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获至宝》昉佛

6、第 6 章

　　瓷器掉地的声音惊动了教室里埋头答题的好学生，体育课会有半节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家都在操场上放松，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最好的放松活动就是刷题。

　　教室仅剩的几位学生向贺明投来了嫌恶的目光，情绪稳定是作为一个人的必修课，像这种动不动砸东西的，一般不会接收到什么好脸色。

　　“书呆子看什么！”贺明不敢对上大家的眼神，冲着空气吼了一句。

　　当然也没人愿意浪费时间招惹他。

　　你看，这样一个怂货，魏椿想和他交朋友，他都觉得自己能够拿捏魏椿。

　　人一旦找到自己的奴隶就会一直奴役他，但是奴隶可以化身成生活的影子，揉碎在日常琐事里，像是摘掉了对方的手脚一般。

　　魏椿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贺明不是他想要摘掉的人，而他喜欢的人也必然不舍得奴役他。

　　贺明蹲在碎掉的唐三彩小人旁，一把抓住了魏椿的校服领子，将他从座位上揪了起来。

　　“它碎了！”

　　“嗯。”魏椿比他还高半个头，放下笔无奈的看着他，并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这糟糕的事情经历多了，最坏结果无非是被贺明揍一顿，他赌贺明不敢。

　　“你知道这个花了我多少钱吗？”贺明踮着脚揪着魏椿的衣领。

　　“这个如果是正品唐代三彩釉陶器，它的边缘有明显缺口，花纹颜色也很暗，好在年代悠久加上两年前拍卖过一个类似的，和你这个可能是一对仕女俑，能卖五六十万。”

　　“真的？”贺明一下子眼睛放光，魏椿别的不说，学习上还是有两把刷子，于是缓缓的松开了他，一把跪坐在这堆碎片面前。

　　“我就说我能淘到宝，可是……”贺明喜欢收藏各种小玩意，也只向魏椿展示过他的这些宝贝。

　　“五六十万……”贺明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以免发出哀嚎。

　　“他妈被你摔碎了，都是因为你，你拿什么赔我？”

　　魏椿看见这个场面觉得有一丝滑稽，不知不觉嘴角动了动。

　　“但是你这个底部用的水转印，是卖给小孩玩的。”

　　说完就坐下了捡起笔专注的起来。

　　“你小子逗我？你胆子变肥了？”贺明大跨一步上前，捏住魏椿的下巴抬了起来，一把抽掉手中的笔摔地上。

　　“看着老子说话，你就缺这几分钟吗？”魏椿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贺明抓狂，不顾场合的吼了一句。

　　“放开我。”魏椿知道贺明的德行，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也就懒得哄着他。

　　贺明环顾一圈看见大家森森的看着他，自觉没趣的收回了手。

　　--

　　“咱们马上就要高三了，学习任务越来越繁重，希望大家最后一年稳住。高三冲个好成绩，不辜负这大好的青春年华，为自己搏一个好的前程。高考恐怕是大家这辈子参加的最公平的一个考试了，一定要加油！”

　　班主任刘帅这段话学生们听得都起茧子了，但是不管听多少遍，都有种热血难凉的紧迫感。

　　高二结束的这个暑假，他们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假期，报班补课的度假的在家修养的都有，而魏椿和楼下超市的老板说好，去他那里打工，考虑到他还是个学生，每天工作八个小时，120元一天，能做几天就做几天。

　　超市老板也是看他可怜，把房子租给这对父子这么些年，就图老小区租金便宜，墙壁起霉掉灰的是常态，即便重新刮了腻子也保持不了多久，那股湿气夹杂霉味已经镶进房间的各个角落。老板摇了摇头，要是让他住进去，怕是一天也难顶。

　　“你爸最近状态有好转吗？”老板皱着眉头问道。

　　“老样子。”

　　“你高几了？”

　　“开学高三了。”

　　“哦”

　　象征性的问了几句，魏椿也有问必答。

　　“你看这个货架上，把东西整齐的码好，距离保质期近的摆外面，远的摆里面，特别要注意这个日期。还有上面那个架子，是囤货的，有些东西卖完了你就去那个上面找一找，看有没有货，然后再去仓库找找，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就是没货了，你就记在这个本子上，我好统一进货。”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一边叮嘱他一边在本子上标记什么。

　　“嗯。”

　　一放假魏椿就去医院看了他爸，但是无一例外都被轰了出来，每次都是一样的话：好好学习，别因为生病的事情分心。

　　在他爸爸的眼里，他的前程大于一切。可惜天公不作美，他没有这样的身体条件给他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只能尽量不拖累他，所以总是在绝望愤懑中郁郁寡欢。

　　魏椿也不忍心每次见到魏自强都让他情绪激动，大吼大叫，索性回了家。

　　好在日子不难熬，白天去楼下超市打工，晚上回家刷题，假期也过去了一半。

　　魏椿依旧是穿一身蓝白校服，弯着腰在清理货品。

　　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生顶着汗津津的头随手扯了一个袋子，噗嗤一声响，用手搓了两下不停地往里塞雪糕和饮料，没一会又想着不太对，提了一下袋子底部，将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回去。

