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笺从舟

3、勾搭

　　祝今窈面无表情地盖起外卖盒，酒足饭饱，平复下情绪来。
　　虽说夜萱萱是她试戏好不容易得来的角色，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生气也没用。

　　好事多磨。
　　更何况要是没有秦勉，她也不会因祸得福发现他的小说。

　　把自己劝好，祝今窈心情恢复如初，哼着首老歌，不疾不徐地点开短视频软件。

　　刚一打开，她就懵了——
　　消息页面上的红点显示“99+”，点赞量几千几千的增长，评论和私信更是以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速度，不断从消息框中弹出。

　　她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心脏吓得砰砰响，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她猛地退出软件，呆滞几分钟后，给陈宜雪打去电话：“雪！我火了！！”

　　陈宜雪刚落地江屿市，在飞机上睡得脑袋发蒙，已读乱回：“啥？什么着火了？”

　　“我的视频！”
　　“什么视频？”
　　“就是我拍了他小说里的一个反派角色。”
　　“这说明什么？”
　　“……什么？”

　　“这说明你们是正缘！”被江屿市的料峭寒风一吹，陈宜雪彻底清醒，眯了眯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怎么这么会说话，怪不得你是罗大师的关门弟子呢。”
　　“哈哈哈哈哈别闹！”

　　两人虽然是同一大学毕业，但陈宜雪所攻读的专业是服装与舞台美术，毕业后拜入国内顶尖造型大师罗迤门下，从事电影造型设计。
　　这次也是伴同罗迤参加米兰时装周。

　　陈宜雪刷完她视频：“我觉得他肯定注意到你了！就算他不刷短视频，但他书火了他能不知道吗？祝祝加油，连上天都在帮你！”
　　祝今窈激动：“呜——”

　　挂断电话后，祝今窈深吸口气，重新打开短视频，忽略不断弹出的点赞提醒，点开评论区。

　　谁料刚点开，一个抢眼的ID和头像霍然跃入视线——

　　靳崇：【你好，神落】
　　头像是平台的初始默认头像，色彩组合拼接的卡通小狗。昨晚她刚搜索关注。

　　脑袋嗡地一声，仿佛有无数道金灿灿的烟花炸开。

　　这条评论发布没多久，已经有十万点赞。
　　评论底下有网友回复：【宝藏作者！关注啦！现在关注我以后就是老粉@祝今窈，博主快来，作者大大认可你的仿妆啦】

　　她屏气凝神戳进他头像。
　　他的名字后面挂着小黄v认证，主页作品区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发过。粉丝列表显示2.3万人，关注列表显示1人。

　　而原先主页中间显示“已关注”的地方，现在显示“互相关注”。

　　不敢置信地怔愣片刻，她忽然亢奋地扔掉手机，抱起枕头小声嗷了阵。

　　他竟然真的看见视频了！而且还回关了她！
　　跟做梦一样。

　　欣赏好一阵他的主页，祝今窈才退回到评论区，定定神，语气矜持地回复他：【都是大大写得好[打call]】

　　她勾着唇点开小狗头像，停在两人私信页面。
　　下意识瞥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十点零八，不由得怔了一下。

　　这个点打扰他会不会不太好？

　　拧眉思考一阵后，祝今窈摁灭手机，趴在床上翘起小腿，抓起枕头边的书继续往下看。

　　然而聒噪的心跳始终在耳畔回响，没过几分钟，思绪就不知道去哪神游了。

　　***

　　凌晨四点，祝今窈站在街上，眼前是化不开的浓雾。

　　须臾，浓雾缓缓消散，露出一处被冰雪覆盖的落败旅馆，墙垣房梁浸染白色，风刮得门窗哐啷震响，氛围阴森恐怖。

　　换了平时，她死都不会靠近这间屋子，但不知为何，此时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只能蜷缩着脊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迈步，直至推开那扇未知的门。

　　门吱嘎一声敞开。

　　屋里暗的令人发怵，但隐约可见一人。

　　那人眉眼熟悉，混不吝地站在那，浑身透着一种放荡不羁的气质，多年未见，他的肩背变得更宽阔，深邃眉眼直勾勾盯着她，然而还没等她惊喜几秒，他就冲她恶劣地笑了下，继而反手将她推在墙上，抬起嶙峋的手肘使劲按压她的肋骨。

　　她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疼痛、窒息感接憧而至，眼角忍不住泛出泪花。

　　这时，邻居那张较他毫不逊色的脸庞倏然在眼前冒出。两张脸像是在争夺这具身体，灵魂出窍般不停在她眼前撕扯、重叠。

　　身体依然无法挣脱压制，祝今窈根本无暇理会这出“变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疼，好想晕过去。

　　下一秒，她浑身一抖，意识陡然清醒，终于逃脱那种恐怖的窒息感。意识到那只是个噩梦，她想起身缓缓，四肢却被一股无形力量牵掣，动弹不得。

　　使劲挣扎片刻后，她猛然睁开眼睛。
　　四周灯光如昼，明光瓦亮，但周围空气仿若凝固，无尽的沉寂、惶悸裹挟着她。

　　这是……鬼压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最近看他的悬疑小说看多了。

　　祝今窈毛骨悚然，心有余悸地捞过床头的手机刷了会视频，直到恐惧弭除，才在疲困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睡眼惺忪间，她慢吞吞划开接听，又阖上了眼睛。

