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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护生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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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离修仙界被穿越者大规模入侵,已经有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间,修士们费尽心力,才抓到了数千名穿越者。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凡人有修士,性格也是各异。相互之间可谓是千差万别。
相同的一点是,一旦身体被夺舍,那么就再难将穿越者从这具身体中驱逐出去。
在过去,唯一驱逐穿越者的办法,就是将身体连带着魂魄一起毁灭。
但现在,情况却已然有了变化。
——
惩戒堂,妖羽宗关押违反宗规弟子之所,位于妖羽宗侧峰之巅。
这里一眼看去如同一座殿堂,承袭孔雀对华丽与美的喜爱,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一派与其作用相反的富丽堂皇。
门前两头刻满了符文的法器石狮怒目龇牙,一坐一扑,散发着赫赫威势。
主门两侧伫立着身穿黑甲,持着长枪和大刀的守卫弟子,他们两颊上生着细细的翎羽,昭示着妖族的身份。
“宗主。”“宗主。”
守卫弟子恭敬行礼,一齐快步上前左右拉开大门,林鸢跨过门槛步入其中。
堂中寂静无人,只有清脆的脚步声回荡。白韬在前方讲述,他的声音在幽静凄冷的惩戒堂中显得有些悠远,似乎结了冰般。
“这次各个宗门都把他们宗内发现的穿越者带到这里来了,加上我们妖羽宗的,一共有一千多人。辛苦林小友把被夺舍的弟子们解救出来了。”
“自然。”
惩戒堂主殿之中,被夺舍的弟子们已经封印了起来,无数金色光带将他们笼罩起来,层层束缚,有数名长老在各处护法,持续地维护着封印。
在惩戒堂外,又有层层的结界将这里与外界分割开来,可以说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长老们见三人入内,对他们一颔首,无声有序地鱼贯而出。
无需多言,林鸢深吸一口气,抽出长剑,真气在经脉中流转,又如江河与剑结合,长剑周身泛起皎洁的银光,剑意盎然。
蓦地,先是一剑挥出,一道温润如水却又强横至极的剑意倾泻而出,如九天之上的白瀑与月轮,将这昏暗的殿堂照得有如白昼。
下一刻又是一剑,同样迅疾强势的剑气。
一剑接着一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只数个呼吸间,整个殿堂之中俨然已是剑意的世界,几乎要将这宽广的空间填了个满满当当。
然而这剑看似摧枯拉朽之势,但若是有修士将真气灌注于眼望去,却会惊愕地发现,殿堂之内,从地面的石砖到帘上的流苏,竟无一损毁。剑意扫过,流苏缓缓飘动,锐与柔在刹那达成了匪夷所思的协调。
而那些沉睡着的弟子们身上在这剑气的洗礼中不断地如沸水般地有半透明的物质冒出来,与此同时殿内回荡起了森然的回音。
“你竟敢!”
“我可是未来的仙人!”
“不,你若饶我一命,我必千恩万谢!”
“必百倍报之……”
“区区土著……”
林鸢面沉如水,丝毫不为所动,只手中逐月剑更亮几分。
瞬息之后,剑意消弭。
而此时,那些被封印的人虽周身完好,却统统已然昏厥过去。
林鸢细细地检查一圈,确认殿内已经没有了穿越者气息,方才颔首:“可以了,接下来待他们醒来即可。”
林鸢的面色也有些苍白,即使是元婴期修为,短时间内消耗大量真气于她而言也实在不好受。
白韬郑重道谢:“多谢林小友出手相助。”
没有林鸢的剑,要让弟子们重获自由便是天方夜谭。
她所修的护生道,是修仙界唯一可以真真切切对来自异世界的魂魄造成伤害的道。
白韬望着躺了一地的弟子们,叹道:“若我也修行的护生道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让你一个元婴期的后辈出力,我一个渡劫期的宗主只能旁边干看着。”
林鸢摇摇头:“在其位谋其事,不过是一些真气而已,打坐就可恢复,若无诸位掌门镇守各派,我的道再有用也无济于事。”
多懂事一孩子。白韬顿时感动得难以自已,可思及这么好的徒弟是别人家的,连带着瞅着娄乐成的表情都变得幽怨了。
一千余岁鹤发童颜的娄乐成惊恐:“白宗主,你这么看我作甚?”
