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斩》薰风写雨

2、水鬼

　　下了山，繁华吵杂的市集令冥穹伊近乎忘记这次出门是为了甚麽。
　　“师傅师傅，能不能给我买份甜辣煎饼?好香欸。”冥穹伊停下脚步恳求道。

　　“我也想吃!”孙小麴坐在冥穹伊牵著的黄骡子身上抱著三人份行囊探头附和道。

　　林九瞪著两孩子”我是让你们在山上隐居了一辈子吗?一副没见过辣煎饼子似的。”

　　虽然不是没让他们下山，可确实不经常。又还是两孩子，所以多少抗拒不了市集的诱惑。

　　“算了，客栈也没人给我们弄晚膳。现在先吃饱也罢。”

　　“好耶!”冥穹伊接过林九手中的钱包换上骡子的牵绳”我去便行，也给您带份呀。”

　　“阿问我要两份!”孙小麴在骡子身上叫道。

　　要不是因为这些行囊害得她行动受限，那她也想下去看看。

　　“阿问!”林九叫住他。

　　“怎麽了师父?”冥穹伊回头。

　　林九缓缓伸出一隻豎起三根手指的手”我要三份。”

　　“阿哈哈哈哈!好好!”冥穹伊被林九逗笑了。

　　其实从旁人看来，他们也就和一般嘻笑打闹的三兄妹一样没有区别...

　　“老兄，你妹妹长得挺俊呀!”突然一大汉用手肘顶了顶林九。

　　林九皱眉道”多谢夸讚。”老实说，这大汉就长得一副典型的我夸完你，就要强夺你的样子。这笑容...就是典型的好嘛!

　　果不其然，这名大汉笑著从兜裡掏出一小包金子，他凑到林九的耳边说”老子今天心情好，你这妹妹给我，金子就全归你了。平时我可都直接抢，你最好识相点。”

　　“哼。”林九真是气笑了。

　　他抬眸对上孙小麴正好奇打量下方的双眼”小谈，这人想买你。你要自己下来解决呢?还是舅舅替你婉拒一下。”

　　孙小麴闻言看向大汉，他似乎觉得林九在开玩笑，正笑盈盈地对上孙小麴投来的目光。

　　她笑著挑起一隻眉”不用我下去解决，也不用舅舅替我婉拒。”说罢，她微微勾勾手指。

　　只见一张白纸缓缓地飘向大汉，孙小麴说”这位叔叔，你要是能唸完这纸上的字，我也不用那些金子，直接跟你走。”

　　大汉伸手接过那张纸，孙小麴笑了。

　　在大汉接触到那张纸的时候，突然一脸恐惧的边叫边跑。

　　抱著十个煎饼回来的冥穹伊，边回头边说”师傅，你们方才有没有看见一个鬼吼怪叫的疯子跑来跑去呀?”

　　林九拿回钱包说”那是你师妹搞得鬼。”

　　孙小麴不悦的说"是他先骚扰的我!”

　　冥穹伊拿两份煎饼递给孙小麴问”你用了白纸添画符?”

　　孙小麴咬下一大口煎饼点头，含糊地说”添的是恐惧。”

　　白纸添画符能让使用者心想一种词彙，必须是喜欢、恐惧、厌恶、疼爱等不具像化的东西，而接过纸符的人就会将使用著看成对应的东西持续一个时辰，自己的恐惧、自己所爱...可如今会炼制此符的宗派也不多了。

　　“普通人而已，他一定一辈子也摸不清自己是怎麽回事。”孙小麴抹抹嘴道。

　　“小谈，这些饼再给你拿著方便吗?我也想吃了。”冥穹伊双手环著一堆饼。
　　“我...”孙小麴也看著自己满怀的行囊。

　　“给我。”林九伸手道。

　　冥穹伊笑开"谢谢师傅!”他拿了两个饼给林九分担。

　　“话说你是要吃五个饼吗?”林九问。

　　“没，我和师父一样吃三个。可那卖饼的师父说多送两个。”冥穹伊突然一位不明的笑著看向林九。

　　“他说，你们爹爹独自带两娃不容易，太瘦了。所以多送的。”

　　“噗!”林九没忍住。

　　“ 阿哈哈哈哈哈哈!”孙小麴也乐著笑”方才那大汉还说这是我哥呢!这就成爹爹啦?”

