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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梦魇 ...

  •   梦中不会有回音,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虚无。对于娄启来说,最好的梦境是在崖底时候产生的,最坏的梦境也是在崖底产生的。

      他梦到了自己的母妃已然身亡,梦中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无尽的痛苦与嘶吼——自己的嘶吼声。

      他还梦到阿四出了断肠崖,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那种相见却不能言语,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分明两人都如此兴奋却还要装作陌不相识的感觉让他无比窒息。

      可是他却做不了任何事情,在母妃死亡这件事情他只能旁观,在阿四的事情上却也只能旁观。

      好像生命不是他自己的生命,生命的主宰者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不知名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梦里太黑,娄启看不清楚,在一片黑暗的梦境之中,自己只是一个无法冷静的旁观者,却找不到主宰者在什么方向。

      娄启尽力摸索着,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攀爬前行,生怕遇到了什么绊脚的东西。直到他走到了梦境的边界处,看到了一身华服,再顺着往上看去,那一定是主宰者!

      可是娄启还是看不清楚他脸庞,娄启尝试着靠近,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那主宰者缓缓地走出,满面春风、得意洋洋,身后却黑暗无比。

      娄启看清楚了那张脸,是自己的脸。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好像在心底深处已经诉说好了一切。

      “你为什么不去救母妃?”

      “为什么不去救阿四!”

      两个声音在娄启的耳中同时响起,他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问出口,还是对面人在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黑暗的世界中陷入了一阵沉默。

      娄启忽然听到了阿四的呼唤,轻轻地、一声一声地、他抬头看去,那呼唤就像是在这是黑暗世界中的一丝曙光,他看见对面人朝着光亮处飞去,可是自己却被什么东西粘住了脚,怎么也挪动不了一步。

      他看见正飞向光明的自己在煞白之中,回首朝向自己,脸部陷入白茫之中,娄启却能感觉到他在笑,是得意的笑容。

      “阿四!”娄启大声喊叫着,可是脚下仍旧不能挪动哪怕是一步,生命还没有停止:“阿四!”

      可是那一线光明即将熄灭,自己将要再次落入无休止的黑暗之中。

      “阿四!”

      娄启醒了,抬头还是熟悉的石壁,偏头还是熟悉的阿四。

      “你可算是醒了!”对面的阿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端起石桌上的碗来便喝了一口水,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娄启见状也有些口渴,便伸手去要那碗,而阿四便也凑过来,亲手给他喂水。

      娄启紧紧盯着面前的阿四,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松开、不愿意远离,甚至不愿意眨眼,只是那样静静地盯着阿四,愣愣地咽下阿四喂给他的一口又一口清水。

      而后娄启猛然抓住了阿四的手臂,阿四没有抓稳,碗中的水洒了一些,落到了娄启的脖颈处,浸湿了他的衣领。

      “你做什么?”阿四皱眉问道,而后想要将陶碗放在一旁,结果却被娄启紧紧地桎梏住,不能脱离。

      娄启不说话,仍旧死死地盯住面前的阿四,好像怕他会走掉一般。

      “我不走,你先松开。”阿四读出了他眼中的心思,轻声安慰道:“你先松开,我将碗放到一旁,如果再洒到你身上,这大冬天的你不怕冷啊?”

      “不怕。”娄启仍旧看着阿四,愣愣地憋出了这两个字。

      “你不怕我怕,等你生病了还不是我要忙前忙后地照顾你?”

      这时候娄启才缓缓地将紧紧握住阿四的手松开,阿四的手上已然留下了明显刺眼的红色,那是娄启留下的痕迹。

      他将陶碗放到火堆旁的石桌上,又坐回了床边,娄启又将手伸了过来,不愿再松开。

      阿四望了望洞外,雪仍在下。

      已经下了整整一夜了,当昨天下午他在丛林中苏醒过来,终于摆脱了一个又一个梦魇的时候,雪便已经下了浅浅一层,覆盖在两人身上,像是一株植物一般,完全完地被冰雪覆盖。

      那时候的阿四猛地起身,刚刚醒过来的他还喘着粗气,梦魇中的各种情形、过去已经发生的、未曾发生过的,全部都像是一把又一把镣铐,缠绕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来气。

      阿四弯下腰咳嗽不止,一声紧接着一声,最后噗地一声,他才将那血块咳了出来。鲜红的血块躺在洁白的冰雪之上,煞是刺眼。等到他抬头张望的时候,才发现那些鹰鸟果真放过了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娄启——

      四处张望,阿四没有看到娄启的身影,只看着面前薄薄的一层冰雪,他陷入了片刻的迷茫。而后阿四也顾不上站起身来,爬行两步,终于看到了在一片雪白之中,稍微凸起的一块地方,他轻轻地将那些冰雪扫去,正是娄启。

