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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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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唐明提着巧克力圣代和一杯奶茶,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唐明?”带着疑问,那人一贯的腔调,尾音上挑。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穿着褐色夹克,刚从旁边的火锅店出来。
“现在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了啊“当唐明转过身后,男人看清脸后便先开口了。
李上野,唐明的前任。
从她的二十二岁到二十八岁,两人谈了六年,分分合合。
从医学院到规培,再到后来一个留院,一个去研究所打工。
“李医生”唐明抬手打招呼。
李上野是个张扬的人,上学的时候就和大众印象里成熟稳重的医生气质大相径庭。
现在他二十七了,规培三年,留院一年了,倒是没有像年轻时那么张扬了。
“好久不见啊,最近忙吗?“很平常的一句寒暄。
当初,二人一起在三院规培了一年,很忙。临床各科室轮转,不在同一个科室时,只能在午休一块吃饭时匆匆碰面,但当时二人都觉得知足。
最后,李上野留在了三院。
唐明,积攒了太多的抱歉,是离开的那位,也是先放弃他们感情的那一方。
没有误会,没有背叛。
只是累了。
只是可能不爱了。
只有相互蹉跎下,所剩无几的热情。
去年年底提的分手,唐明提的。分手后,唐明删去了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
拖了两个月,唐明才跟家里说清情况。
当时,在众人眼里,二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这个啊,小孩爱吃”唐明提了一下手里的圣代和一杯奶茶。
两人和平分手的,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没有什么剑拔弩张。都是体面人,现在只有分手后的客套与距离。
唐明对李上野说:”不介绍下?”她空着的左手抬起,向着走来的男子。
对面的李上野一身不吭,僵直一般收起了笑,起身疾步走出店门,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他便追出来查看是什么情况。不远处的玻璃走廊,李上野站着,他便疑惑着小跑上前询问。
对面有一个女人,在男人来路的视线死角。他下意识想回避,原本转向去右侧厕所的脚步停了下来,动作生硬,刻意。
他没想到唐明先开口了。
唐明歪过头,将被李上野挡住的的身子露出来,眼神在二人身上徘徊。
看着男子神色从疑惑到不知所措,唐明微笑着问:“这位是?”
“王望湖,高中同学,现在在做网络方面的工作。”王望湖之前在隔壁市工作,最近才回到福安市。前段时间,王母住院,身边没人,多亏了李上野便安排。王望湖这次回来既是叙旧,也是存了答谢李上野的意思。
商场的一家火锅店,高中时二人便喜欢到这吃饭。窗外瞥到熟悉的身影,李上野放下筷子就出来了,就这么,来了一出偶遇。
真冷心啊,这人,分了之后就彻底断了。现在又不咸不淡地将话题引到别人身上。
突然插进来的那人也感到尴尬,竟然就这么认识上了。
李上野这些年身边的那位,朋友圈里的嫂子,王望湖上两届的学姐。
二人伸出手握手,互相通了名姓,工作。
“走了,小孩还等着我呢。回见,二位。”唐明先发声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偶遇。手里的圣代融化着,三人本就没有什么时间继续谈下去。
始料未及的转角遇见,让本以为放下的人心里生出了涟漪。
对唐明来说,六年,怎么可能像表面上就那么说断就断。
李上野,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从容。
要不然当王望湖问自己什么时候结婚,李上野只是勉强扯着嘴角掩去眼底的恍惚说:“没呢,还不是时候。”
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只是因为自己也没有走出这段感情。
他让医院的忙碌和酒精麻痹了自己。
失恋后,他再次走进酒吧。
他从小就是个爱玩的人,长在做生意的李父身边。酒局会所,李上野年少时都去遍了,只是当时年纪小,也觉得拉低身价,就没有深入地参与狐朋狗友攒的局。
这么些年,有个人一直在身边,他是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敢玩,以前一起混的那一批二代朋友,自从他谈了恋爱后,也早都没有联系了。
分手那段时间,他朋友圈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一改往常。
又自我欺骗一般设置了仅一人可见。