　　“喂！帮我装点东西。”

　　男子没见到超市有人，就喊了一声。

　　魏椿立马从货架边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要装什么？”魏椿询问。

　　“是你，你家开的小超市？”男生挑眉看他，眼里盘算着什么。

　　“不是，我打工。”

　　男生看他还穿着一身校服，那令人嫌恶的眼珠子从头到脚翻转了一遍。

　　“哦”几乎是从鼻孔出来的气息。

　　“五箱饮料和两箱雪糕送到青藤体育馆。”

　　另一个阿姨从后面仓库出来，拎着几个不小的箱子，面无表情的大把抓着东西装点好。

　　“小魏，你待会骑电动车给送过去。”

　　“嗯。”

　　魏椿不知道程三他们在这边集训，这里多是老小区居民楼，最大的体育馆他也只是在外面看几眼，没有进去过。

　　强忍着见到程三的不适，电动车不能开进场馆里面，抱着东西跟程三来到塑胶场地。

　　“兄弟们，林哥请客。”程三歪嘴叫了一句，与有荣焉。

　　好几个人明显认识魏椿，他们参与了教室那场霸凌，看着他搬东西的样子怪叫了一声。

　　“厉害啊。带着小跟班。”其中一个掏出了一瓶饮料，灌进了肚子里。

　　“屁！”程三声音很大，着急撇清着什么。

　　魏椿站在一边等着结账。

　　“下次送一起结，跟你老板说一声。”

　　他们来这边就集训两个星期，加上魏椿很明白程三的为人，自然是当场能结最好，谁知道下次送是什么时候。

　　“还是现结吧。”魏椿柔声说了一句。

　　“他爹的还能少你的？”

　　“我们这边需求大，臭小子会不会做生意。”

　　程三抽出一根雪糕敲了敲魏椿的头。

　　他只是个打工的，需求大能赚钱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他只知道没有结到账算他的。

　　见魏椿不依，刚好是中场休息，一群人都被他吆喝过来了，面子有些挂不住。

　　“省里比赛已经报上去了，会有一个综合评估，通过了代表羌城参加中国高中篮球联赛，一定要好好训练不能松懈！”林木抱着球笑脸盈盈的走了过来跟他的兄弟们打招呼，边说边把账给魏椿结了，回头扫了程三一眼，微微皱眉“做点事埋汰死了，门口就能送非得绕一条街。”

　　“老大，这不刚好从那边经过嘛，就顺路了。”程三挠了挠头。

　　“已经订了家专门送货，以后你负责接收一下就行。”

　　“行。”

　　一群人又踏着步子回到了场地训练，魏椿站在原地看看了中间那个人的背影，青春健美，立马别开眼睛灰溜溜的离开了。

　　“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收敛了不少，看来还是得收拾才奏效。”一个抱着篮球的往后伸了伸脖子，贴着林木耳朵说道。

　　“你们又找他事了？”

　　“没有，我们闲出屁了，还去找他？你上次不是说了到此为止嘛。”

　　那人话音刚落，林木看向了程三，对于今天能在球馆看见魏椿还存疑。

　　“我是刚好看见他在超市打工，不是专门找他当跟班跑腿的。”

　　程三看林木表情不悦，也解释道。

　　林木这个人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对兄弟们大方，很多事情他也不太爱过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这冷不丁说出了‘到此为止’还挺让人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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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帮学生娃啥时候走，搞得我们汗也没地方出。”

　　超市老板扯下一张日历表，叼着烟歪嘴转头看向魏椿。

　　“小魏，你们还有多久开学啊？”

　　“还有十几天。”

　　“十几天！这帮小王八羔子，把体育馆给占了，我们这群大叔平时就这点爱好，现在他们搞什么封闭训练，得了，祖国的花朵呗，等他们赶紧滚回学校去。”

　　老板将篮球明星的球服揽着手臂上，一脸的不耐烦。

　　“人家要训练比赛的，那块本来是学生多，我侄子也在球队呢，小魏，你怎么没报名去玩玩？”超市大姐搭话。

　　“我不会打。”

　　“年轻人还是阳光一点的好，你个子挺高，多运动人也结实。”

　　“嗯。”

　　魏椿每天头顶好像有朵小乌云似的，也不太爱说话，加上家里情况大家心知肚明的，总是有意无意的开导他，他倒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群小子还挺争气，听说打得不错，两天后有个公开选拔赛，赢了能参加国家青少年篮球赛呢。”老板粗犷的声音中还有些羡慕。

　　“咱这还能举办全国活动啊。”

　　“你懂什么，这又不是看场地。”

　　……

　　老板和大姐聊了起来，魏椿蹙了蹙眉，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整理东西。

　　傍晚，魏椿从超市里买了一包速冻饺子拎回家，够他吃两天的了。打开家门风吹了个对流，欻一声，印入眼帘就是掉下的墙皮，差点砸他头上。魏椿一声不吭的把剩下墙皮清理干净，拿出上次还没用完的腻子，又重新刮了一遍，新旧交接处还有明显的痕迹，但是也无所谓了，这个房子本来就斑驳的很。端出一个小铁锅开始烧水，将饺子一个一个放进去，看着饺子咕噜噜的翻腾，吹着欢快的泡泡，心里有种难言的落寞。