　　“闭嘴!”林九对两人吼道，可他们非但没停还笑得更乐了。

　　*
　　到了客栈，林九和冥穹伊把行李搬进房间，孙小麴则在外头给骡子准备乾草和水。

　　她拍了拍骡子道”辛苦你啦米线。”

　　米线也回应的哼喞了几声。

　　孙小麴跑向二楼的第三间房，这客栈没人又有怪异，才落单一下就浑身起鸡皮。

　　她忙推开门喊”舅舅!阿问!”

　　冥穹伊放下手中的被辱急著走向孙小麴”你怎么样?”他紧张的板著孙小麴的肩膀转来转去的检查著。

　　“小谈怎么啦?”林九也赶忙来看。

　　孙小麴拨开冥穹伊的手”晕了晕了，我没事啦。”

　　冥穹伊抱胸打量道”没事?没事干嘛即匆匆地跑进来?”

　　林九附和”是阿，还叫我跟阿问叫的那麽大声。”

　　孙小麴乾笑几声”就是...一个人待在外头怪渗人的。”

　　冥穹伊弯下身与孙小麴对视，他带著一抹坏笑问道”你怕呀?”

　　孙小麴瞪了他一眼，跑去拉住林九的手撒娇说”跟舅舅在一起就不怕。”

　　林九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笑道”那小谈就别乱跑，好好跟著舅舅。”

　　“嗯!”孙小麴甜甜的衝著林九笑。

　　冥穹伊看著孙小麴笑得明媚的脸，他心裡有些闷闷的。

　　回去边整理被辱边喃道”我也可以保护你呀...”

　　“阿问呀!”林九唤道。

　　“嗯?”

　　“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小谈去楼下烧洗澡水，你也来帮忙搬浴盆吧?”

　　“喔好!”

　　*
　　一切就绪之后，林九拉著两人坐到一边。

　　“据张婶说，只要这间房的客人开始沐浴，其他的所有人就会陷入深沉的睡眠。”林九说著往自己和孙小麴身上几个穴道一拍。

　　”我封住自己和小谈的气息，待会儿还会用结界护著我两。应该能挡住不被干扰。”

　　他看向冥穹伊”至于你，要扮演的是主要客人。”

　　冥穹伊嚥了口口水问道”意思是...我沐浴...?”

　　“是。”

　　“我连观摩师傅处理案件的机会都没有吗?”冥穹伊哀怨问道。

　　林九安慰道”没事，据我了解，你只要不昏倒就没事。而且我两只要没被干扰到就能一直在一旁协助你。”

　　孙小麴笑著直点头。

　　“好吧...”

　　林九补充到”你就想著我让你们每次模拟练习的那样，对付这鬼还绰绰有馀。”

　　冥穹伊看著林九...是吗...

　　“那我脱衣了喔。”他提醒著二人转身。

　　孙小麴摀住双眼道林九身后。

　　“欸欸欸，中衣不用脱，以防万一。”林九嬉笑著说。

　　冥穹伊"... …”你还真是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

　　等林九设好结界，冥穹伊便踏入水中。

　　不久，房间开始传出脚步声...

　　[答答答]冥穹伊摒住呼吸。

　　[答答答答]冥穹伊回头确认师父和小谈没事。

　　[答答答]等再回过头，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能昏过去...他试图放鬆呼吸，可吸进鼻腔内的是一股腐肉味，令人作呕。

　　冥穹伊想问林九是不是还醒著...对了，师傅和小谈不能跟我对话，不然听到声音就会发现他们。

　　“你甚麽时候要放开?”老实说，一直被你摀著眼让我很不知所措。

　　小男孩笑了笑”哥哥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应该珍惜还能闭著眼的时间，因为此时的你还甚麽都不用知道。”

　　语毕，冥穹伊的眼前恢复光明。可眼前与他在同一个盆中泡著的，还有一具被水泡得腐烂的尸体。

　　他闭上眼，试图稳住呼吸，平缓心跳。不能昏倒...不能被吓昏...师父说过，不用害怕眼前的邪物，死像越是渗人，那他的经历也就越加可怜。那是可怜，不是可怕。

　　等再睁开眼，在看像那具尸体，大概五六岁的小孩儿，虽然已经泡肿了，却还能看出全身青一块，紫一块...都是瘀青。

　　小水鬼偏头看著冥穹伊”你是不是不怕我?”

