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笺从舟

7、重逢

　　祝今窈打开了三层的不锈钢饭盒，里面盛满了山楂排骨、茶香肉、芙蓉鸡片、香煎青柠虾，还有几道新鲜清爽的素菜。
　　竟然真的是她微信里说的那几样。

　　祝今窈凝眸，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说正好做了，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小众的菜都能正好做出来？

　　她垂眼盯着这些香馥馥的精致佳肴，差点感动得落泪，心道这么多天的努力没白费，他应该是对她有点好感的吧。
　　不然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做这些并不怎么家常的菜。

　　她弯弯眼眸，夹起块排骨咬了一口，酸甜软烂，不由得眉眼舒展，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眼下她正在吃他亲手做的菜，这和谈了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做饭还这么好吃。她舍不得朵颐大嚼，只慢腾腾地品味每一口，最后拍了张空空如也的饭盒照片，给他发过去。

　　祝今窈：【很好吃！！！我都吃完啦，谢谢你】
　　他的消息很快弹出来：【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正好我想不出明天吃什么】

　　祝今窈有点动容，他好会替人着想，这样说，既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又不会让她为难觉得不好意思。
　　须臾，她轻叹口气，有些无奈：【不用啦！我吃完这顿已经满血复活！而且我明天有戏，收工了才能去吃饭，不一定什么时候才收工呢】

　　发完，她盯着他的头像出神良久。

　　许是这份感情沉寂了太久，有一种深深的渴望埋藏心底，又或许是生病让她孤独敏感的情绪变本加厉，更或许是他的温柔用心激励了她。
　　突然之间，她变得有些贪心，不满与他现在的这种关系。

　　她提起一口气敲出行字，指尖停顿很久才发出去。
　　祝今窈：【老师，你的理想型是什么，你觉得我行不行？】

　　他没回，她揉捏着棱棱的指节煎熬得不行，一分钟后他还没有回复，她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抿唇想撤回，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食指刚长按那条消息，他的回复忽然慢悠悠弹出：【为什么？】
　　他大概很疑惑：【我们都没有见过面】

　　祝今窈思绪缠成乱麻，一紧张就喜欢胡言乱语：【因为我想天天吃山楂排骨】
　　靳崇：【？】

　　她猛吸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定了定神，径直坦白：【好吧，其实是因为我之前见过你，见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

　　这次对方沉默了很久。
　　可能是在回忆她是哪号人。

　　等待他回复的过程中，祝今窈睫毛颤动，捏着手机边角的指腹用力到发白。
　　消息提示音响起，她却神色仓皇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推，不敢看了。

　　***

　　两天后，祝今窈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说话鼻音还很重，好在剧组不是现场收音。
　　上午拍了几场外景戏后，当天通告结束。

　　片场喧嚣纷杂，她兴致缺缺地转身往化妆间走，去卸妆，不远处几个男演员脆亮的声音飘入耳中。

　　“下午没戏，打篮球去，走吗？”
　　“溪台这么大点地儿还有篮球场？去啊，就我们几个？还有别人吗？”
　　“人肯定是能凑起来，我约几个……”

　　祝今窈耷拉着眼睫，抿着唇瓣，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

　　前些天他停顿很久，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是：【如果我们有机会重逢，你还能认出我吗？】
　　她立刻回：【当然能呀！】

　　然后他就话锋一转，径直跳过了这个话题，就跟没看见她的告白似得，丝毫不受影响。
　　她也只能当无事发生。

　　她知道，其实这就是拒绝。
　　只不过是没挑明，给她留了面子而已。

　　祝今窈神色恹恹，对于他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聊了这么多天，她几乎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但对他依然一无所知。
　　他看似温和有礼，句句有回应，实则刀枪不入，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正细数他的罪行，余光突然瞥见有人走过来，她抬起眼，缓缓回神。

　　夏榆蹦跶着靠近她，美眸明亮：“祝祝，咱们下午去看他们打篮球吧！”

　　祝今窈脱口而出：“不去。”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她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没有任何出去玩的欲望。

　　“别呀去吧去吧！反正下午又没有戏。”夏榆疯狂摇她肩膀，突然往四周看一眼，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儿没有女生，我怕被狗仔拍，你帮我们打打掩护。”

　　祝今窈迟疑了下，听出到她弦外之音，抬头看她：“你和傅琢真的……？”
　　夏榆又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眼，食指抵上唇瓣：“你别跟别人说。”

　　祝今窈抿唇，无奈地瞥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你能别告诉我吗？我怕一个不小心给你抖露出去。”
　　夏榆眨眨眼：“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要是有第四个人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祝今窈：“……”
　　她扯出个微笑，作势要走：“我失忆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要回酒店了。”

