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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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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最近感觉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不知源于何处。
江秋心让她回家的时候给外婆打个电话,她说外婆一直惦记着她。
摇光一想到年迈的外婆回乡下了,一个人孤寂地住着就忍不住心酸,她牢牢地记着这件事,一回家就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外婆的腿脚不方便,打电话要耐心等许久她才会接。
摇光握着电话,不安的感觉越加明显,她终于明白,原来这种不安源于她血脉相亲的人。
外婆终于接起电话,摇光轻轻“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外婆就知道是她:“囡囡,你放学了?”
“嗯......”摇光听到外婆的声音,不知为何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大概听到外婆的声音后,突然感觉很委屈。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婆了,自她开始上小学,江秋心带着她搬了家后,外婆就一个人回到了乡下,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住不了摇光现在住的没有电梯的公寓楼。
“我做梦了,梦到下着雪,你光着脚在雪地里走,我醒来心里不安就打电话给你妈妈,她说你去上学了......”外婆絮絮叨叨地跟摇光闲聊,“你乖不乖?不要跟弟弟吵架,你吵不过他的,他们都护着他,我又不在你身边,不能帮你,你自己要懂得心疼自己,学习不要太累,钢琴少练一点不要紧的,我给你留了钱,你什么时候来了我给你,别告诉你妈。”
摇光一想到外婆一个人过得拮据凄惨的模样心中不忍,她哽咽着说:“我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你给自己买点好的,不要总吃剩菜剩饭。”
外婆在那头的动作摇光已经预料到了,她听到摇光说不要钱的时候会装作生气地伸手一用力,在空中做出捶打的样子,但声音仍然压得低低的:“我有,你不要让我担心,我给你攒好了,你来了我给你,你每次说不要我心里会更难过,我一想到我的外孙女一个人在吃苦,我都睡不着觉,每晚......”她说着已经开始哽咽,“每晚我都在想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他们欺负,你妈跟我说你每次自己坐两个小时的车去上课,我想着想着......心已经开始痛了,你路上肯定会饿,上完课还要自己坐车回来,那么远的路你妈怎么不陪你去?她怎么不送你去?她总该送送你......”
公交车、公交车、公交车。
她洁白的手指用力握着电话,手指关节的颜色越加惨淡,白的就像那天她受到的屈辱一样,她委屈地直落泪。
“......我路上有买吃的,不会饿到的,我就是担心你,你老吃剩菜剩饭不好,市场离家很近的,你去买点鸡蛋买点鱼,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我这个礼拜就去看你。”
外婆在电话那头轻声叹息:“你别来了,你妈给你安排了那么多课,你上课已经很累了,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
摇光握着电话泣不成声,她哭得浑身颤抖,却又极力忍耐。
路过她身边的江秋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电话打着打着还哭了?”说着她拿走摇光手中的电话,“喂,妈,我要挂了,摇光要去写作业了,看你?哪有时间?摇光要练琴,见欢也要上学,根本没时间,好了好了,有时间我们会来的。”说完她挂断了电话,还不忘推了一把哭得梨花带雨的摇光,“好去写作业了!还磨蹭什么!”
摇光哭得大脑缺氧,从小凳子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跌坐回凳子上。
江秋心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看见欢字认得怎么样了。
摇光很快迎来了十四岁的生日,小的时候,摇光每次过生日江秋心都会带她去肯德基或者麦当劳过,自从有了见欢后,过生日都在家里过了。
摇光一早起了床,她轻手轻脚爬起来,穿上前一晚已经挑选好的裙子。
她穿好裙子悄悄打开房门,大家还在睡觉,客厅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窗外麻雀的叫声,阳光还没完全升起来。
她看了一眼窗户里映照出来的那个透明身影,浅绿色的长裙到脚踝上方一点,裙摆垂下像小小的吊钟煞是好看。她忍不住脱下鞋,在拥挤的客厅里跳舞,她喜欢看到自己裙摆左右摆动的样子,正兴奋地转着圈圈。
像一只小鸟。
她欢乐地转着圈,却没注意脚下,没站稳,一脚嗑到红木制的椅子上,她含着泪,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
江秋心被她吵醒,打开房门,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些起床气地说:“你在干嘛?起这么早!难得休息天不好好休息,上学了又说没得睡犯困,赶紧再去睡一会儿!”
