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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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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查尔斯·狄更斯
01、
1879年,阿富汗。
全年干燥少雨的西南部平原地区,夏季受季风影响,倒也难得地下了一场大雨,使得广袤的平原草地奇迹般地覆盖在勒齐斯坦沙漠的东北端,而位于这片绿洲之上的城市坎大哈,已被英国殖民军占领一年多的时间了。
空作为陆军少校随着军队一路迁至此地,自两年前英阿战争爆发,在经过大小十几次战役之后,英军可以说是一路无阻占领了阿富汗不少领土,甚至最后直接将其变为了大英帝国的附属国。
可随之而来的各种人民起义也是让殖民军尝尽了苦头。空接到消息,驻守在喀布尔市的英国总督被起义军斩首,这让英国政府颜面尽失,下令一定要重新夺回喀布尔市,于是部队稍作休整准备在近期内向东北方向出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空突然收到了荧的来信。
自从离开伦敦以后,荧从未与他有任何方式的联系,两人就像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各自过着自己的人生。但不可思议的是,当凯亚将那封褐色的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的信件交给他时,他立刻从那富有特色的月色蔷薇纹路的红色封蜡之中,嗅到了来自荧的气息。
亲爱的空:
展信佳。最近过得如何?突然意识到你离开伦敦已经五年之久,时间真是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事物。也许是繁重的研究工作令我感到了疲倦和压力吧,我竟然会在某天夜里毫无预示地梦见了你。如果,这封信能够顺利送到你的手中,或许可以证明我是真的累了,那么这几日以来萦绕在我心里的不安也会稍稍减轻吧!
祝你生活愉快。
你的妹妹:荧
空看完这封没头没尾的信件,只觉得字里行间充满了荧那让人捉摸不透的个人风格。他将信的内容反复吟读了好几遍,从中捕捉到她过得并不安好这一讯息,于是原本随着时间和战争的消磨而逐渐淡漠的血缘羁绊,突然间变得鲜活起来,思念就像窗外延绵数百公里的平原草地一般疯涌而出。
而“荧居然会在夜里梦见自己”这一认知,也让空在内心深处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想:“还以为她只会满脑子的计算公式。”
悬挂在墙壁上的电灯发出不算明亮的黄色灯光,空另外点燃一盏劣质煤油灯,煤烟以肉眼可见的形态缓缓地在空气里弥漫。所以当凯亚推门而入时,冷不防被刺鼻的煤油气味呛住,捂着嘴巴鼻子一阵乱咳。
他稳住气息走到桌前,看着空疑惑道:“你对着一封信傻笑什么呢?”
接着又不怀好意地把脑袋凑过去:“难不成是哪位姑娘写给你的情书?”
空立即将信掩住,无比嫌恶地推开他,“别胡说,这是我妹妹。”
“哦?”听他这么一说,凯亚更是兴趣高涨,“你的妹妹?就是你藏在怀表里的那张照片上的小姑娘?”
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手里的信折好,并妥善地塞回信封,再放进军装外套的内里夹层口袋,然后往盥洗室走去,准备洗漱休息。
而凯亚跟在后面大声嚷嚷:“听说你们是孪生子,那岂不是长得很像?”
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我的朋友,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提议,你把你的妹妹介绍给我,怎么样?”
空懒得理会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盥洗室,然后扶着门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不怎么样。”
接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凯亚扫兴地摸摸差点被门夹住的鼻尖,说:“开个玩笑而已,干嘛生气啊!”
02、
亲爱的荧:
展信佳。收到你的来信我很开心,如你所说,我已离开伦敦…离开你五年之久了。五年的军队和战争生涯令我倍感疲倦,我时常会想起儿时我们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但我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心,也许很快我们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我向你保证!
愿主护佑你。
你的哥哥:空
第二天空向上级请了假,亲自到市中心将信寄了出去。
接下来他并没有急着回军营,而是走进了邮局附近的一家酒馆,因为最近周边战事吃紧,里面并无顾客光临,只有老板一人站在吧台内侧低头翻看账目。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老板抬起头,眉眼之间泛着生人勿近的冷漠。当他看见空时,有些惊讶,许是对方一副军人打扮让他觉得意外,但还是相当熟练地问道:“想喝点什么?”
“一杯苹果酿,谢谢。”
空坐到桌前,向四周环顾,问道:“生意不好吗?”
“确实不如从前了。”
老板端来酒杯,里面晃荡着微黄色的液体,空说了声谢谢,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他。
“你不是本地人。”肯定而非疑问的语气。
老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空不再多言,他放下酒杯,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件,递到老板跟前,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对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并未伸手去接,于是空将信放在桌子上,继续喝酒。这时酒馆大门被人推开,几名大汉粗声粗气地走了进来,老板一边招呼,一边迅速将信藏好。
空见此玩味地笑了笑,然后在酒杯旁边留下酒钱,起身离开了酒馆。
………
战事来得很快。几天后空被派往喀布尔,却于市郊地区与起义军发生了意外冲突。他骑着马,在炮火轰鸣和枪林弹雨中奋勇向前,直到他身下的马匹中弹,哀嚎着倒地并将他整个儿甩了出去,前行的炮车从空的身上碾过,将他深深地碾入了泥土之中。
空只觉得身体被痛楚淹没,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听见凯亚在不远处朝他嘶吼,“快走!”
就在那一瞬间,一颗子弹从他的耳朵边上呼啸而过,空只觉得额头一热,温热的鲜血便顺着面容缓缓地流了下来了……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伦敦,正于贝克尔街宅邸的书房内伏安工作的荧,突然间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收缩起来,她捂住胸口,手中的钢笔滑落,摇晃的身体打翻了桌子上的咖啡,瓷器碎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引来了一直在门外守候的年轻女仆。
“小姐!”
荧跌坐在地,心脏的抽搐令她年轻的面容爬满了痛苦之色,她已经听不见女仆的声音了。可就在荧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