　　冥穹伊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小水鬼的头。

　　原本惨不忍睹的小鬼样，转眼变成了一个与生人无别的小男孩。

　　冥穹伊眼眶微湿，他身上的伤与他脸上的天真...令人心碎。

　　“我不怕你。”他将小男孩揽在怀中抱著。

　　小男孩浑身冰冷还带著腐臭。冥穹伊闭眼，要找出执念...

　　“阿问小谈，要找出执念呢，有很多方法，你们要不要猜一猜?”二十七岁的林九温柔地看著两孩子。

　　“问它!”十岁的小孙谈答道。

　　“嗯!阿问呢?”

　　“不知道。”十二岁的冥问看著小师姐入神到没在听课。

　　“没关係。其实呢，方法很多，甚至不需要交，因为时事是没有办法让你将答案一条一条背著想的。”

　　“不过有些最常见的我还是告诉你们。”

　　林九将冥问的头从孙小麴的方向扳正，小声道”像现在的小谈，就是你的执念喔。”

　　冥问脸一红，孙小麴好奇道”舅舅你们在说甚麽?”

　　“没有没有!”冥穹伊连忙摇头。

　　林九笑了”小谈，是不是很多鬼呀，会嘴裡一直喊著[我好恨]或著[我好苦啊]之类的。”

　　“对呀!”

　　“那就对了，这样一直重複的话，就很有机会引导出他的执念。”

　　冥问懂了”就是问他在恨甚麽，或是问他为甚麽苦对吧?”

　　林九点头”那再告诉你们一种常见的。”

　　“就是，可以从被鬼邪伤害的对象去找...”

　　冥穹伊突然回过神，重複的话!这水鬼对著每个客人都说的就是这一句!

　　不知何时，盆中的水面已经浮上满满一层枯萎的红棕色花瓣。

　　冥穹伊问怀裡的小孩”弟弟，为甚麽说要珍惜闭著演的时候呢?”

　　小男孩抬头看著冥穹伊，突然两行血从眼中滑下来。冥穹伊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他却抱了上来。

　　小男孩抱著他大哭，血不断从眼中流下。对吼，鬼是没有泪水的，所以这流出的血就是...

　　他为小男孩抹去脸上的泪，拍著他的背哄著...哄他，哄到他满意去投胎。

　　小男孩哭著抓住冥穹伊的一摆说”我再也不会闭上眼了!你不可以离开...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会乖...”

　　冥穹伊心酸的抱紧小男孩，温柔应道”不会的，我会一直陪著你，哄著你。”直到你愿意放下執念。

　　师父说了，接下案子，这鬼邪就是自己的责任，在他们成功投胎之前都不能放弃他们。

　　怀中的男孩啜著泣，抬头看著自己...

　　冥穹伊微微一笑”好乖。”

　　小男孩笑开了脸，明明满脸的血和瘀青...却相当天真灿烂...

　　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林九欣慰地看著自己。孙小麴摀著嘴在后面流泪。

　　“师傅?”

　　“你做得很好。”

　　冥穹伊发现怀中的男孩变成一片片花瓣飘散在眼前。

　　与这浴池中的花瓣不同的是，男孩的花瓣是最新鲜的桃红色山茶花办。明媚，清雅。

　　“不过为甚麽他突然变成生前的样子，你做了甚麽?”林九好奇的问。

　　冥穹伊秀出中衣裡藏著的许多摺成五角形的符纸片，笑道”变形符，我摸他的头的时候贴的，变得是生前的模样。”

　　水中的花瓣突然开始凝聚，凝聚成拇指大小的小结晶，模样像凋零了一半的山茶花。

　　“师傅这是?”冥穹伊看著漂在水面的结晶。

　　“骨灰和执念的结晶，他留在了世间，意味著他放下了。”

　　“你可以碰，协助超度者，能从中看见他生前对执念的记忆，可能好可能不好。要试试吗?”

　　冥穹伊犹豫地看著，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执念到底是甚麽，是陪伴还是背叛?

　　他握住了那块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