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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检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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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闻回到医院已经是深夜时分,实验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本想在实验室一直陪着安陆,但被后者赶了出来。
医院停了南山泉供应之后医护人员病情倒是少了些,虽然从外面送来的病人仍旧络绎不绝。
这时候他恨不得用大喇叭提醒大家不要再碰南山泉了,或者随便拉一个电视台来,用自己的人格担保,南山泉一定有问题,大家不要再喝了!
但他的人格起不了多大作用,医院的检测结果也证明南山泉没有问题,还有什么来做担保呢?
安陆的实验结果吗,但还没有出来。
心急也没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半夜跑遍南山市所有还开着的商店,买下了所有南山泉。
聂闻让人将水都送到了医院,放在了闲置地点。
天刚蒙蒙亮,会议室没人,他就在这小眯了一会儿。
梦里迷迷糊糊看到有人抱花前来,嘴角含笑,但转眼之间,那人却不见了,徒留下一束繁花被扔在垃圾桶旁。
他不敢深眠,觉很轻,能感到好像陆陆续续有人进门,但眼皮好似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那垃圾桶旁的花这段影像还停留在他的脑海当中,抓着他困着他,让他无法醒来。
似乎有些吵闹声。
啪嚓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平地一声惊雷,他醒了。
“抱歉。”
是于叶,那个护士,还有金风。
估计他们是一起商量工厂的事,但没想到有人在休息。玻璃杯碎了一地,会议桌上的案牍累累,估计是不小心碰掉的。
她一边收拾地面上的玻璃杯碎片,一边道歉:“打扰聂副主任休息了。”
“不,”聂闻连忙起身:“是我打扰你们了。”
说着便要离去,金风阻住了他的去路:“聂医生,你要一起去吗?”
于叶补充道:“今天我们打算去南山泉工厂检查情况,正巧碰上了主任,主任有时间吗?”
聂闻疑惑问道:“人手不够?”
“也不是,多个人多个见证者,我不觉得工厂会出什么问题。”金风随意回答道,虽然已经拿出了调查报告,但对问题出在工厂这个说法,金风还是不太相信,并且经过昨天会议室的一番争吵,他还是放心不下南山泉的检测报告,检测报告没问题,不就足以代表南山泉没问题吗?但他自己心里也奇怪,为什么病患全都喝了南山泉,仅仅只是个巧合吗?
所以才上赶着一起前去。
一方面调查报告的数据确实令人信服,但另一方面检查报告更难以让人放心。
如果真的是南山泉矿泉水的问题,波及范围太大了些。
“先别急着下结论,去工厂检查蛛丝马迹才是要紧事。”于叶沉声道。
她从操作间拿来扫帚,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都清理干净。
“如果是工厂出了问题,能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着让人查?”
“如果金医生不想去的话可以直说,医院已经与工厂约好了时间,我一个人去工厂不是不可以。”于叶的声音坚定有力:“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的地方。”
“谁说我不想去了?”金风情绪愈发高涨,但被于叶沉声所言的最后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强撑着气场不吭声了。
于叶放弃交涉,转而问聂闻道:“聂副主任,你昨天的结果怎么样?”
聂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惨白惨白的,好似下一刻就会离开,再也抓不住了似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于叶的问题,皱眉反问:“什么?”
“聂副主任不是去了南山制药公司,听说有人可以帮忙?”
回想起安陆偷偷领着他进入雪顶实验室的场景,还有观察舱中的“冰虫”,聂闻不确定该不该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其他人。
“怎么处处都是‘南山’,还有完没完了。”金风不耐烦地坐到了椅子上。
“算不上帮忙,只是曾经的一位同学,现在还没有眉目。”聂闻思量着回答。
“既然是同学啊,应该会帮忙吧。”金风按照往常经验下意识问道。
聂闻笑了笑没回应。
“那今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工厂?”于叶诚恳邀请道,“我已经办好了手续,多加一个人算不上什么。有聂副主任帮忙,许多事情应该会轻松很多。”
碎片全被丢进了垃圾桶,都收拾好了,聂闻说道:“这件事还是交给你们两个吧,我今天要去病理科看看。”
于叶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什么。
聂闻紧接着回应:“不过我拜托人再检查一次南山泉,现在结果还没出来,出来之后我会及时通知大家。”
于叶露出一点笑意:“工厂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及时告诉聂副主任。”
“不用叫我副主任,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太阳完全升起,清晨的阳光透露着一股青草的芳香,斜斜地从窗外照射进来。医院逐渐变得人声鼎沸起来,他们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南山泉将其集结到了一起,配合也许默契也许不默契,但都为了一个真相,为了身处水深火热的病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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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好到早晨未降下去的凉气都冲不散太阳带来的暑气。
在医院餐厅吃完早餐后聂闻直奔病理科,这几天病患的样本都储存在这里。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等到安陆那边的实验结果出来之后,他自然要实现已经默许的诺言——将病理切片带给安陆。
看他的样子,貌似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也许安陆只是南山实验基地下一名普通实验员而已,被瞒着进行一些有利于南山集团的实验......
