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FlashB

1、开拍

　　开机的第一天是个阴天。天是雾色的蓝，云是阴沉的灰，山下平地里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难见一点笑影。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连有点名气的龙套都不会来这么早。艾米叹了口气，揉了揉仿佛还残存着几点睡意的脸蛋。听到她这声叹气的蒋梦凭笑了笑，任由化妆师帮他敷上面膜。
　　“你回酒店睡吧，今天第一天我自己应付得来。”他长得有些雌雄难辨的俊俏，声音却仍是磁性的，还带着点冷哑。帮他敷面膜的化妆师看着他，视线随着手的动作缓缓下移，便从他耸立的眉骨滑至柔软的唇角。
　　一大早能看到这样的自然美人，心里的抱怨也消了大半。化妆师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你鼻尖上那颗红痣我们等下要遮住吗？”
　　蒋梦凭想了想：“到时候看导演要求吧。”化妆师点点头：“如果只上粉底估计一特写还是能看得清楚，得做一层遮瑕。”
　　冯玉伦又是个出名的“化妆水导演”，不喜欢演员上浓妆。
　　艾米凑到镜子前看，啧啧两声：“真好看。我昨天还担心你看剧本看到那么晚，今天会不会有黑眼圈。”
　　化妆师是剧组聘来的，专门负责蒋梦凭一个人的妆造。听到艾米的感叹，她一边帮着抚平面膜上的褶皱，一边说道：“李老师皮肤很好，有保持做医美吗？”
　　艾米听了这话却扑哧一笑，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做医美的次数都够不上我一个月的。”
　　化妆师听闻，讶异地瞪大眼睛：“李老师是天生丽质呀。”
　　蒋梦凭入行几年，却还是没习惯他人对自身外表的赞美。与较为阴柔的样貌相比，他的性格里有点大男子主义，因此，他此刻皱了皱眉，勉强扯起唇角：“男人要那么精致做什么。”
　　化妆师听到，心里对这位未来即将一起共事数月的男演员有了新的认识。她跟过几十个剧组，帮不知多少男女明星化过妆，自然也碰到过不爱护肤不爱收拾的男演员，但基本上都是四五十的实力叔派。
　　这样类型的倒是少见。化妆师不免多加打量了他几眼。
　　蒋梦凭。不是很火的一个男演员。
　　半个小时后。
　　等准备上妆时，外面有人来说导演来了。
　　外面的场景比蒋梦凭来的时候要热闹多了。不仅设备都快装好了，工作人员们的脸上也多了点不一样的神色，蒋梦凭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略略一扫便明白这些人都是在为了导演身边的那个男人的到来而激动。
　　有助手小声地凑到冯玉伦耳边低语几句。冯玉伦转过头，看到蒋梦凭后，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招他：“红仔，历都（这里）。”
　　蒋梦凭从小长在深市，自然听得懂粤语。他迈开步子，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就走近了冯玉伦几人。
　　“早晨（等同于早上好），”冯玉伦伸手拍了拍蒋梦凭，在说完这句粤语后他却忽然转头看了下右手边的男人，便转成了有些生涩的普通话：“li……这是方鄞衍。”
　　说完这句话，不等旁边两个人反应，他率先哇了一声：“方哥你名字怎么那么难念啊！”
　　方鄞衍扯唇一笑，他身子半斜，垂眸看人的目光也略低斜：“不好意思啊，爸妈取得比较有文化。”
　　冯玉伦大笑，完全不介意对方这种刺头似的劲儿，又拍了两下蒋梦凭：“跟前辈问好，要叫哥。”
　　蒋梦凭抬头，他只与方鄞衍对视了一秒，便移开。正要开口叫人的时候，方鄞衍却止住了。
　　“诶，我年纪比较小，不合适。”
