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与犬狼》萤石柿子

10、姐妹

　　上川想动，但她的手腕被一只纤瘦的手拉住了。

　　“不要去。”声音很低，力度很轻。

　　上川有些哑然，这是月行谭第一次主动拉住她。以往这个女人并不关注自身以外的事，好像除了魔法，什么都不太在意。

　　魔法师的手有点凉，她在担心自己吗？

　　“没关系的，前辈。我还有问题没问。”上川小声地说，月行谭便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既然你说你的红莲之主会给你托梦，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若是俗世中的名字，我当然知道。可是，那不重要，孩子。红星的使者会得到一个新的名字。”

　　赤砂显然已经很熟悉这种套话，上川猜想，她大约也已预先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正因为这个名字有点“特殊”，所以她才没有直接说出来。

　　“我要你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来吧，上川把心中的硬币抛向空中。看看你的底牌到底是真是假。

　　“上川。”在赤砂笃定地念出这个奇特的东方名字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了上川。

　　硬币落下，看似赤砂胜券在握，但这反而让握着答案的上川确定了，这个女人就是在演戏！

　　上川。没错…这是她记起的歌谣的歌词，却被月行谭误会，一直这么称呼。所以，才会被人当作是她的真名！

　　如果她真有神力，那么从她嘴中说出的，绝不会是这个只有半截的东方名字！

　　那么，是谁呢。是谁把自己的信息透露出去的？

　　“我已经说了，你也该相信我，和我走了吧。”赤砂摊开手，显然觉得上川的沉默只是无谓的挣扎。

　　“不会的！”瓦鲁丝大婶反对“她人那么好！哪里像你们红莲教的人，对不对？梅尔？”

　　梅尔不知何时来的，正一脸担忧地抱着托盘，凝视着两人。

　　梅尔，凯恩。梅尔是除了月行谭以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清楚的人。而凯恩，则是最有动机的那个人。

　　她不愿意相信梅尔出卖了自己，但若真是她…也并非不可能。

　　“很可惜，夫人。你答错了。”上川平静地说“这只是我的姓氏，而非名。…你不是东方人，所以，才会把月行谭称呼我的姓氏当成了名字*。我是不会和你去的。”

　　红袍的女人面露可惜之意“为何还要反抗你的命运？”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勾了勾，上川便觉得自己仿佛身不由己，迈足向她。

　　“住手！”两声喝止同时响起，一个身影挡在上川身前，是梅尔。

　　魔法师已经将法杖握在手中，而梅尔面向着那红袍女人，从未如此坚定地说“不许带走她！”

　　赤砂的嘴角露出不快的弧度“为什么？”

　　“她…她是我的哈达迪卡！她已经拒绝你了！”梅尔一步也不退让。

　　红袍的女人直直地盯了一会梅尔，竟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牵过等候在一旁的凯恩的手，走出了旅馆。

　　而梅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赤砂，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垂下头。

　　“努瓦…”她几乎不可闻地喃喃。

　　上川观察着突然冲出来的梅尔，心中有了些许猜想，不过这些猜想还得从本人口中得到验证才行。

　　“梅尔，谢谢你帮我。”上川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一会你可以来一趟月行谭的房间吗？”

　　“没事，都是应该的。”猫耳的女仆受宠若惊般竖起了耳朵。她双手抓着餐盘，有些脸红。

　　上川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魔法师，那根法杖杖尖指着地面，它的主人有些不自然地略偏过头，沉默着。

　　视力有问题，但是却愿意帮助照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吗？上川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却伸手轻轻抓住了魔法师空着的手，语调又恢复了狭促的模样。

　　“看来前辈还真是舍不得我啊。”

　　上川的这顿饭便除了土豆和熊肉之外还吃饱了魔法师的冷哼。

　　…饭后，房间内。梅尔的一声惊呼惊走了树梢上的山雀。

　　“你全知道了？”梅尔被要求坐在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此时她的尾巴绷得直直的，十分坐立不安。而上川面对着女仆，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摆出了审讯者的姿态。

　　月行谭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听戏。她虽然不清楚上川要做什么，但是被这女人“拜托拜托”地恳求了，也就按照她的要求站在梅尔的背后的方向，起一个防止她突然逃跑的造型作用。

　　“你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吧。把客人的信息交给红莲教徒。再让他们去编造谎言骗人入教。”上川的语气很严厉。

