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未央》张建军

2、初见

　　转眼北京进入盛夏，陈华年坐在公交上反复翻看着简历资料。车窗外的树木枝叶锦簇，尽显绿意葱茏。车上冷气很足，吹的她小腿凉飕飕的。
　　陈华年要从丰台坐到朝阳，从西南到东北，横跨了大半个北京。
　　如果真入职弗洛伊德，日常通勤便成了一个大难题，她很可能没有办法和萌萌一起合租了……陈华年的头靠在玻璃窗上，眉头微皱，望着绿意盎然的街景，阳光洒入她的眼眸，好似星河流转，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红。没人告诉她她现在的模样美极了。二十不惑，正值花样年华。
　　下了车，快步走向弗洛伊德的写字楼，广场上清一色身着职业套装的男女行色匆匆，他们早已融入北京快节奏的生活当中。望着高耸的钢筋铁林，陈华年心中免不了局促和紧张，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陈华年健步如飞走进大堂，装潢的很是气派，她往电梯间走，眼看自己快走到了电梯门正要合上。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将电梯门拦开，舒舒服服的踏了进去。她按下45层按钮却死活没反应，又连试好几次。陈华年感觉很不自在，狭小的空间里气压很低。她往后扭头，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距自己半米处，西装革履，正睨着眼盯自己。身旁两个稍矮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其中一位开口。
　　“小姐，您知道您为什么按不动电梯按钮吗？”
　　“？”陈华年张张口，没发出声。
　　“因为这是高层专用，需要刷卡。”
　　“……”
　　陈华年感觉到了话语中的讥讽，几度让自己下不来台。
　　这是在搞什么啊，陈华年质问自己为什么非得这么赶，电梯门要关了乘下一班不就得了。
　　秦骁看着电梯角落的女孩原本笔挺的脊背瞬间往前缩了缩，顺着往下看去，海藻般的头发散落在腰间，白色的连衣裙立体有型，不长不短，正好能露出笔直的小腿，纤细的脚腕下是尖嘴白色高跟鞋。应聘者的时尚修养还说得过去。
　　电梯停到了47层，陈华年小心翼翼的跟在秦骁身后走出电梯，整个47层异常安静，只有少数高层秘书踏着高跟鞋在地毯上走。陈华年在电梯附近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安全通道，走两层就到了45，人群熙熙攘攘，她便找了个离会议室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乔美看着陈华年的简历，从她的表情中陈华年读不出任何信息。
　　“从你的简历来看，陈华年？你的资质不算很出色，甚至有点平庸……”
　　陈华年狠狠屏住一口呼吸，大气也不敢喘。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尚公司对应聘者要求极其高，历届的应聘者几乎都是来自国外顶尖大学的艺术专业，像伦艺，宾大，爱丁堡，纽大…她一个国内美院毕业，与国外美院相比，二者之间的体系八杆子打不着，除了有极强的素描水彩功底，创作及思维发散层面可是差远了。这个短板很是致命，关乎到未来对公司的价值。
　　可她是有备而来，她有数次的艺术实践经历，还有产品外观设计专利和商标设计。这都是她大学见缝插针完成的。
　　门开了，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秦骁拿着笔记本和刘柳一前一后进来了。陈华年认得走进来的男人，电梯里碰见过，气场强大，不怒自威。
　　“你好，我是人力资源部刘柳，我审阅的你的线上简历。”
　　“刘柳老师好…”陈华年真诚的看着刘柳的眼睛，是桃花眼，很美，很有气质。
　　刘柳噗的一声笑了，这姑娘，我也没比她大几岁，叫的这么客气，挺好玩。
　　乔美坐在陈华年正对面，秦骁和刘柳在前者一左一右。
　　陈华年身体绷的笔直，她更紧张了，是电梯里碰壁的缘故，总感觉那个男人在幽幽的盯着自己，她的手抠着裙边，脚尖轻轻敲着地面。
　　“我们切入正题，言简意赅。”乔美道。
　　“你说过你有艺术实践经历，展开讲讲你主要负责的内容”
　　“本校时装秀的总主理，负责舞台效果和服装设计。是一个小众饰品品牌的主理人，为广州本地奶茶连锁品牌设计商标并投入使用。还设计了新型洗面奶外包装，并申请到专利。”
　　“有实践经历是可以的，其他国外艺术类大学的学生在校期间都参与过四大时装周，你的实践并未与国际接轨，仍有局限性，而且我司是国际品牌，陈小姐你的履历差强人意…”
　　陈华年两眼一黑，像泄了气的皮球，弗洛伊德的人都挺尖锐，说话也蛮犀利。唉。