之所以想要病理切片,如同聂闻一般,只是想要了解更多真相。
不,聂闻脑海中闪过一丝否认的想法,也许安陆本来就知道这一切,毕竟作为一位南山实验基地最重要实验室的管理员,南山集团怎么也不可能瞒着他进行他不愿的实验,也许安陆只是想获得实验数据,以此来完成他的实验。
可安陆是这样的人吗?
聂闻又回想起安陆将他赶出来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让你帮我除掉它。”
语言如此真挚,聂闻不敢不相信,不愿不相信。
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他们的交情从未深到如此地步,如果,聂闻心想,只是如果,这只是他用来谋骗实验数据的一种方式呢?
可南山医院这么大,那么多的医护人员,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仅仅只是因为那八竿子打不着,素昧平生的同学关系?
还有那所谓的“冰虫”,到底是什么物种?
越想头越痛,简直要让聂闻痛倒在病理实验室中。
这两天病理科连续戒严,和今天负责病理实验室的霍医生沟通之后,他从切片箱中取出来病理切片,尽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准备开始实验。
霍医生临走的时候还嘱咐道:“看到什么先别声张,等我来找你。”
聂闻一时不解,但再转头霍医生早就离开了,面前堆着几个箱子,他想着先检查完再去找人问个清楚。
病理科的同事做事效率都很高,已经积攒了不少病理切片,霍医生告诉他,记得做好观察报告,也方便后人查询。
因为不确定病灶,所以在取得家属允许的情况下,每位患者的重要器官都保留了病理切片,方便查询病灶到底在何处。大致分为两种,一类活体组织学检查,一类尸体解剖,以及也有同一些患者两份都有,这类完整的切片,更方便纵向研究观察。
此外还有一些零散切片,参考意义就不大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病理切片检查完成,聂闻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论是心脏、脾肺等内脏还是皮下组织等,和平常的病理切片都不一样,因为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人感觉不适应。
如果真的是病毒,怎么会完全发现不了病毒的痕迹呢?聂闻检查了这么多切片,甚至每一个切片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如果真的是病毒之类的微生物,不会一点踪影也见不到。除非——
已经进化到与正常细胞毫无差异的地步了,但普通细胞类型如此之多——
如果真的像他猜测的一样,这东西已经进化到他不敢想象的地步了。
一个正常毫无患病痕迹的人,死状怎会如此凄惨?
这不合常理。
但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以来,又有多少符合常理的事情呢?聂闻又取了一个病理切片,从切片箱上面的日期可以看出,大概是三天前尸体大脑的切片。聂闻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想法,他又一次性多取出几片来,想看看这几个的不同之处。
聂闻先取过第一个病理切片,先进行最简单的操作——显微镜下观察,当他将切片放在载物台上,凑近调整直至可以见到一个模糊图像的时候——
还在动。
图像还在动。
聂闻忽地直起腰来,还未做好将视野调整至清晰的准备。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性,谁能保证不是眼花了,如果神经组织病理切片有问题的话,难道病理科没有早发现吗?还是说只有这一个有问题,而这个恰恰没有被检查?
调整好心态,左眼凑近显微镜,他并没有看花了眼,图像确实在动。聂闻深吸一口气,继续调节焦距,直至视野完全清晰。
要比正常细胞大上许多的神经元在苏木素伊红染色下游动,顺着轴突的方向,逐渐向距离最近的神经元靠近,而后突破轴丘,胞体逐渐融合在一起,两个胞体内的尼氏体混合在一起,逐渐难以分出彼此,甚至细胞核也被没有被放过,游动速度更快的将被靠近的神经元细胞核吞噬,而他本身的细胞核并没有发生明显变化。
神经细胞在互相吞噬。
他观察许久,不知道这场杀戮战争何时才能结束,聂闻将这个切片单独放到一旁,始终没平复下来心情,但他还需要更多的切片来证明这种现象的存在。
只是拿过第二个将其放到显微镜下的时候,聂闻才发现这个病理切片已经碎掉了。也许是在聂闻来之前碎掉的,也有可能是聂闻从切片箱中碎掉的,也有可能是他刚刚拿的时候手指太过用力,玻片就这么轻易碎掉了,毕竟这种事情并不在少数。
只是,聂闻看向他的左手,乳白色橡胶手套上染了一抹红,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的那种,就在他的食指指头处,刚刚拿过切片的位置。
病理实验室的生物安全程度虽然比不过雪顶实验室,但一切该有的措施还较为齐全,聂闻冲到洗手台,将手套扔掉专用垃圾桶内,用大量清水冲洗左手,又用专用消毒剂多次揉搓,最后他冲到消毒室,足足冲洗了半小时。
聂闻才倚靠着墙壁,渐渐滑坐在地上,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安陆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三点钟,他在电话里没有提及实验结果的事,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我想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