　　“不…不…我不知道…”梅尔的眼眶因为激动而有些湿润。“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是不会说出你的信息的！”

　　哎呀哎呀，这就等同于承认了。上川在心中想到。对于梅尔参与了多少，她其实心中没数，但先把大帽子扣过去的做法，她倒是颇为熟练。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才是她想听的。

　　“……”听到这个问题，梅尔眼眶更是一红，她哽咽道“我…我没想要背叛大家…”

　　“瓦鲁丝夫人待我很好…我曾经…我曾经也以为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那些不幸、可怕的东西都能够消失。”她似乎回忆起了残酷的过往，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掉落。

　　月行谭听得有些不忍，皱起了眉头，而上川则是专心地听着她的讲述。

　　“可是，我的努瓦…就是姐姐，…我曾经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可是她又披着红袍好端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说红莲教能够给大家带来幸福…我不相信，我让她留下来，不要去什么红莲教……可她不听我的，但我又好想见她，所以，我没办法违抗她的要求…”

　　“所以，你就把她想知道的客人的信息告诉了她。”

　　“是的…我一直以为，只是一些消息而已，就当她是好奇而已。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会用我提供的信息，去做这样的事情…”

　　半真半假吧，上川思忖。人总是会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而说一些假话。

　　“但你今天挺身而出，保护了我。”上川看着她，软硬兼施地轻声说“你很勇敢…真的。”

　　上川想起赤砂当时僵硬的神情——如果真如梅尔说的这样，那那个女人恐怕对于自己的妹妹，也是存在感情的，只是，为什么呢。

　　理应死去之人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听到这样的话，梅尔摇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上川等她平静了一点后，再继续耐心地问道“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关于你知道的红莲教的全部信息。可以吗？”

　　梅尔点点头，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讲起。

　　也许是因为她只是边缘的传话者，她所描述的大多还是与自己的姐姐相关。

　　“瓦努说，她是被红莲教所救的，在得到了红莲之主的洗礼后，获得了神恩，被派来此处传播主的无上福音。”

　　“瓦努说，红莲之主想要让所有逃离圣园的人重回圣园，回到应有的秩序之中。”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天火”是必不可少的。当天火降临之时，我们只需要接纳、拥抱就好，不要反抗。”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到底对不对，可我只是想她留在我的身边。但是她却说，她做不到。因为她要给更多的人带去福音。”

　　“我到底…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瓦努只是偶尔与我见一面，聊聊天…我没想过，这样会导致像今天这样的事……”

　　上川沉默了一会，拿起她的一只手放在掌中，轻轻拍了拍“就像今天这样做就可以。”

　　“…？”梅尔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她不是你的姐姐吗？既然如此，那就在她做出不对的事情的时候阻止她就可以了。正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所以有些事，只有你可以做到。”

　　“我能…做得到吗？”梅尔的语气中有些不自信。她看向上川，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平时戒备森严，但此时却信任地看着她。

　　“今天你就做到了呀。但，除了勇气之外，还要思考。”

　　“思考…”梅尔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会去做的。”

　　“汇报给峦峰城也可以。那些格瓦朗的教士们可不愿信徒被分走。”月行谭如此补充道。她所在的大城市极少见这种新教教徒，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村落远离教会，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在梅尔擦干眼泪后，上川叮嘱她不要将自己询问的事情告诉赤砂，便让她离开了。女仆似乎从上川那得到了不小的激励，出门时还回头望了她。

　　女仆走后，屋内便又恢复了安静。月行谭放下手，把椅子搬回原本的位置放好。

　　上川伸了个懒腰，歪头盯着她的举止瞧了瞧，却怎么也看不穿她的眼睛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上川想。恐怕没有人希望被人知道弱点。而且重要的是——她想起那杯温暖甘醇的奶茶，搭上手腕的微凉手指，那股从月行谭身上获得的安心感。

　　——她想和她一起，去看看这个未知的世界。

　　*名字，设定中东西方乡村里普通老百姓大多数人没有姓氏，身份高贵者、武官等才大多有姓氏。

　　不熟悉的人之间大多会称呼姓，如王保大人、费尔德爵士等，熟悉则称呼名，正式场合称呼全名

　　月行谭复姓月行单名一个谭字，由于较早便离家去西方学习魔法，因此没有取字

　　“上川”为上川目前给自己决定的姓氏，名还在寻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