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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万象般生溯时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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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满棵柿子树,大黄柿子挂枝头,肥鸟每个啄一口,符应龇牙舞剑鞘,试图吓飞小肥鸟。
“无知宵小,竟敢叨我柿子,我跟你们拼啦!”
符应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对准树枝一丢,只闻“嗖”一声,一颗石子敲树杈,枝头一颤,鸟儿受惊飞窜。
突然墙门一开,一个强量妇人怒气冲冲走出来,“天雷劈的小贼,瞧你好手好脚的,却干出盗窃这般没脸皮的营生,盗不了的,好好的柿子还给我毁了,我非押你见官去!”
“唉呀夫人,那些破了口的,都是小麻雀吃的啊!”符应一下子跳起来,手疾眼快,赶忙撑起衣摆朝地上一捞,连土带柿子都兜了去,一溜烟便没了影。
“可恶的小贼!”妇人跑了几十步,便扶着腰不停喘着气,“躲这么快,一看就是经常偷鸡摸狗,再让我见到你毁我柿子,仔细你的皮!”
“娘,娘,我裤子找不到啦。”
“来了来了。”妇人收起擀面杖,“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符应从墙角偷偷探出一个脑袋,见妇人不再追了,方松了一口气,随即低头瞧了一眼柿子,暗中窃喜,“这下晚饭又有着落了,能省点是点。”
符应飞身速速奔往山上,许是到了秋末,落叶簌簌而下,不停落入视线所及,而目光尽头,就是书心道。
干净的布垫在他身下,隔绝了满地脏污。
“前辈,看我拿了什么!”符应小跑了几步到书心道身边,挑了一只黄澄澄的大柿子,在衣服上蹭了好多下,才递了过去。
“柿子是我刚偷...摘的,到现在才不过半刻,新鲜得很。”
“我不饿。”书心道似是对食物并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阖眸打坐。
“可你在暴怒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真的不饿吗?这个季节的柿子很甜,尝一个吧。”符应把柿子凑到书心道眼前,举了举。
柿子的清甜窜入鼻腔,书心道睁了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当真不用,我在禁欲。”
符应一下子被口水呛到,狠狠咳了几声,“禁欲?”
符应震撼的目光在书心道的脸上驻足许久,这书心道风度清致,看起来并非拈花惹草的浪荡子,可那种事却多到了要禁的地步...
真没想到他还是个情场老手!
“小应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许是见她的反应太过强烈,书心道的声音含了些困惑。
“咳,没什么,不用遮掩,这些事我也懂的。”
符应干笑了两声,眼神一偏,嘟囔道:“就是没想到,原来禁欲和吃饭也有关系...”
书心道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宇忽地舒展开来,“我说的禁欲,是禁口腹之欲,你想成了什么?”
“哈?食欲啊?”
符应脑子轰的一下炸开,猛啃了几口柿子,这才一脸局促地开了口,声音弱如蚊蚁,“抱歉...”
“为何道歉呢?”书心道满身悠哉,“我之形相,见之一面,思之如狂,你对我想歪也属实正常。”
符应语塞,他笃定的语气,好像在他的嘴里,这句话不是自负,而是事实。
“想歪是真的,但不是对你歪啊...”
天渐黑,山上已被夜幕覆住。
书心道双手揣进袖内,宽肩压在窄小的树干上,树干本就瘦,又被书心道仔仔细细裹了一圈布以免蹭上灰尘,早已不堪重负,吱呀作响。
符应好奇问道:“前辈,你若不习惯风餐露宿,为何方才路过客栈却不入住?”
“你不是把银钱都给了那个孩童,这样问,莫非你还有富余?”书心道仰头望天。
“呃?”符应一愣,旋即痛心疾首地锤了锤胸口,“是呀,那五十两我可攒了好久呢,现在我们一点盘缠都没有了,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回京城啊。”
她目光一垂,落到了腰间的钱袋子上。
沈老翁实在清贫,变卖了所有家产也不过半串铜钱,好在那些铁矿石还值些银子。
既然前辈以为自己没有盘缠,那这戏便做足些,省下这一路的住宿费用,再加上前辈辟谷,不止可以补上亏空,说不定还能再攒些钱。
符应抬起头,讨好地咧嘴一笑,“其实风餐露宿也很不错嘛,倘若漫天星辰皆为琴曲的传说为真,住到客栈里岂不是愧对了风雅?”
书心道气定神闲地伸了个懒腰,坐直了一点,“照你所说,何曾是我愧对风雅,明明是风雅对不起我,这天上哪有星宿呢。”
“嗯?”符应连忙抬头,天上黑压压的皆是乌云,连最亮的启明星都瞧不见。
啊这...草率了,符应讪讪把身体缩了回去。
书心道笑了一声,伸出手来,“给我吧。”
符应摸不着头脑,“什么?”
