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获至宝》昉佛

3、第 3 章

　　林木举着吹风机走到魏椿身后，看见魏椿的聊天框。然而他本人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谁？为什么给你转四万八，还说下次再约？”林木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一字一句问道。

　　“关你什么事！”几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魏椿一把夺过电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将脸埋进宽大的睡衣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装什么装？你这副样子骗骗别人就算了，我刚刚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我就是傻子。”林木抽了一口凉气，刚才帮他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

　　“你还想说什么？”魏椿也不依他，直起身跪在沙发上质问道。

　　“你跟别人是不是……”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我为了几万块把自己卖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魏椿气的骂了起来。

　　“我看见了，你都……”

　　“是狗弄的，有只狗为了把我塞进车里，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我就碰了一下，不至于。”

　　魏椿掏出抱枕，砸向林木。

　　“狗东西！”

　　“怎么火气那么大，不过刚刚在共筑尚书扫你的兴，回家都依你还不行吗？”林木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两个人近在咫尺。

　　“小爷没兴致了，帮我吹头发。”魏椿轻踹了一下他的大腿，示意他别举着吹风机发愣。

　　林木摸了摸他的脑袋，圆咕隆咚的，一只手就能覆盖住他的头顶。

　　于是他使劲抓了一把。

　　“你又犯病了？”魏椿抱着电脑冷冷说了一句。

　　“宝宝，你的头好圆。”

　　魏椿惊讶的回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叫我什么？”

　　“宝宝。”

　　“再叫一句。”

　　“宝宝。”

　　“哪根筋搭错了吧。”

　　“你刚刚在酒吧好可爱，我把你扛出来的时候都想笑，但是我忍住了。”

　　“所以你在看我笑话是吗？”

　　“嗯”

　　“狗东西！”

　　林木其实并不担心魏椿会离开他，他一直认为，就算有一天两人没办法走在一起，那也一定是他不想要魏椿了。

　　魏椿根本离不开他。

　　七年前。

　　盛夏骄阳似火，少年响亮的欢笑声惊动树间的蝉鸣，呜呜咽咽中，一群人抱着篮球，推搡着将一个男孩挤到大槐树下，凌冽的问道。

　　“他妈的叫你捡球没听见是吧！”

　　“你个废物跟过来干什么？”

　　男子将球狠狠的砸了下去，还在男孩圆滚的肚子上弹了一下，球滚得老远。

　　“去捡回来！”

　　又是一个不容置疑的语气。

　　男孩站在槐树下，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言听计从。一群人如同豺狼虎豹般盯着他，其中一个还举着球挑衅的左右抛来抛去，感觉球下一秒就会落在他的身上。双腿开始不接受使唤，自觉地跑过去捡球，那个球还没有停下，他刚刚小跑一段就要够到了，球又滚走了，于是又小跑起来去够那个球。

　　背后传来一阵滑稽的笑声，像是看待表演杂技的小丑。

　　“废物，捡个球都这么好笑。”

　　“哈哈哈！”

　　男生以欺负魏椿取乐，心情大好，笑的前仰后翻。

　　魏椿涨得脸通红，就要抱起篮球，发现球停了，不是它自己停的，抬起头一个穿着校服的男人，将脚踩在球上。男人很高，魏椿已经不矮了，男人比他还要高半个头。

　　“林哥！”

　　那群男子迎了过来，笑的满面春风，说起了篮球比赛事情，一个个洋溢着青春气息。

　　和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魏椿站在原地，看着这群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垂下了眉。

　　校园里似乎有一种风气，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来争相效仿，比如说欺负隔壁班的软蛋魏椿。

　　而他‘软蛋’的由来，是因为他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做事情却扭扭捏捏，说话声音也细，跟小姑娘撒娇似的。长的还白白净净，一脸稚气。刚开始大家只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有一天，他的同学贺明给了他五块钱，叫他帮自己买晚饭。魏椿走到贺明指定的窗口，根本没有五块钱的饭，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一盒二十元的盖浇饭。回来他告诉贺明，应该给他补钱，贺明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说他家里困难的很，于是魏椿再也没提。

　　后来贺明经常叫魏椿帮他买饭，魏椿一边出钱还一边跑腿。

　　于是传出来，魏椿是个傻子。

　　只要你叫他做什么他就会信，被骗跑腿只要卖卖惨，他就不会计较了。

　　高中的男生本来边界感就不强，遇到些调皮捣蛋的更加，从小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将人性的恶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把魏椿堵在28班的空教室，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今天才周一，你就没钱了？”

　　“把钱藏哪了？”

　　魏椿低着头，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啪！”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魏椿的肚子往后一缩，肚皮上火辣辣的。