　　恐怕这次要凉了。
　　“刚提到的外包装专利，在国内认可度不高，申请简单，容易拿证，并没有什么含金……”
　　秦骁到此一顿。
　　“陈小姐你似乎很紧张？”秦骁开口，声音低沉，波澜不惊。抬眼看着微微晃动的桌子。
　　陈华年眼神与秦骁锐利的目光链接，脑袋轰的一声，伴随着耳鸣。
　　她瞬间停止脚尖上下敲打地面。
　　该死啊，我脚尖动怎么会连带着桌子也动。。。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陈华年声音都变调了
　　话一出口陈华年就后悔了。
　　“哪还有下次？”秦骁呛道。
　　“……”
　　彻底凉凉。
　　突如其来的沉默令陈华年生不如死，北漂什么，早知道随便在广州找一个美术机构教书算了……
　　“陈小姐，你先回去等通知，注意看邮箱。”乔美率先打破沉默。
　　陈华年迅速起身，又有些无措，像老鼠一样灰溜溜的从门口逃走，跑的飞快。
　　只有刘柳望着她的背影，些许同情。
　　秦骁在等下一位进来的间隙不悦的瞪着刘柳。
　　“你找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我不是想造就员工多元化，增强企业活力吗？”刘柳眨巴眨巴大眼，她其实挺为陈华年惋惜，看着秦骁。
　　这一看惊为天人，刘柳在心中啧啧称叹，与boss共室四年，每一次看都看的她春心荡漾。棕栗色的头发梳得有型，浅棕色的的瞳仁，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硬朗面孔，皮肤雪白，用肤若凝脂都不为过。传言说秦骁是中法混。母亲中国人，父亲法国人，从小在北京长大，也算半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看够没？”
　　秦骁佯装愤怒。
　　刘柳瞬间低头，嘴角留下一抹谁也看不见的微笑，只是双颊绯红。
　　这层关系谁也不好说，谁也说不准。就这样保持不变，退一步不会迎来海阔天空，进一步倒也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彼此知道，就是最好。
　　陈华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写字楼，她狼狈不堪沿着广场朝马路走，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哪个人把她贬的一无是处。她陷入自我怀疑，真有那么糟糕吗？
　　“萌萌……”陈华年挫败感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中闪着光“我搞砸了……”她蔫蔫的打给好闺蜜，
　　“别丧气，自信点，你在我眼里一直都超屌的好吧。弗洛伊德不录你是他们狗眼识人低！”
　　“晚上去玩玩怎么样？咱姐妹俩爽一把。”
　　“去酒吧啊？“陈华年咧开嘴角，浅浅的笑了。
　　年轻就是好，烦恼就如过眼云烟，日出而林霏开。
　　”你晚上怎么回家？车凡今天恰好在朝阳附近见同学，我让他把你送来？”
　　“你那男朋友我才见了一面，多不方便 ”
　　“你这是什么话，哪有方不方便，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下令了，今天必须让车凡送你回来，顺便帮我查查岗。“
　　”你又嘴贫……”
　　俩姑娘在电话两头笑着，温热的夏风轻抚陈华年脸颊，青丝在阳光的浸染下折射出金黄，一派活力，她们所处的，正是人生当中最惹人艳羡的几年青葱岁月。两姑娘就这么深爱着彼此，不离不弃，惺惺相惜。

　　车凡摇下车窗朝陈华年挥挥手，她拎着高跟鞋光着脚颠颠的跑去开车门。没办法，鞋跟太高，她等得太久，实在太累。
　　陈华年在后座上跟车凡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萌萌高中的往事。车凡虽然开着一辆奔驰大G，但开的很稳，这让陈华年很是舒心。便开始环顾车里的内饰。
　　陈华年在汽车脚垫的夹缝中拾起一支口红，仔细端详。她打算把口红装进包，回家给萌萌。
　　不对！
　　陈华年的第六感指引她往反方向推测，她顿感一阵呼吸不上来，她一紧张就这样。
　　萌萌从小也是养尊处优，父母富养，追求牌子货。这小杂牌口红很有可能不是萌萌的。
　　拥有者不言而喻。
　　她开始左右为难，隐隐替萌萌感到惋惜。
　　小情侣关系好了四年，给萌萌实打实的快乐和幸福。这幸福的关系不是她能打碎就打碎的。算了，时机未到，这趟浑水她暂时不搅，先回家旁敲侧击问一下。
　　陈华年把口红放进挎包，车凡再跟她聊她就象征性的敷衍几句，就这么静静的回到了家。
　　她心情复杂，爱情在谎言中支离破碎，幸福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