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斩》薰风写雨

3、娘亲

　　“阿问!”失去意识前，他听见孙小麴紧张的唤著自己。

　　“这是...”冥穹伊看著自己半透明的双手。

　　他碰了碰身旁的一位年轻姑娘，手透了过去，姑娘一点儿也没察觉。

　　“小男孩的回忆...”

　　他身处一间虽然破旧，却带著温馨与安全感的小木屋裡。

　　那名姑娘的头髮扎了一半，落了一半。

　　当她撩起侧边的散髮往耳后勾去时，冥穹伊屏住了呼吸...她脸上泛著红，嘴角带著血，眼睛种成一颗紫色肉丸子。可她依然温柔...温柔的对著怀裡的男孩笑著...美丽又心碎的笑容。

　　冥穹伊不忍地皱起眉头，这男孩正是客栈的小水鬼，他此时的伤远比之前看见的还惊心，青黑色的瘀青，流淌的血，还有...

　　小男孩笑著伸出手为少女抹去嘴边的血，他伸出的那隻手指有四根手指，其中原本应该要长著食指的地方正流著血，还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白骨。

　　“娘亲不疼，木儿去拿药给您敷上。”小男孩温柔的说。

　　少女低了几滴泪水在小男孩的脸上，他依旧微笑著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木木乖，家裡已经没有草药了，娘暂时起不来，你再等一下娘。”

　　“好!”男孩仅仅靠在少女的怀裡，乖巧的闭著眼睛。

　　她起不来?冥穹伊看不见少女裙下的双腿，但也大概猜的到是为什麽...

　　“木木，你现在有没有力气?”少女有些难过地问道。

　　小男孩抬起头回答”有的!娘需要什麽?”

　　少女略苦的轻笑”那你去拿咱家晾衣衫的竹竿子给娘行吗?”

　　小男孩起身就要去，少女拉住他说”欸木木，要是拿的时候手会疼就放下，不逞强哈。”

　　“放心吧娘。”

　　少女在小男孩离开之后将裙摆掀起来，本想迴避的冥穹伊却撇见她右腿扭曲的怪异，她含著泪将腿板正，疼的直冒冷汗也不愿叫出声...

　　冥穹伊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直至漆黑，在睁眼，依然是在这小木屋，不过却多了一群男人。

　　这时候的少女和男孩身上还并未有伤，少女虽然身穿破衣麻布也未施粉黛，却还是顶著一张相当雅致温和的美丽面孔。

　　“施凡提，你还挺惨的，明明拥有一张能嫁入豪门的脸，你干什麽偏要选一个没有责任担当的穷小子呢?”其中一名感觉像是头头的男人说著用手轻轻抚过少女的脸。

　　少女微微退缩道”阿古在哪?你把他怎麽了?”

　　男人冷哼一声”你还提他?你知道他是怎麽看你的吗?”

　　他走进一步，少女将男孩拉往身后护著，男人冷声道”他呀，为了还欠我的债你知道说了什麽吗?”

　　少女一愣问道”欠债?阿古从来不赌博也不借钱，怎麽会欠债?”

　　男人有些恼道”他只是没告诉你罢了，他每天一大早就往青楼跑，点的都是最有身价的那几个女人。”

　　“可他哪来这麽多钱?都是跟我借的。”

　　少女眼神空洞，睁著眼...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她抬起头颤抖著，哀求著”大哥...你骗我的...是骗我的吧?”

　　男人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少女突然跪下，她抓住男人的衣襬哭喊道”求你了大哥，让我见见阿古吧...别这样逗我玩儿，我受不了啊...”

　　其中一名小弟见状，一脚踹开了少女”我老大没骗你，你男人甚至还不起钱把你卖了，所以我们才来接你的。”

　　说罢，他将老大接去一旁的木椅子坐下，并示意其他人动手。

　　两名男子架住少女的手，少女哭喊著挣扎“放开!放开我!”

　　小男孩一口咬在其中一人的大腿上，那人吃痛一声，凶狠的盯著男孩"哪来的小杂种!”

　　他放开少女掏出匕首，冥穹伊见状，急得夺过男人手中的武器，可他什麽也碰不到。

　　“可恶!”冥穹伊看著自己空荡荡的手，这只是回忆...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什麽都改变不了。

　　只见抓起男孩的小手就是一刀。

　　男孩痛得大哭，少女怒喊”不准动我儿子!”

　　接下来少女挣脱，跑去护著男孩...再接下来，冥穹伊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在睁眼，他发现自己又回到客栈了。

　　“师傅?小谈?”