　　当即眼眶就红了。

　　“你看你肚子上的肉，被你吃了？不是说了周一我们会来拿钱吗？”男子嘴上叼着烟，手上蓄势就要打过来。

　　魏椿条件反射般往地上一蹲，男子一掌打在空气上。

　　“不是说这是个傻子吗？怎么还会躲？”男子往后一转头，朝着他的兄弟们笑了笑。

　　“把他拎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书呆子。”话音刚落，魏椿就被人揪起来了。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白皙的皮肤立马红了，蔓延到耳根。

　　“你看他的皮肤，红的好快。”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想来试试，魏椿被人拎着挨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他是好学生，要是老师问起来怎么办。”旁边一个跟班问道。

　　为首的那个将嘴上的烟取了下来，顺时针转了一圈，将烟头掐在魏椿的大腿上。

　　魏椿疼的整个人曲成一张弓，继而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抖动，像是开启了保护机制，所有的神经都开始罢工，大脑一片空白。

　　“你要是告诉老师，我就将你暗恋我们老大的事情传出去，就你家的条件，你爸送你来这里读书已经是砸锅卖铁了，他还有闲钱给你转学吗？哦，对了，叫你爸多给你一点生活费，都不够我们塞牙缝。”说完又是一阵讥讽的笑声。

　　他们怎么知道？老大，林木是他们老大？魏椿缓缓站起来靠在墙上，双目呆滞，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林木看起来那么正派的一个人。

　　他怎么也不敢把这些欺负他的坏人和阳光儒雅的林木放在一起对比，以至于他坚信林木肯定不知道这些朋友是怎样的为人。

　　他们只是在一个球队而已，林木只是球队的队长，所以他们叫他老大，队长还要规范队员的品德，进行道德教育吗？这是他们的父母和老师的职责。

　　魏椿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林木从来没有参与过欺负他的事情。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委屈不忿化解掉，幻想出来的完美爱人，就是他苦难的生活中的一束光。只要那束光永远高高的摆在那里不熄灭，那他的信仰和青春就没有被辜负。

　　“喂，怎么空手回来的。饭呢？”贺明一手撑在课桌上，一手拉着魏椿的衣角。

　　魏椿耷拉着脑袋走进来，手上拎着个破布书包。

　　“你不是吧？你偷东西被人揍了？”

　　贺明看魏椿肿起来的脸，大叫了一声。

　　引得埋头的学生们纷纷向他投来目光。

　　见他一身脏兮兮的又低着头。

　　贺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游戏机，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金色烟斗，古老的烟盒，各种勋章。

　　“你是不是被打了？看你天天给我带饭的份上，这些玩意你挑一个。”贺明将这些东西往桌上一堆，盯着他看。

　　“你看你这孙子样，你这么高的个子还老是被人欺负。”

　　贺明这话说的大家都听不下去了。

　　一群女生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鄙夷的望向贺明。

　　“就你欺负他最狠，贼喊捉贼！”

　　“你得去跟老师讲，不能啥都闷在心里，我有时候都看不下去想替你出口气，但是你自己这样子，说了也没用。”

　　几个女生讨论了起来，最初魏椿因为长的好看，人又温柔，还是很招女生喜欢的。后来发现他的性格根本立不起来，前一天被欺负了，第二天又相信别人是真心和他交朋友的，久而久之，大家帮他的心也淡了，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不会那么较真了。

　　魏椿从破破烂烂的书包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紫米饭团，递给了贺明。

　　“答应了会给你带，就不会食言。”

　　“你的玩具我可以拿一个吗？”魏椿站在那里，手停在那个烟斗上，等贺明说可以，他再放下去。

　　贺明一脸的不可思议，“昂！”了一声，示意随便魏椿挑。

　　“不是，哥们。”

　　贺明目光追随着魏椿。

　　“你被人打成这样，还给我带了饭团？”

　　“你看吧，什么叫以德报怨，学着点，狗东西！”一个女生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不忍心，插嘴说道。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带他去找班主任。”

　　“他天天给你带饭，你得去帮他主持公道！没有感情有恩情。”

　　大家故意激他，上来一波道德绑架，她们之前反映说贺明老是欺负魏椿，魏椿却说那是他的好朋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贺明支支吾吾，害怕到老师那里他占小便宜的事情败露。

　　“怂货！”

　　“看到了没魏椿，他是个胆小鬼，而且一直在骗你。”

　　班上有些脾气暴躁的开始言辞激烈。

　　贺明被骂了一圈。

　　于是忍无可忍，蹭的站了起来。

　　“去就去！”

　　“走！”

　　带着魏椿走出了教室。

　　魏椿走在他的身后，看着那双拉着他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了魏椿，魏椿以为自己会很感动，但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原来朋友的温暖也来自于他自己的幻想。

　　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算了，是我自己骑车摔的。不用惊动老师。”

　　他忘不了那几个混混和他说的话，而且篮球队的男生很受欢迎，家里条件也很好，魏椿根本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让他的父亲操心。

