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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他料事如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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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砚从来不是一个扫兴的人,而且他们篮球赛拿了第一,确实是值得庆祝的事,没理由不答应。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会拒绝林山檐。
蔡兴的庆祝仪式放在了今天晚上,用班主任的补贴给全班点了奶茶和小零食,又专门给篮球队的五个人买了点吃的。
江柏昭拿着谢泽的手机往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发语音:“你们两个是潇洒了,自己去外面吃,我们就被老蔡头这么点东西打发了。”
姜砚笑着回复道:“周末带你们来。”他刚好给鼻梁敷好冰,一手拿着手机,毫不掩饰心情的愉悦。
林山檐帮他把冰袋放好,看他笑得那么开心,就拿起手机,把听筒贴在耳边又听了一遍他发的语音。
姜砚已经老老实实地换回了日常的装扮,长袖长裤,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他微微低着头,手指一半藏在袖子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想吃什么?”林山檐问。
姜砚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眼底的笑意不改,他站起来顺势把手机放进了裤兜,然后和林山檐并肩走出了医务室。
“番茄牛腩饭!”他说。
“那就请带路吧,姜爷。”林山檐一挑嘴角。
网传G省人如果带着你开两个小时车去深山老林里吃一顿饭,那他就真的把你当朋友了。
而姜砚就是典型的G省人。
他带着林山檐转了两次地铁,换乘了两次公交车,期间还在挤爆的二号线里紧紧抓着林山檐的衣角以免待会到站的时候被冲散,在摇摇晃晃、坐着也随时会被甩飞的公交车里给买完菜的老头让座。
当他站起来准备给老头挪座的时候,林山檐颇有先见之明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果然下一秒司机就来了一个急刹。姜砚踉跄了一下差点往前倒,但又被林山檐拉了回来。
“坐我这。”林山檐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这一边带了带,然后让出位置,却没想到还没站起来就被姜砚按了回去。
姜砚愉快又轻松地笑道:“我是姜爷又不是姜爷爷,而且马上就要到了。”
林山檐带着认可的眼神点了点头。
姜砚拉着头顶的吊环,站在他的身前,就这样低着头看他。
窗外的光时不时映亮姜砚那半张脸。也难怪对面一开始不敢针对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和冷酷无情的校霸没什么区别。
林山檐仰着头看他,听到他低声说:“林山檐。”
“嗯?”
“你这里有一条疤。”姜砚学着用尾指蹭了蹭他右耳耳廓,林山檐却稍稍侧头去用耳朵贴了贴他的手指。
“小时候和别人玩,被撞倒了,缝了几针。”林山檐说,“现在已经不痛了。”
“可怜的小孩。”姜砚的手指顿了一下,最后收了回去回答道。
下了公交车之后,姜砚又带着林山檐走街串巷。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在浓密的绿叶下和老式的居民楼间找到那个小店。
不是什么有名的连锁店,也没有穿戴正式的服务员,门口只挂着个“吃”的牌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干净又整洁,错落有致地摆着几张小圆桌,小圆桌上摆着各种拌酱,墙上贴满了菜名。
在小窗后能看到大叔忙碌的身影,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晃着萝卜似的小腿坐在边上写作业,看到两个人进来之后对着里面惊喜地喊道:“小姜哥哥带着客人来了!”
“好久不见,小鸟。”姜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他和所有邻家小哥哥没什么不同,都有着年轻帅气又干净的外表和温和的性格。
叫着“小鸟”的小女孩仰着脸笃定道:“番茄牛腩饭,不要芹菜,加一碗板栗红豆沙对不对?”
“真聪明,记得给你自己拿瓶豆奶。”姜砚默契地和她握了握手。
“这位小哥哥想吃什么呀?”小女孩一脸骄傲地转头看向林山檐。
“和小姜哥哥一样。”林山檐友善地笑了笑。
小姜哥哥挑了挑眉。
室内比室外要暖不少,他把拉链拉低了一点,露出了分明的锁骨;袖子折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小臂。常年穿着外套,让他的皮肤比其他男生白不少,小臂的背面能看到分明的青色血管。姜砚就这样散漫地撑着椅子的边缘,等着上饭。
他的目光顺着林山檐的发尖移到高挺的鼻梁,然后就是薄薄的嘴唇和凸起的喉结。林山檐把校服外套穿出了休闲装的感觉,他是天生的衣架子,连手腕上漂亮又低调的表也恰到好处,略深的皮肤衬得他的眉眼更加锋利。
“不久前我碰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林山檐一手撑着下颌,像是上课发呆般望着姜砚说。
“嗯?”桌下姜砚和他的膝盖无意间相碰,但姜砚没有挪开,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像是注意力都在他的话里。这是一个很亲昵的动作,微妙地表明了两个人都不再把对方当成需要客气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我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林山檐继续轻声说,“他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懒散地、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姜砚听着这个描述觉得不太对,顿时坐直了,凝神竖起耳朵。
“他和他的朋友似乎在赌着什么,我想他们的中心话题应该是我,因为他们传纸条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和别人探究、好奇的目光不一样,他看我更像是看着电影里的人一样。”