只是,那人已把自己删了,从她的世界赶走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女孩,桌上放着两碗拉面。当女人回来时,就看到小孩拿着手机在按着什么。
唐明回去还是挂着笑的,说着抱歉,遇到了熟人就耽搁了一会。
她吃完面,喝着温热的奶茶静静听祝无忧说着话,小孩在说着她的初中。
看着眼前的祝无忧说着自己的平淡但开心的初中,唐明一阵恍惚,猝不及防地遇见青春里的那个人,还是让她带着一股心不在焉。
“姐姐,要不我们回去吧。”祝无忧以为那人累了。
唐明看着小孩脸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问道:“你累了吗?”对面的那人,明明眼里的笑意还没有散去。
小孩愿意给自己说这些,不就说明她开始信任自己了吗,自己不能这么扫兴。
睫毛下的褐色眼珠关切地注视着祝无忧说道:“不累的话继续说吧,看着你,我也想到了我的以前。”唐明过期的青春,不由自主地忽而从眼睛的闪光里,忽而从微笑中透露出来。
周六下午,二人在陶瓷店捏了一下午的泥巴。
祝无忧聊儿时,聊学校,聊喜欢的男孩,唐明时不时应和着。
关于校园,隔着十年,二人的青春倒是有一些重合。一样的疲惫,相似的忙里偷闲。
只是十年后的今天,眼前的女孩比自己过得还辛苦。
唐明看着语气随意地讲自己学到了什么新的知识的女孩,只感到恍惚和心疼。
唐明恍惚着,眼前这人隔着泛黄的时光和小唐明重合,当年齐耳短发的女孩好像又在她面前哭着。
心疼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孩。
她当年因为偏激,错过了很多当时没有注意到的好意。
她真切地后悔过,她年少时弄丢了很多人。
那时追求的个性,特立独行,最后养成了现在这般冷心冷脸的别扭样子。
就像李上野一直说的,自己没有心。他总是控诉唐明不在乎他,这么多年唐明还是没有学会爱人,这么多年李上野还是没有把她捂热。
怎么会不想爱呢,只是不知道怎么坦然接受,更不知道怎么表达是对的,只是没有学会。
在爱这门课上,一向是尖子生唐明得到了不及格的分数,现在,她在女孩身上重修这一门课。
唐明默默听着女孩讲她的故事。女孩低着头,塑造着双手之间的陶土,她绝地自己还是幸运的,初中时遇到了好心的舍友,会帮着只会读书的自己。
想着那些丝丝的甜,串起了这一周的安稳和女人的善意,她的心满满的。
她是个很懂知足的孩子。
看着祝无忧白皙的的侧脸,有好几个瞬间,唐明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高中,回到八年前,回到大学。
回到还没有进医院规培的那几年。
地平面下的记忆像翻新的耕地,露出未完全分解的残枝,风吹着,锄头上的的杂草扬起。
李上野,热烈张扬,她的学弟。
那一年,她大三,他大一。
帮朋友部门招新,他遇见了冷冷淡淡的学姐。
年轻的唐明,应付不来这种场景,但还是笨拙地给每一个上前询问的学弟学妹们耐心讲解,语调温柔。
棚子里,夏日橘光下,黑白两色,随着飘起的发丝,镜片反射的白光,唐明走进了他的视野。
那日,李上野坐在木桌前,假装是对部门感兴趣的学弟。
他撞进一双满是秋波的眼。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在坐到她面前都化作虚妄,只留下笨口拙舌的他,和他不停跳动的心,情之所起,一眼而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偶然,后来,李子野发现自己总能见到那人。或是在去教学楼路上,或是在对楼的廊桥,或是在不经意的一个楼梯转角。
在一起那年,她大四,他大二。
分开那年,她二十八,他规三。
两人都是医学院的临床五加三,是同一个专业直系的学姐与学弟。
学业上步调一致了那么多年的两人,在她离开医院,工作两年后,冲突正式显现出它的威力,炸得两人两败俱伤。
问题好像之前便是如影随形地存在着,只是当时二人都没解决。
或者说,当时年少,而少年人的热诚足抵万难。
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年少聚合,中年二人分离。
“我们真的不合适。”一次争吵,男人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背抵着额头,他吵得好累。
“你现在说我们不合适?”唐明愣在原地,转头看向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
“李上野。”
“我现在给你个机会,现在收回这句话。”她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争吵的原因,好像是,唐明不让李上野离开学校来跟自己住。又好像是,自己在科室轮转太忙,忙到一天都没有回里上野的消息。
在一起的第三年,因为她规培两人冷战;第六年,一人工作,一人规培,两人吵吵分分。
年轻的两人,都是众星捧月,高昂着。
那么骄傲的两个人在一起。
自己又为什么要,又凭什么要迁就低头。
迁让磨合50%不够,那是不是还要到80%,那这样还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