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曾相遇》秋叶漫城

16、第 16 章

　　隔天上午上班时，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出王志恒的名字，想要点击进去与他对话，却又不知如何起头。毕竟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突然向对方倾诉一件自己的郁闷心事实在太突兀。在把手机反复拿起来又放下近十次后，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过去一行万能句：“最近好吗？”她刻意把这起头句说得很平常，像是对一个普通的老朋友说的那样。这简短又普通的一句话发出去之后，她如释重负，终于又可以稍稍平静下来去完成手头的文稿了。
　　她在电脑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堆积着那篇领导布置下来的文稿，想要赶快完成，仿佛那稿子完成之时便是微信收到回应之时。可是直到午饭时间，那回应也迟迟未来，她的那个万能句仿佛因为太过万能，引不起别人回复的兴致，只得石沉大海，探不到前路。她失落极了，毕竟王志恒是她唯一能搜索出的可以讲讲心里话的名字啊，可眼下这名字也冷落了自己，抛弃了自己。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脆弱至极，一不加维护就会变成陌路，想想自己儿时最好的玩伴、小学时最好的闺蜜、大学时的好室友，好像真的都在渐渐远去，曾经的亲密无间终究仍是敌不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何况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呢，更是经不起时空这严峻的考验了。
　　吃过午饭后，她趴在办公桌上稍事休息，先前的失落已随着自我安慰慢慢淡化。她就是这一点好，在受伤、难过的时候，会自我安慰、自我调节，就像受伤的小猫小狗，全靠自己舔舐伤口，伤口就会慢慢愈合。她这失落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伤口，只不过比起真正的伤口，她的一颗玻璃心更难彻底痊愈。幸好在这适者生存的世界，她学会了自己修补那颗易碎的心。就在她经过几分钟的酝酿即将迎来睡意之时，一旁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在平时司空见惯，但在此刻却格外特别，像圣诞老人一样，扰了她的梦，也给她送来了礼物。她好不容易酝酿而来的睡意顿时全无，一下子坐直了，打开手机看消息，映入眼帘的是一句“不是很好，你呢？”看到消息时，她第一反应是开心，因为她此前关于人情冷漠的种种设想，在他身上可以推翻了，她没有看错人，至少他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可是“不是很好”四个字，让她的开心转瞬即逝，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赶紧回过去一句：“你发生什么事了？”然后就陷入充满焦急的全神贯注的等待。隔了差不多五分钟，他的回复来了，轻描淡写，“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公司有点不顺利而已。”这句话虽然是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可她得到这句话的回应后，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他这个人出什么事了。“正常的，我们每个人不都常常在工作中会遇到不顺嘛，更何况是一个公司了，还好任何困难和不顺总归都会过去的，所以不必太过烦恼。”她安慰道。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安慰别人时，倒挺像一位阅历丰富、心态平和的师长，让别人把再大的问题都看小，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面对困难和不顺时，她自己又是多么的弱小和无助，安慰别人的那番话在自己身上根本不适用。她在安慰王志恒的时候，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正是要找他倾诉工作上的烦心事的。不过她喜欢这安慰者的身份，尤其是对一个自己喜欢、爱慕的人，可以显得自己不那么渺小和无用。“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句话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让她放心，给自己打气。
　　发这些句子时，王志恒仍是躺在冷冰冰的医院里的病床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信息，是因为像其他病人一样，他睡过去了，病人的睡眠就是这样，不以日月星辰的移动为依据，只要想睡了就睡，全凭自己身体里的瞌睡虫做主。要不是护士喊他吃饭，他可能回复得还要更迟。看到那条微信时，他很兴奋，甚至在眼睛里还泛起了泪水，不过这泪水瞬间便被他压制了回去。来北京有一段时间了，他基本上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而就在这样一种差不多与世隔绝的情境下，居然有个人想起了他，而且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普通的人，那种感觉就好比绝处逢生，让人充满喜悦。
　　“你最近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空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吧，这次一定得由我来请了。”“不好意思，最近很忙，还真的没空。”“哦，好吧，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吧。”她速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心里失落无比，就算平时再忙，周六日应该有时间吧，那可能是周六日要陪妻子女儿，不方便跟一个外人一起吃饭，就算是这样，工作日里再忙总归也要吃饭的吧，如果晚饭必须跟家人一起吃的话，那中午一起吃个工作餐的时间总有吧。她终于明白，“没时间”的意思就是“不想见”。难道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痕迹，被他察觉出了吗，所以他才要躲着她，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也是，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有着丰富阅历的男人，一个年轻女孩的小心思还能看不出来吗？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就足以将她看穿。她突然羞得无地自容，感觉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身体哪个部位上的一颗小小的痣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她只想逃离，离开她所爱慕的那个人的强大的磁场，但愿能逃得足够远，从此让那磁场对自己失去吸引力。
　　只有王志恒自己知道，他其实也很想见见那个女孩，尤其是在两人隔了那么长时间重新又建立上联系之后。可是他的病就像一个巫婆，促使着他远离她。他不能见她，这样憔悴的病容会吓坏她，更会赶跑她，他在她心中美好的形象也会就此破灭，所以绝对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