　　“阿哈哈!娘!这样好痒!”

　　冥穹伊听见身后传来男孩乃呼呼的笑闹声，他回头。

　　只见小男孩泡在浴盆裡，身上的伤与当时自己在水中看见的一样....代表，男孩马上就要死了。

　　少女蹲坐在盆外笑著给小男孩搓澡，其中一条腿恹恹的瘫软在地上。

　　少女拿起一旁的山茶花放入盆中，花瓣随著水温，随著流动，一办一办的散在水中。

　　冥穹伊愣住，这模样就和方才自己在水中的一样，只不过此时的花瓣还是艳红色的。

　　男孩捧起花瓣凑到鼻前“这花香香的，像娘一样。”

　　少女微微一愣，冥穹伊发现少女虽是笑著，眼神却透露出悲伤和歉意。

　　他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她这是想要做什麽?”

　　少女温柔的抚过男孩的脸颊，在上面亲了一口，男孩高兴的嘻笑著也在少女的脸上亲了一下。

　　冥穹伊坐在床上看著心裡有点酸酸的，又有点暖。

　　“木木，想不想和娘玩捉迷藏?”

　　“想!”男孩开心的溅起水花，刚好掩盖住了少女脸颊上滑下的泪水。

　　少女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水，笑道”那木木你憋著气，躲到这些花办下面，躲到你憋不住了就出来找娘。”

　　“好呀!”

　　少女将男孩的衣物和乾布摺好放到一旁。

　　等男孩捏住鼻子躲到水中的时候，少女终于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她摀著心，抹著泪。最后离开了...离开了二楼的第三间房，离开了客栈，离开了男孩...

　　冥穹伊看著心裡很难受，他有些后悔近来看到这些，最痛苦的是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好想回去找师父和小谈呀...他不忍心看这些，更不忍心看待会儿找不到娘的男孩。

　　男孩突然从水中蹦了出来，他拿起乾布擦拭身体，披好外衫，懂事的令人心疼...

　　冥穹伊跟在小孩身后，看著他一次次地寻找，从兴奋到失落在到慌张...

　　男孩忍著泪水又重新回到浴盆中“只要重新闭上眼睛，娘就会出现！”他一次次的憋气，寻找，回盆中，擦乾身体，抹乾眼淚...

　　直到最后，他急著回到水中，因为脚步太急，直接摔进浴盆头下脚上。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找不到娘，又以不熟悉的姿势跌进水中，紧张的胡乱挣扎，又因为在哭会喘，所以吸进了几口水...导致死亡。

　　冥穹伊眼前一片漆黑...结束了。
　　*
　　一睁眼，他就看见孙小麴趴在自己的床边，似乎是等到睡著。

　　已经早上了呀…阳光洒落，我回来了。心中的一股郁闷还没缓过，可看见孙小麴的时候却觉得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

　　“早安呀，小妖精。”冥穹伊手指捲著孙小麴棕色长髮。

　　她睡觉时没有束髮，阳光散落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少去了几分机灵，却多了几分温柔乖巧。

　　孙小麴长睫轻颤，她睁开杏色大眼，看见冥穹伊微笑的看著自己，眼眶突然湿润。

　　“阿问!”她哭著抱住冥穹伊。

　　冥穹伊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本想推开她，可见她哭得这麽伤心，于是伸出的手便在孙小麴的背上拍了拍"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你昨天...你脸色很差...一直哭还一直发抖...然后就不动...都不动了...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冥穹伊笑著帮她抹去眼泪"好好好，平常那个爱捉弄我的小妖跑哪去啦?”

　　孙小麴破涕为笑，这傻样把冥穹伊也逗笑了。

　　“师傅呢?”

　　“去给你买包子去了，他说，说不定你一闻到包子的香味就会醒来了。”

　　冥穹伊无语，他并不是很爱吃，就只不过小的时候偷了一颗馒头去喂跑来天零四的小狗，从此之后这两人就没有放过他了。

　　孙小麴扎好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变得很有精神，她问道”所以这小孩的执念是什麽呀?”

　　冥穹伊看著她头顶翘起来的头髮”翘毛了。”

　　“哪呢?”孙小麴往头上摸去。

　　冥穹伊笑道“转过身，我给你梳。”

　　梳好头，冥穹伊淡淡说道”娘。”

　　孙小麴”你干嘛没事说我娘啊?”

　　冥穹伊喷笑“不是!”

　　“我是说，那男孩的执念，是他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