有着明显的距离感。林山檐没把剩下这句话说出来。
姜砚笑了下。
“于是我走到他身边,成为了他的同桌。我意外地知道,这个无意的行为让他赌赢了。”林山檐继续说,他看着姜砚像在讲一个和他们都无关的故事。
大叔把滚烫的番茄牛腩饭端了上来,姜砚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把那份饭推到了让林山檐的面前。
林山檐没有推让,只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姜砚弯弯眼睛:“他料事如神。”
“是的,他料事如神,聪明、有礼、善良、心灵手巧,甚至带着我去他的家吃饭,让我吃到了他亲手做的美食。”林山檐没有动筷,言语里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他的声音温和却有力,给人一种他深信不疑的感觉。
姜砚避开了他赤裸的目光,偏过头笑了:“我想你应该过度地把他美化了,这些事对他来说也许也是无意的行为。”
林山檐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评价,而是在大叔把属于姜砚的那份番茄牛腩饭端过来时,把占位置的水壶拿开放到了另一个位置。
“我不知道。但我总是得到他的照顾。我只是感到很庆幸。”林山檐直到他动筷后才起筷。
热腾腾的饭散发着香气,番茄煮得软烂,酸甜的汁液都淋在了米饭上,不仅开胃,同时也让分量足够的牛腩鲜而不腻。此时此刻天色已晚,钴蓝色的天幕隐约有飞机穿过,划开层云,留下流星般的轨迹。门内暖融融的,橘黄色的灯光亮着,热乎乎的、还在散发着热气的饭就摆在眼前。
一切都再合适不过了。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合适的饭菜。
姜砚吃得很香,咽下一大块肉之后说:“善意总是双向的。”
林山檐把这盘家常饭吃出了在高级餐厅里吃西冷牛排一般的优雅,他斯文至极,垂着眼睛:“嗯,所以我想很多人都应该对他好,他应该得到相应的回馈。”
姜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已经足够了。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他有至亲有至交,已经很满足了。姜砚对生活对未来既不感到期望,也不感到失望,人的适应能力和忍耐力总是惊人的。
他是个非典型的悲观主义者,活着可以,明天去死也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NPC。能够跟他紧密相连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让他和一个别的什么人再建立亲密关系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他是不在意会不会得到所谓的“回馈”的。
别人对他恶语相向,他无所谓;别人对他两分好,他还别人五分,但也仅此而已了。
姜砚吃了一口饭,感觉到空空的胃终于被食物填满,然后往后一靠,慢悠悠地开口:“他不需要。”
这下轮到林山檐顿住了。
姜砚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笑了一下:“他只要一盘番茄牛腩饭和一碗板栗红豆沙。”
林山檐哑然失笑,看着他满足地舀起一大勺红豆沙说:“好。”
“所以那个人有趣在哪里?请说说吧阁下,有趣在他用高超的厨艺征服了你的心,还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肾虚样?”姜砚有些漫不经心,却说着说着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有趣的点很多,比如他不仅会做菜,还是一个熟练的调酒师;比如他虽然总说自己不好,但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比如他不会让朋友为难,遇到自己不擅长的事也会硬着头皮做……”林山檐对着姜砚把这些话倒背如流,仿佛早就在心里重复过无数次。
“停停停。”姜砚紧急喊停,几乎觉得这次的板栗红豆沙甜过头了,“我是撞到鼻子不是撞到了脑子,你确定他和我理解的是同一个人?”
“当然。”林山檐愉快地学他舀起一大勺红豆沙。
“哦,那他也为林总的称赞倍感荣幸。”姜砚玩味地回答。
林山檐是个奇怪的人,对姜砚明里暗里的夸奖多得能和他们做过的试卷数量一较高下。他的称赞从来不是刻意的恭维或别有用心的讨好,而是由衷的诚恳。姜砚总是很难想象有人能直白地说出这些话,他永远会为这样的坦率感到讶异。
在某种意义上林山檐是一个天真的人,那种不谙世事的坦荡和他的高情商却意外地协调,在他身上显得毫不突兀,甚至深深吸引着人的靠近。
“我想应该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荣幸,有这个荣幸听到你说这些话。这些人一定能够排赤道一圈。”姜砚的话音里有明显的挪揄意味。
“当然没有,只有你一个。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听到赞美之词。”林山檐稍稍地弯了弯眼睛。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乏优秀者,他们或才华横溢,或家世显赫,但他们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姜砚的特质。
“我感觉到心砰砰地在跳。”姜砚半真半假地捂住心口。
“不跳的话我就要去找那个人赔钱了。”林山檐勾起嘴角。
“说得很对,不过还是要祝贺一下篮球赛的胜利,老蔡估计得对着你们喊爹了。”姜砚象征性地举起他那碗板栗红豆沙,林山檐也识相地举起他的那碗和姜砚碰了碰。
“那倒不至于,他应该对着谢泽和小江喊。”林山檐很谦虚。
“那不行,你承认自己干了活我才有底气说我也出了力。”姜砚像个神棍一样摇头晃脑地说。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几只暗红色的耳扣有一瞬间闪着光。
“那我真的尽力了,感觉现在筋疲力尽,篮球果然没有那么好打。”林山檐自然而然地接话。
“正确。”姜砚点点头。
之后林山檐找了个借口去结账,姜砚坐在位置上乖乖等他。
朋友嘛,不需要太讲究传统的餐桌礼仪,你来我往才长长久久。
“那一次赌的其实是你会不会成为我的同桌,没有赌什么不好的。”姜砚拉开门侧身,准备让林山檐先出去。
“我知道,不过还是你先吧。”林山檐用手挡着门,绅士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