　　“这都下午一点了姐姐，你怎么还没起？我一晚上没睡，还想让你陪我吃个饭再补觉调时差呢。”

　　祝今窈声线微哑，鼻音很重：“别提了，凌晨做噩梦被吓醒，又被鬼压床，吓得没睡着。”

　　“鬼压床？”陈宜雪顿了顿，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鬼压床是因为阴气重？”

　　“所以？”
　　“所以呢，建议你找个男人，采阳补阴一下。”
　　“……”祝今窈心猿意马地接茬儿，“行，快了快了。”

　　两人闲聊几句，在陈宜雪的再三催促下，祝今窈简单收拾了下，化了个淡妆出门吃饭。

　　谁料刚打开门，就扫到两个男人站在电梯口，她脚步下意识停顿。
　　靳崇循声抬眼，径直朝她看来，漆黑的眼眸像能吞噬世间所有光线，这让祝今窈骤然想起昨晚那个荒谬可怖的梦。

　　祝今窈笑容微微滞了下，才抬手跟他打招呼：“下午好，你也要出门啊。”

　　她心情不错，说话尾音不由自主地飘悠到天上。
　　顾迟茗匪夷所思地瞧她一眼。

　　“下午好。”
　　靳崇挑了下眉，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迅速挪开视线，反而半垂着眼，不着痕迹地盯着她看了会。

　　进入电梯，三人各站一个角落，齐齐沉默。

　　顾迟茗此刻像转了性，眯着眼一言不发，审视的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打转。

　　小说在出版社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爆火，沈绍让他来接靳崇去公司商议后续出版发行事由。
　　没想到这么巧碰见她。
　　作为这本书的责编，顾迟茗本来正措辞想好好感谢她一番，却发现这两个人陌生人一样，根本就不熟。

　　出了电梯，祝今窈跟靳崇道别，靳崇却侧眸看她：“去哪，要捎你一程吗？”
　　祝今窈一怔，挥了挥手机：“不用，我朋友来接我。”
　　靳崇颔首，没再说话。

　　直到那道窈窕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顾迟茗才搞不清状况地皱眉：“她好像不知道你就是羽衣的作者。”
　　他有点不理解：“那她为啥给你小说拍视频啊？”

　　靳崇平静地瞥他一眼：“就不能是单纯喜欢我的小说？”

　　车子泊在单元门旁边的停车坪，顾迟茗坐进副驾驶，托腮反驳：“我看不像。”

　　靳崇右脚油门踩重，车子疾速驶出小区，瘦削冷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敲击方向盘，没说话。

　　“真不是我看不起你的小说。”顾迟茗咂舌轻叹，“你自己想想你写的那什么题材，又是水鬼啊又是碎尸啊……这么重口味你觉得女孩子会喜欢吗？”

　　靳崇说：“你这是刻板印象。”
　　顾迟茗没理他，独自沉吟了会，冷不防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

　　像是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好话，靳崇漠然不动，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果然，下一秒，只听顾迟茗煞有其事：“欲擒故纵听说过没？老套路了，故意装不认识你，其实就是想撩拨你勾搭你。”

　　靳崇：“……”
　　这时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左转，途经一家精神病院，靳崇往那边扬扬下巴：“去看看脑子？”

　　“啧，别闹，我说真的。”顾迟茗抖擞着十根手指如数家珍，理由充分地掰扯，“你是没见着她一出门看见你眼神那个躲闪，还有她浑身那个兴奋劲儿。”

　　日头迸射出凄冷寒芒，草木萧疏，柏油路上一地落叶，光溜溜的树影连成直线飞快从眼前掠过。
　　靳崇目不斜视，神情古井无波般寡淡。

　　“小孩儿才告白，成年人只勾引！你看你现在是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知道她为啥给你拍视频，到底认不认识你？”

　　顾迟茗神神叨叨一路，越说越离谱，最后没忍住打包票，“你就看着吧，不出三天，她就得私信找你聊天，还是假装不认识你那种。”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靳崇手肘搭在车窗上，心不在焉：“你在出版社工作真是屈才了。”
　　声音清冽低缓，莫名带着股让人信服的气场。

　　“是吧？”低头玩手机的顾迟茗抬眼，颇为感动，“就我这水平，老沈还整天骂我。”

　　靳崇若有若无地嗯了声：“趁这个机会你也别做编辑了，转行做编剧吧。”

　　顾迟茗：“……”
　　他恼羞成怒：“你还别不信！知道你的书为什么没有市场吗？现在的年轻人心理压力大，就爱看点谈恋爱的文章磕磕糖，但你的主角连个CP都没有，正的发邪！”

　　靳崇无动于衷地淡笑一声，不置可否。

　　顾迟茗咬牙切齿：“不信你就试试她！反正我是不信她真的不知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