别费劲了,我的缚妖锁,可不是你这点道行能挣脱的!”
第二日清晨,思羽和暮千便看见花鼓拉着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少年从柴房走出来。少年满脸愤怒,花鼓却嬉皮笑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暮千皱了皱眉:“花鼓这是谁啊,你就不能给他穿双鞋吗?”
思羽望着少年微微苍白的嘴唇和那双湖蓝的眼睛,眉头微蹙:“他就是昨天的狼妖?”
花鼓一脸得意:“师父果然眼力惊人!某人可看不出来。”
暮千低声唤了一句:“你……”
他眉头轻蹙,眼神在花鼓和墓千之间游移。气氛骤然紧绷,花鼓握紧了缚妖锁,神色倨傲,少年虽狼狈,却没有丝毫求饶之意,蓝色的眸子中反倒多了几分冷漠与倔强。
思羽微微抬手,挡在两人中间,眉心一动,闭目轻探。片刻后,她睁开眼,语气如常:“他并没有做过恶事,花鼓,你放了他吧。”
花鼓闻言,显然不信,抬眉看向她:“他?没有做过恶事?师父您老人家的术法……是不是有些不准了?”
她话音未落,又嘀咕了一句:“不过算了,我抓他回来,也不是为了卖了他。”她将手中缚妖锁一晃,冷笑道,“这雾障森林的妖怪一个比一个凶恶,里头的路更是千回百转,我走了几次都无法深入。可他不同,这小子土生土长,比谁都熟。我让他带路,比自己摸索要省事得多。”
思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无波无澜,淡淡道:“我们会和你一起去。”
暮千闻言,眉心一皱,忍不住低声提醒:“师父,您的身体……”
思羽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含着淡淡的安抚,语气依旧平静:“放心,不还有你们”
暮千闻言,低下头,神色不明,终究没有再劝。
雾障森林外,阳光依旧明媚,可越往深处走,浓雾便越发厚重。巨大的参天古木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泥泞的地面混杂着腐叶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朽气息。这里的阴寒之气不同寻常,未曾见敌,三人已觉得冷意直逼心口。
思羽走在最前,脚步轻缓,神情肃然。她凝视着四周,低声道:“这里的气息,确实不同寻常,甚至比魔族的白帝城还要邪恶。”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中轻飘飘地散开,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暮千走在她身后,眉心微蹙,眼中满是戒备。而花鼓拖着少年走在最后,一手拽着缚妖锁,一手随意地甩着,嘴里嘟囔着:“邪恶就邪恶,怕什么,咱们人多势众,不信对付不了这些玩意儿。”
少年的眼神冷漠,脚步沉重,尽管身上的缚妖锁让他步履艰难,却始终不发一言。他只是偶尔回头看了一眼森林深处,那眼神似在忍耐,又像是隐隐藏着什么说不出的情绪。
雾愈浓,天愈暗,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无边的阴影之中。
妖狼在前面带路,森林深处的树木愈发高耸,盘根错节的枝干将天光完全挡在了外头。脚下枯叶腐败,踩上去软得像烂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阴寒之意直往人骨缝里钻。
思羽走在队伍的中间,花鼓和暮千分别护在左右。两人皆拔刀戒备,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暮千的位置比花鼓更近些,几乎与思羽肩并肩,像生怕她随时消失一般。
四人步步为营,森林深处寂静无声,偶有一阵冷风掠过,带动枯枝摇晃,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这气息……”思羽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听了更觉心头沉重,“果然不同寻常,哪怕是獓狠魔头的白帝城,也不曾有过如此邪恶的气息。”
她话音刚落,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下一刻,四面八方的土地竟裂开了口,一群怪物从地下爬出。
那些怪物模样诡异,身形像是折了翅膀的苍蝇,却长着人类的手肘作为腿爪,密密麻麻的手指甲盖上涂满了鲜红的指甲油,猩红得像是鲜血未干。它们用那双“手”在地上飞速移动,动作灵活得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鬼东西!”花鼓低呼,手中的刀狠狠劈下,瞬间将一只怪物劈成两半。鲜红的液体溅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腥臭味。
暮千与花鼓各自挥刀杀敌,而思羽却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冷静地观察着这些怪物,同时默念咒诀,身形灵巧地避开袭来的攻击。
奇怪的是,这些怪物不仅攻击三人,竟连妖狼也不放过。
花鼓一边与怪物纠缠,一边喊道:“喂!不是吧!你们妖怪都这么没有情分的吗?它们是你亲戚吧,怎么连你也要吃?”
妖狼冷哼一声,语气满是嘲讽:“谁告诉你我跟它们是一家人了?”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苍蝇怪物便从地上跃起,用它裂到头顶的巨口朝妖狼咬去。密密麻麻的尖牙在雾中一闪,直冲向妖狼的脑袋。
“啧!”花鼓一声低骂,掐着时机解开了妖狼身上的缚妖锁。
那一刻,原本瘦弱无力的少年瞬间化作一匹巨大的狼。毛发如墨般漆黑,泛着光泽;双目幽蓝,仿佛夜空的深海。巨狼低吼一声,猛地扑向面前的怪物,一口咬断了它的头颅。黑红色的血液与不明液体四散飞溅,恶心的味道弥漫开来。
巨狼的身形威武而雄壮,动作如电光火石般迅猛。只见它四爪翻飞,不一会儿,地上便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怪物残骸,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息也渐渐被血腥味压了下去。
暮千、花鼓、思羽三人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巨狼肆意地撕咬,将怪物杀了个片甲不留。
直到最后一只怪物倒下,巨狼才缓缓收爪,回头看向三人。幽蓝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警惕和得意。它甩了甩头,仿佛在问:“瞧见了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花鼓率先回过神,忍不住拍了拍手:“哟,还挺能打的嘛!”
暮千则眯了眯眼,握刀的手并未松开,目光带着几分深思与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