      那人显然睡得不安稳,肯定如同自己一般陷入了梦魇之中不能自拔。但阿四也知道,不能叫醒他,要不然叫醒的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真正的娄启再也不会回来,只能成为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行动的真正活死人。

      于是阿四便将娄启背了回来,他精疲力尽,连一丝施展轻功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浑身困乏,像是经历一场生死大战一般。

      也的确是生死大战,如果真的不能战胜梦魇,恐怕此生也便如此了结了。

      他又想起来梦中的情形,虚无的白、断头与鲜血,好像与上一次的梦魇没有很大的区别,可是这一次却又增添了一些更多一些东西,那是他看不清楚的东西,好像是自己的未来,但是他却看不清楚。

      向上看去,只能看到无休止的天梯,掩映在虚无之中,模模糊糊地只能看到天梯一个大致的形状,但是阿四看不到尽头,好像这楼梯是没有尽头似的。

      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只觉得心口憋闷,好像失去了许多,舍弃了许多,可是总是说不出口那些到底是什么。

      曾经经历过一次梦魇,这一次走出去的时候显然容易了许多,但是阿四却走不出这楼梯,好像这天梯就是一个圆,进入之后只能在里面不断盘旋,不断地循环,永远也无法走出去。

      可是紧接着阿四便看到了,在楼梯之外好像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但是无论如何阿四也走不出去,用尽了多大的努力,奋力奔跑也无法走出去,对楼梯进行摔打、冲撞,想要将楼梯彻底击碎,却也不行。

      阿四急躁地看着外面的人,说:“你近一点、近一点,我看不清你。”

      那人却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般,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向阿四——阿四知道那人在看着自己,但是却仍旧看不清楚对面人的脸庞。

      而后,梦中下雪了。冰凉凉的雪花在温暖的脸庞上融化,然后落在楼梯上一点点地击碎同样雪白的楼梯,整个空间都要支离破碎,都要被同样雪白的雪花融化。

      阿四知道这里正在崩塌,也意味着自己即将出去了,可是他还是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脸庞,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等着自己,但是那人却也在雪花的侵袭之中缓缓消散。

      但在他即将变得烟消云散的时候,阿四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遮挡了自己的视线,他想要抓住,可是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在世界最后崩塌的时候,阿四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一句:

      “解开脚铐。”

      而后阿四就醒了,面前雪花纷纷,一如洞外此时的时光。

      梦中人所说的脚铐当然是自己的脚铐,已经跟随了自己十五年的脚铐。

      他从来没有想要解开脚铐的想法,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没有工具——其实哪里是因为没有工具呢,即便只有石块,铁柱还能磨成针,如果真有想要解开脚铐的心,怎么会解不开?

      说到底还是阿四心中并不想解开脚铐,那是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那是自己曾经在崖上受过惩罚的证明。

      总之,阿四不想解开。

      所以那时候听到那人说这种话实在是莫名其妙,阿四思索片刻,忽然想到,难不成说让自己解开脚铐的便是那梦中人?

      他不想再想下去,在崖底的时候根本没有碰到过其他人,除了一个娄启。娄启也没有要求过自己要解开脚铐之类的事情,所以自然不可能是他。

      而自己以后也不会出去,又怎么会遇到其他人?难不成到了之后还会有人跳崖生还不成?

      身旁的娄启拽了拽他,将他拉回了现实。

      “外面下雪了。”阿四向他说道。

      娄启只是愣愣地点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望向洞外一眼,更准确一点是没有离开过阿四脸庞一眼。

      “冷不冷?”

      缩在被窝里面的娄启摇头。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一夜。”

      这时候娄启才想要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咳嗽了两声才能成声:“已经过去一天了吗?”

      阿四点头:“你昏迷一天了。”

      娄启掀开被窝一角,拍了拍床,想让阿四进来。

      阿四迟钝了片刻,最终将外面的衣服脱下,进去了。他的脚铐在接触石床的时候发出了片刻声响,而后藏入了被窝之中,再没出声。阿四本想着自己的身体冰凉,还有铁质脚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暖过来,所以尽量往外靠,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不愿意再进去。

      结果娄启却一手搂过他的腰,一脚拐过他的腿弯,硬生生将他扯了过来。

      娄启的右脚碰到了阿四身上的脚铐,十分冰凉,他全身一震,猛地将脚脱离开去,而后又将脚慢慢地接近阿四,与他的脚紧挨着。

      娄启将脑袋趴在阿四的颈窝处,缓缓地说道:“阿四你应该将脚铐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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