　　夏榆忙扯住她的衣角，拖长语调诱哄道：“骗你的，别当真！去吧去吧，傅琢刚才跟我说，除了咱们组的男演员，还有别的帅哥呢！”

　　***

　　下午三点，祝今窈坐夏榆的车去了一家篮球馆。篮球馆距离鸿珑酒店很远，开车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起初祝今窈以为是什么露天体育场，她不敢受风，穿了件长达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口罩墨镜帽子一个不落，把自己从头裹到脚。
　　到了之后才发现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偌大的篮球馆装修豪横，很是气派。地板光滑得反光，篮球架高耸在场馆两端，流畅的骨架边角泛出冷色锋芒。
　　几个穿着单薄卫衣的男人在打篮球，跑来跑去，篮球投掷在地发出砰砰响声。

　　靠墙的塑木条长椅上，祝今窈和夏榆并排坐着。
　　夏榆眼睛亮晶晶地黏在场上，时不时转头跟祝今窈嘀咕几句。

　　祝今窈扫视两眼。
　　哪有什么别的帅哥，不都是她们剧组里的。不过她也懒得问，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会，觉得无聊开始玩手机。

　　不多时，场馆里好像又进来了几个人，气氛静滞会儿后更热闹了。
　　夏榆兴奋地摇着她的手说帅哥，她敷衍地应了句，低头看手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篮球馆宽绰空荡，声音稍大就会加一层沉闷的回声，响亮而模糊。
　　祝今窈玩够手机，百无聊赖地盯着地板发呆，恍惚间有道清冽疏懒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漫进耳蜗。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循着那道声音望去。

　　亮色篮球架下，有个年轻高挑的男人穿着件宽松的纯黑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端，裤子松松垮垮，眉眼嚣张冷漠，黑色发丝被甩得凌乱，浑身透着一种张扬至极的气势。
　　他从其他人的群起而攻中纵身一跃，手腕使力敏捷扣篮，上衣下摆被动作带动，露出一截劲瘦流畅的腰身。

　　篮球砰得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惊扰了祝今窈的心跳。

　　她触电般起身，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耳边所有声响都变得遥远，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夏榆吓了一跳，连忙拽了拽她的手，把她强行拽到板凳上：“快坐下，别丢人。”
　　瞅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夏榆笑谑：“我说有帅哥吧。怎么，看上了？”

　　祝今窈神情恍惚地嗯了声。
　　夏榆稍愣：“真看上了？”

　　她又很轻地嗯了句。
　　夏榆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道黑色身影上，无奈摇头，好言劝道：“这种男人看起来身边女人就不会少，和他玩玩可以，别太认真啊……”

　　祝今窈这次没吭声，眼眸直勾勾盯着那道身影。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他又投进去个球，勾了下唇，张开双臂跑着和朋友击了个掌，动作散漫流畅，风吹翻他的衣角，说不出的恣肆浪荡。
　　六年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让他眉眼更加深湛，气质更加洒脱。

　　望着这个画面，她有点被蛊惑，浑身涌出细密的酥麻震颤感。

　　“可以啊靳少爷！风姿不减当年啊。”
　　“那可不，靳少爷这实力，想当年江大男篮在CUBAL夺冠，他是MVP，牛不牛逼？”
　　“少贫啊，输了的请吃饭。”

　　打球打得热火朝天的那群人里，除了祝今窈不认识的几个男人，他明显跟傅琢更熟一点，祝今窈怔忡片刻，歪头悄声问夏榆：“他是傅琢的朋友吗？”
　　夏榆茫然地抿了抿唇：“不知道啊，以前没见过。可能只是一起打球的朋友吧。”

　　祝今窈轻轻哦了声，悄无声息地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想拍张照。
　　然而镜头刚对焦，那人就注意到了，他双手松弛地撑在腰腹间，眼眸眯了眯，隔着手机屏幕直直地与她对视。

　　他的眼神中携着某种危险意味，祝今窈不由得呼吸一窒。
　　脑子里蓦然闪过那句话：【如果我们有机会重逢，你还能认出我吗？】

　　她慢吞吞放下遮挡住五官的手机，朝他绽放出一个自以为甜美的微笑。
　　像是在说，看吧，我真的能认出你来。

　　与此同时，她清楚地看见他嘴角轻扯了下，似是发出一声嗤笑，利落转身，没再看她一眼。

　　祝今窈有点懵。

　　怔愣良久，她点开她的短视频主页，递到夏榆眼前：“这和我平时差距大吗？”
　　夏榆也刷到过她的仿妆，看了两眼，不明所以：“不大啊。”

　　祝今窈略微蹙眉，迷茫地盯着他。

　　那他为什么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