　　他的父亲如果知道了，百害无一利，只会躺在病床上干着急。

　　“你骑车摔得，刚刚在教室怎么不说？害我被大家蛐蛐。”贺明瞪大了眼睛。

　　“因为我也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你敢不敢带我去找老师。”

　　“不是，你神经病啊！”贺明自知理亏，心虚的提高嗓门骂了一句。

　　魏椿回头就要走。

　　“我以后不会给你带饭了，我的饭卡有消费记录，你尽快还给我。”魏椿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很轻，语气却令人不容置疑。

　　“你干嘛拿我撒气，又不是我害你摔得。”

　　“没有撒气，我一直有提，只是你觉得我好说话，不搭理我。”魏椿鼓了鼓嘴。

　　“不是。为什么呀？”

　　“因为，……”和你做朋友也没什么好。魏椿来了个大转弯，他相信贺明说的话，并不是因为他傻，而是他想相信，想和贺明交朋友。就在刚刚贺明拉起他的手时，他又觉得这样的朋友根本没有意思。

　　他可以为一个人付出全部的情感，也可以接受对方不把他当朋友，因为他的人生里有两种选择，要么没有，要么就是全部。贺明越过了不接受的范畴，却是因为大家的议论而试图接受，这样的友情他不想要。

　　“我去！谁啊！没长眼啊！”贺明本就在气头上，被一个高大健硕的男生撞了一下，直接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男生个子很高，像是刚刚运动完，穿着一件无袖的运动衫，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淡香，沁人心脾。

　　“你不是在集训吗？怎么今天回来上课。”贺明爬了起来，看见眼前的男生，嘀咕一句。

　　魏椿只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便低下了头，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

　　他现在肯定肿的像个猪头，于是又将头低了低。

　　林木瞥了二人一眼，便跑回了教室。

　　“牛什么牛！”

　　看着他的背影，贺明暗骂了一句。

　　“他就是很牛。”

　　魏椿轻声嘀咕了一句，转头回到了教室。

　　留下贺明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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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木随意的把书包往课桌里一塞，看了看教室里挂着的钟，再调了调手上的表，往那一趴，很少能有人见到他抬头。

　　班上的女生悄悄看他，传了那么久的校草，同班同学想看一眼他的真容都难的很，更别说其他班高价要照片的了。

　　据说林木有一天被问到理想型，随口说了一句。

　　“短发。”

　　于是一夜之间，像是集体响应号召似的，出现了一群学生头的姑娘，这可比什么校规校纪都管用的很。

　　长的好看果然有天然的优势，每个人最原始的状态就是最肤浅的状态，可能多年以后她们也会觉得很好笑，怎么当初还有一股这样的劲。

　　除了能明目张胆的说喜欢林木的女生，还有一个在隐秘的角落，同样对他报以真心的仰慕者。

　　“这是最后一道大题，其实有两种解法，我看好多同学都空在那里，一种也想不起来嘛！”数学老师有一颗光滑的脑袋，和书本上的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长的像是孪生兄弟，同学们有时候还调侃，是不是照着他画的。

　　“那个，靠在桌子上的，对你，林木。”

　　数学老师看着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一张宽阔干净的桌子上抬起了头，一脸的不耐烦。

　　“听你家长说学习进步很大，找了不少好老师单独辅导，我今天来验收验收。”数学老师笑着，下巴抬了抬，示意林木上讲台解题。

　　“刚刚说了有两种解法，谁来试试另一种。”

　　一个穿着长袖的少年缓缓举起了手，手掌都藏在袖子里。

　　“你来！”数学老师脸上浮现了笑容。

　　台下的同学个个吓得睁大了嘴巴，大家惊奇的不仅是林木会上黑板答题，更多的是魏椿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人，第一次在课堂上主动举起了手。

　　台下的学生有好几个从睡梦中抬起了头，共襄盛举。

　　平时看到就头痛的数字符号在黑板上站着的两人面前，都变得有趣了起来。不管看得懂看不懂，都抬头望着，比起做题解惑和做出最后一道题而投来的崇拜目光，大家更多的是欣赏。

　　“原来是这样解，有点怀疑在学校读的书到哪里去了，林木这个不怎么上课的都会。”

　　“惭愧惭愧”

　　“他们两个的手好好看。”

　　“魏椿那软蛋仔细看又高又白，就是有点婴儿肥，减减肥肯定不输林木。”

　　“但是不看魏椿稚气未脱的脸，光看背影。”

　　“这不就是活脱脱从耽美漫画里走出来的吗？”

　　两个人在黑板上刷刷的答题，台下同学的思绪是五花八门，最内向的人也会有一个思绪万千的大脑，和一颗愁肠百转的心。

　　所以你永远不知道盯着你看的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下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