书心道偏过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犹豫着是否拿出的火折子,“既怕火,那我来吧。”
“好嘞!前辈受累。”符应眸色一亮,赶忙奉上,“不过前辈怎么知道我怕火,难道我和莫寻孤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你犹豫得实在太明显,想忽视也不能。”书心道接过符应递来的火折子,动作顿了一下,“你坐左侧来。”
“啊...好。”符应赶忙起身坐到书心道左侧,看着他点燃自己架好的柴枝。
在风的加持下,火苗一下子窜得极高,朝书心道所在的方向张牙舞爪。
他把上风口的位置让给了我...
符应略略讶异,抬起头望向书心道的侧脸,火堆的光在书心道的瞳孔里微微闪动着。
书心道用手帕擦拭生火时手上落的灰尘,似是感到她的凝视,冷不丁开口,“小符号,你看我的眼神,实在不算清白呀。”
“什么嘛,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符应连忙反驳,“还有我叫符应,我才两个字你都记不住,楼主百里凰启的名有四个字呢,你却记得这么清楚,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抱歉,我对难听的名字,一向记忆不深。”
“哈?你...”
符应紧盯着书心道,好气又好笑,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两字——真诚,可用真诚的语气却说出这种得罪人的话来,他还是第一个。
“前辈你确实该道歉。”
天渐亮,风在送,树摆手,迎着朝阳走,第一缕阳光自林间树杈照向回程的二人。
路经鱼川路口,便见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登时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妖怪!”符应化剑提防,可目光所及,并未见到什么妖怪。
“哈哈哈,我成功了!”一道红衣身影自树上跳了下来,气血饱满,丹唇逐笑,笑声招摇,几里之外仍听得到她的大笑。
符应见了那人,脸上顿时闪过一道欣喜神色,“天知!”
那女子一转身,在见到符应时,眼神一亮,张开手臂飞奔过来,“符应!”
二人欣喜相拥。
“天知,你怎么会在这儿?”符应又惊又喜。
“我接了个在鱼川求雨的任务,顺便练习控制功法。”天知松开符应,抵着下巴打量她,“鱼川是回程的必经之路,莫非你已经抓到悬赏令上的人了?”
“当然!”
“那你不就又可以用赏金换黄金了!”
“没错!”
“但...你怎么没有押他回来?”天知瞧符应两手空空,哪里像是捉人去了。
“押?他就跟在我的后面呐。”符应不解,侧过身望去。
天知顺着符应的目光看过去,但见身长近九尺的男子正双手抱怀,缓步朝她们二人走来。
在撞进天知诧异的视线后,书心道驻了足,欠身朝她行了个礼。
天知一愣,赶紧回了礼。
许是让她二人多寒暄几句,书心道驻足后便不再跟来,寻了一处阴凉地,也不坐下,只笔直地站在那里,阖眸小憩,远远一瞧,低垂的眼眸,竟有几分神明悲悯的神韵在。
天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感慨道:“这个人就是书心道?我还以为画像画错了,赏金那么高,又与诸多恶妖在同一张悬赏令上,怎么着也得是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今一看,倒与我家巫长作的画像分毫不差,算得上风度翩翩...”
“你家巫长?”符应上身贴近天知,打趣着她,“哎呀,杜蘅什么时候从化祝去了瑞祝?他一直都是化祝的巫长吧?你们瑞祝真正的巫长若是听见,可是会伤心的哦。”
“他们伤心是他们的事,我就欣赏杜蘅这种画像画得好的男子,你又不是不知...”
话音未落,天知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狐疑地看着符应,伸手对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
“不对...他打扮得那么光鲜,你的衣服却破烂成这样,还有血迹,难不成他伤了你?”
天知撸起袖子就要去找书心道算账,“我就说和那些恶妖在一起悬赏,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误会啦。”符应赶忙拽回天知,压低声音解释,“我就是寻人途中遇到了个杀妻证道的邪修,一番缠斗才变成这样,至于血嘛...”
符应指了下书心道,笑得略略心虚,“大多都是他的,他才是受了重伤的那个。”
天知眨了眨眼,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太祝大人会将人与妖放到同一张悬赏令上,应是猜到这一路上必不太平。”
符应点头,“是啊,不过前辈很好说话,很快就答应跟我回来,也算没有耽误时间。”
“前辈?”天知那双杏眼已盛不下心里的困惑,“为何称他是前辈?”
“事情是这样...”符应凑到天知身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天知难以置信地惊呼了一声,“他就是策祝大人?”
符应连连点头,“虽然他不承认,但我敢肯定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