白韬掩面:“唉,为什么林鸢就不是我徒弟,天赋又好,修炼又刻苦,心性还这么谦虚正直,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
娄乐成无语,实则心里暗暗骄傲得不行。徒弟争气,师父也与有荣焉。
但脸上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冷哼一声:“你就羡慕去吧。”
妖羽宗的医修们得了宗主的传讯,马不停蹄地赶了来,对昏迷的弟子们检查一番后汇报道:“宗主,他们的身体已无大碍,魂魄有些震荡,只需静养便可。”
于是白韬彻底放下心,近些日子愁眉苦脸的表情也总算松快了些许。
——
凌剑派来的人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两人一个掌门一个首徒,那待遇自然不能差了。
娄乐成叫林鸢自己在妖羽宗走一走逛一逛,她此前少出凌剑派,这还是头一回来妖羽宗。白韬给了她不少丹药,还有一张宾客令牌。持有令牌除了妖羽宗机密地方外都可以随意进入。
妖羽宗给林鸢安排的院子在主峰一幽静之处,地上刻了巨大的聚灵阵,配合北山本身就浓度极高的真气,整个院里的真气几乎要凝结成雾。
这么好的修炼环境不容错过,林鸢在屋中入定了数个时辰,将消耗的真气补充回来。
她睁开眼,一面将蓬勃地涌动着的真气收纳于丹田,一面天南地北地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罕有的状态。她天生神思内敛,像这样神思发散的情况纵观二十年人生也只有寥寥数次。
这可能是因为近来异世界前来的穿越者有了新变动,加上白风行身上那古怪的细微的不协调感,令她难得地心神出现了犹疑。
白风行不仅仅只是一只白孔雀妖,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化神期修士。
他的背后是上三门之一的妖羽宗,是整个修仙界的妖族。他未来会是妖羽宗的宗主,所有妖族的领导者。
而一旦他出现了意外,整个妖族,连带着修仙界都会受到影响。
白风行那古怪的修士与异世界人的气息混杂的状态,林鸢闻所未闻。
她直觉,白风行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清白,他大概率与穿越者有关,只是是何种关联她还不清楚。
林鸢向来行事不羁,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她从蒲团上起身,翩然就往白风行禁闭小院去。
白风行的住处不远,虽白韬允许了高阶弟子探望,但过去一天的功夫,这里依旧人烟寥寥。
想来也正常,毕竟他十年未在宗门内出面,如今的新弟子大都已经不认识他了。
当林鸢踏着满地的枯叶走到院门前时,紧闭的大门居然无风自动,吱呀地开了一条缝。
白风行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后,彷佛已经等待多时。
“林师妹来访,所谓何事?”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
“看来林师妹颇为清闲。“白风行失笑。
“尚好。怎么,白少主,我们就在你院子门口谈话吗?”
白风行莞尔,依言向侧退开,为来者让出一条道:“当然不。林师妹,请。”
白风行引林鸢到了院中木亭中,两人漫不经心地聊了会儿。林鸢对白风行的记忆并不深,白风行沉睡时候,林鸢才不过总角。
林鸢自然不是真无聊,她与白风行漫无目的地谈着天,神识却是无声无息地将这里扫了个遍。然而,不管是肉眼还是神识,给予她的结果都是一切如常。
正说着,白风行突然道:“……穿越者。”
林鸢愣了愣:“抱歉,你说什么?”
白风行重复:“你方才,是与父亲去处理那些穿越者了吧?”
林鸢挑眉微微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白风行指一指自己的耳朵:“你们昨天走的时候我听见的。”
原来还是个顺风耳。林鸢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们此前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
白风行又拿出熟悉的茶罐,为林鸢沏了一盏茶:“林师妹,不知道你对穿越者怎么看?”
说着,他又道:“我只是许久无人交谈,想和你聊聊天而已。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们可以换些别的聊。”
林鸢道:“不用了,正好我也想和人聊聊天。”
她目光幽幽,白风行却也不惧,依然噙着笑意与她对视,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人眼中的探究。
林鸢思量着,半晌开口回答:“穿越者,不过是修仙界这棵大树上的檞寄生而已。”
“林师妹为何会这么认为?”
林鸢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经验之谈。”
从其他世界来到修仙界,吸取气运,抢夺本世界修士的资源,不是檞寄生是什么。林鸢向来情绪淡薄,少有厌恶,穿越者便是其中之一。
说着,她又将问题抛回去,看向白风行:“那么你呢,你问了我,现在该我问你了。”
白风行垂目,手指摩挲着茶盏的沿,从容不迫:“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些可怜人而已。”
林鸢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白风行从容又为自己沏了一盏:“我虽才醒来,这些日子倒也了解了些,穿越者入侵的形式日甚一日,下属宗门为了对抗无处不在的穿越者已然是疲于奔命……但你想过没有,这些穿越者为何而穿越,他们数量如此之多,又是何人组织?”
林鸢目中带了些审视:“难不成你知道?”
白风行平淡一笑:“我不过是一个才从沉睡中苏醒之人罢了。”
“那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
白风行仰起头望着她,笑容一如既往,却带着些不明意味:“只是今天得知林师妹处理了一批穿越者,不由得感慨而已。林师妹与穿越者对抗的时候也得留意,以免马失前蹄。”
林鸢心中冷嗤,不再在穿越者上多谈,又聊了几句便站起身抖抖衣袍,道:“白少主,叨扰了。”
“林师妹客气。”
林鸢出了院,又回头望去,只见夕阳的金纱下,阁楼三层的窗户亮起,隔着白色的窗户纸淡金色的光晕朦胧,彷佛她的怀疑皆是一派无稽之谈。
但林鸢经过方才突击的拜访,已然可以确定,白风行此人身上,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他身上混有穿越者的气息的原因。
不过白风行擅打太极,方才一番话几乎什么也没套出来——林鸢不得不承认她并不不擅人情练达,比起口才,她更擅使剑。
也许她应该换个方式,试探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