　　他端着小锅走到生出苔藓的阳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把饺子吃了下去，感官是他的天线，接收外界的喧哗，似乎这样能显得他也热闹些。

　　吃完收拾好就开始打开那盏台灯，将头埋进题海里。

　　--

　　“几点了。”超市老板又盯了盯墙上的摆钟。

　　大姐也看出了他心里痒痒，那件球衣还挂在超市的更衣间里。

　　“是今天下午两点开始吧。”大姐故意提醒道。

　　“可惜我看不懂，不然我作为家属也去看看我侄子打球。”

　　“搞个屁哦，还要家属才能去。”老板嘟囔了一声。

　　“主要是场地有限，容纳不了太多人。你看我的名额让给你，你去看呗！”大姐笑着打趣道。这又不需要门票，老板有些好面儿，不愿承认想去看他口中的‘小兔崽子们’打球。

　　“你要不好意思就带着他去，他还穿着校服，肯定没有保安拦你。”

　　似乎找到了一个台阶，戳穿他别扭的心思，一把过来搭在魏椿肩上。

　　“走！跟叔看球去。”

　　魏椿回头看大姐，她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放心，她应付得过来’的眼神。

　　进场的人要么架着相机要么拿着水饮料什么的，因为不是休息日，放暑假的学生居多。老板一路揽着魏椿，轻车熟路的走上了观看台，挑了个靠前排的位置，每个人还要扫二维码发一个腕带，老板颇有兴致的跟魏椿讲解这个腕带的渊源。

　　老板因为是强拉魏椿过来的，怕他无聊，开始喋喋不休的跟他科普，魏椿礼貌的点着头，目光早就在球场上逡巡。

　　喇叭里的声音大而嘹亮的报着幕，各方球队的教练带着运动员亮了个相就走向了休息室，这一场只是晋级赛，志愿者就位疏散人群维持秩序后，就剩下等待了。

　　“这个小伙子我看好，身材有优势。”

　　“这个姿势专业，小腿肌肉不简单，这个不错。”

　　超市老板在旁边压着宝，各种家长没见着自家小孩出场，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最前排坐着的裁判不停地翻阅着手上薄薄的本子，就几页纸翻来覆去的看。

　　一声哨响，接着又是一长串的报幕，参加过的赛事，嗡嗡的机械音响彻整个场馆，聒噪刺耳。

　　正当大家看着表掐着时间皱着眉的时候，场馆上出现了两拨少年，穿着红色和蓝色运动服，面对面站成两排，很快又迅速跑开，进了球场。

　　忽然灵魂附体似的，人群里大家抬起了头，聚集起了精神。

　　魏椿看着场上的少年们挥着汗水，旁边的超市老板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他也聚精会神的盯着，即便他知道，有林木在，输不了。

　　他一直以来都相信这个。

　　林木长得很高，即使站在一群人里面也不难发现他。蓝色球服渗着汗水紧紧贴着上身，勾勒出了他胸前结实的肌肉，因为身材修长，看上去肌肉并不太壮，那双长腿跑起来真的令人挪不开眼睛，拽起衣角擦汗时还能看见紧致的腰腹，迷人又性感。

　　魏椿对裁判的比赛数字并不感兴趣，只盯着场上的少年，他每一次欢呼，每一次蹙眉，都牵引着魏椿的心。

　　“那个小伙子真是不错，一个人拿了16分呢。”超市老板开始感慨起来，颇有忆往昔的味道。

　　“他是很厉害。”

　　“你们一个学校的？”

　　“嗯。”

　　“你有他联系方式嘛，下次叫他跟我们一起打球，我们那里都是些老家伙了，断断续续玩了十几年，就是不知道这年轻人愿不愿意一起打两场。”

　　他肯定不愿意，魏椿心里想着。

　　“我没有他联系方式，平时说不上什么话。”

　　“你这孩子交际能力真的，要多和大家接触啊，我看你在我这里工作了十来天，没见过一个半个朋友联系你啥的，也没见有朋友找你玩，这样不好。”老板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

　　魏椿低着头，不说话。

　　一场比赛下来，运动员们都累得够呛，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也热成猪肝色，弯着腰喘着粗气。

　　“你去给那小伙子。”超市老板递了一瓶红牛给魏椿，给他使了使眼色。

　　魏椿并不想接，经过上次的事情，来看他打球已经是挺尴尬了，人家话也说的很清楚，虽然他很喜欢林木，但是也明白现在不是纠缠的好时机。

　　场上的人可不会觉得他是替别人送的。

　　“去呀！”超市老板怼了他两下。

　　“我怕大家误会，都是女孩给他递水，我还是不要去。”

　　“你小子还懂这些呢？”老板森然一笑。

　　十七八岁不懂还要什么时候懂呢？魏椿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