摇光悄悄地踮起脚,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看着化纤布料做的裙子,裙子上印着工笔画印花图案,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平时学校里要穿校服,自己的裙子没有机会穿,好不容易到了生日这天,她总算可以拿出来穿了。
江秋心上完厕所回房间睡了一个回笼觉才起来,她迷迷瞪瞪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摇光的生日,于是她问:“今天是你的生日,想吃什么蛋糕?早点去定一个蛋糕吧!下午就能拿了。”
摇光早就在等江秋心这句话了,她兴奋地眼珠子都亮晶晶的,像透明的水晶球,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秀丽地宛如上好的绸缎:“我想吃提拉米苏。”
江秋心皱了皱眉:“没人喜欢吃那个,还不如去杏花楼定个水果蛋糕,大家都能吃。”她一直喜欢古老的东西,哪怕现在的蛋糕店推出了许多芝士蛋糕乳酪蛋糕,只要她没听过的东西,她一概不愿意尝试。
摇光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委屈地想落泪,最终瘪了瘪嘴憋了回去,她闷闷地,小声地说:“可是我不喜欢......”
“你要吃你定吧!”江秋心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摇光刚重新雀跃起来,江秋心补充道,“反正我们不要吃的!到时候蛋糕你得自己一个人吃完!”
摇光郁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打电话给父亲:“爸爸,你从杏花楼定个蛋糕吧!对,水果蛋糕!”
“那晚饭呢?”摇光挂断电话,按下心中的不快,努力好颜色地与江秋心对话,算了,蛋糕不吃就不吃,反正她本身吃得就不多,晚餐好好地吃一顿她也心满意足了。
“去小轩窗吃吧!他家的抹茶饼可好吃了!”江秋心一直很喜欢小轩窗,小轩窗是一家做家常菜的店,价格便宜,分量又很大,尤其适合人多聚餐。
摇光一听到小轩窗三个字就有些失落,她闷闷地说:“我不想吃!”
江秋心顿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你说吃什么!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
见欢在一旁忍不住替姐姐辩解了一句:“你也没问她喜欢吃什么!”他嘟囔着,“我也不想吃小轩窗,都吃腻了。”
得到了见欢支持的摇光没再做出迁就:“我喜欢吃火锅......”她打电话预定了四个人的座位,“我们晚上吃火锅。”
毫不意外地,江秋心在人来人往的火锅店,在众人面前,扔掉了手中的筷子,提高嗓音大声斥责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一股臭味!你在里面加牛肉了我还怎么吃!不吃了!”
摇光刚从锅里夹出的那一筷子牛肉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感觉有点丢脸。
爸爸解围地推了推摇光:“快吃吧!”
她把头埋了下去,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在厚厚的刘海的掩饰下,眼泪掉进了碗里,她趁着擦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江秋心念叨了一路,说她什么都没吃,回到家就急冲冲地冲进厨房吃了一碗米饭,这才舒心地摸了摸肚子:“要我说就应该去小轩窗吃饭,今天晚上吃的什么东西!又贵又难吃!这个价钱,都能在小轩窗吃两顿了。”说着她打开冰箱,把摇光的生日蛋糕拿出来。
爸爸买来的生日蛋糕忘记问店员要蜡烛了,江秋心数了数家里剩下的七七八八零零散散的蜡烛,觉得麻烦:“算了,不点了吧!都怪你爸,蜡烛都能忘拿!”说着切开蛋糕,水果与奶油的芬芳扑鼻而来,江秋心给自己切了一块,又喊见欢出来吃蛋糕。
见欢去喊摇光:“姐姐,吃蛋糕了。”
摇光坐在书桌前,她淡漠地转了转眼珠,灵魂出窍一般:“我不想吃。”
见欢哦了一声,没再强迫她,转身跟江秋心说“姐姐说她不想吃”。
江秋心把水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为了她才买的蛋糕,说不吃就不吃,一天到晚拉着个脸,还以为谁欠她了,见欢,她不吃我们吃!”
摇光整个人沉浸在黑暗里,心冷得像冰一样,她木然地动了动眼珠,眼泪落了下来,温暖地像小火柴,转瞬即逝,落在手上,立马又凉了。
她爱我吗?
她真的爱我吗?
我是她亲生的女儿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心脏那个位置好像已经千疮百孔了,总以为那里破碎到刀枪不入了,可是有些话仍能像绣花针一样,看见完好无损的缝隙,便扎上去,就好像,那个地方不会流血不会疼。
黑夜真的很好,悲伤了,流泪了,委屈了,难过了,什么都看不见。
摇光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怀大笑过,好像从那之后,陪伴自己的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她想,我再也不要过生日了,于是,上帝仁慈地对她微笑,在十四岁之后的每年盛夏里,所有人都满不在乎地遗忘了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