　　冯玉伦听见这话，非常惊讶，他左右转头打量两人：“红仔比你大吗？”
　　蒋梦凭微笑，朝方鄞衍主动伸出手：“年纪虽然大，但论资历，方老师比我厉害太多，叫声哥是应该的。”
　　方鄞衍和自己这位不知名不红的男演员比，就如植物园与盆栽相比。蒋梦凭刚毕业就去地方话剧院实习，在他还在帮演员们搬椅子的时候，方鄞衍就已经签约了业内最厉害的影视公司，演了S+剧的男一号。
　　几年的转折与奔波过去，蒋梦凭仍在演艺圈里跌跌撞撞，时常苦闷自己内心对于演戏的坚持。
　　而方鄞衍。
　　蒋梦凭感受着右手传来的另一个人略高的温度。
　　“那是。方哥是内地第一个，诶，是我们国内第一个二十多岁的泊林影帝哦。”冯玉伦笑眯眯，看起来很是得意自己能请来这位银熊得主。
　　蒋梦凭清楚冯玉伦的习惯。他是个认名不认辈的狂徒，只要对方名字够大，实力够强，哪管年纪辈分，通通叫哥叫姐。倒也有几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气质。
　　“李老师客气了。”方鄞衍混圈多年，自是圆滑，不可能真让蒋梦凭叫自己哥。他没看过蒋梦凭的戏，只听经纪人王海说过这个人，科班出身，前几年还在演话剧。
　　冯玉伦着急拍戏，没给他俩人再多时间寒暄。只匆匆交代几句，就叫两人各自去上妆，准备开拍。
　　副导是冯玉伦的小徒弟，年纪轻轻，脸也嫩，名字叫林辉文。他笑眯眯的模样还有几分像他师父：“冯导说今天拍第十五场，要辛苦老师先热身了。”
　　艾米站在蒋梦凭身边帮他翻剧本，听到这话时，惊愕地瞪大眼睛：“不，不是，一上来就打呀？！”
　　开拍前他们就在工作群里收到过消息。导演把未来一个星期要拍的场次发了出来，让主要演员们有个准备。
　　但是今天要拍哪一场，要看导演当天的意思。
　　艾米是蒋梦凭的助理，这段时间全权负责他一个人。她清楚地记得这个星期里有武打戏，就是第十五场。
　　怪不得一大早就喊人来山里头，还挑了个这么鬼阴的天气开拍。这些老牌港导都是这种捉摸不透的风格吗？
　　“没事。我很快准备好。”蒋梦凭拍了拍艾米的肩膀。
　　林辉文含笑走开。
　　帐篷里只剩下帮他戴假发的化妆师和艾米。艾米眉眼含怒：“我感觉你接下来拍这戏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化妆师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和冯导拍戏都是这样的。”
　　艾米好奇地问道：“你之前就跟着冯导进组吗？”
　　化妆师道：“只有过一次，他来内地拍戏次数不多。”
　　蒋梦凭拍古装的机会不多，在感觉到头皮的疼痛时紧蹙起眉头，看见镜子里照出一脸担忧的艾米，他反而笑了：“之前听说我拍冯导的戏，还搭方鄞衍的时候你不是高兴得都要放炮仗了吗？”
　　艾米闻言，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嘿嘿，那谁听到的时候能不激动？就算不是冯导的戏，能搭方鄞衍，我都能大白天给你放烟花！”
　　蒋梦凭被她逗得直笑，让化妆师狠狠按着头的时候，又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艾米站在他身边，看着蒋梦凭的样子也愁起了一张脸，完全不见刚刚在外头偷看方鄞衍时那一脸激动和娇羞。
　　蒋梦凭没演过古装电视剧。他身高腿长，窄腰宽肩，很衬得起这飘飘若仙的裙袍。长发垂腰，散丝几缕落在鬓边、耳边，落魄中带着点柔美。
　　艾米都看呆了，渐渐羞红了脸。
　　化妆师也很惊讶，没想到蒋梦凭这么有“古人相”。这是他们的行内话，往常用来评价明星们适不适合古装扮相的时候。
　　艾米将蒋梦凭左看右看，眼睛放光：“我的天啊，你也太美了！”
　　同样的一句话也出现在冯玉伦身边站着的张远口中，他也是副导。冯玉伦笑意满满抱着手臂，看着蒋梦凭拎着裙摆款款走来，场内的工作人员像是围着蒋梦凭的路自发排成两面，目光追随时同样满脸惊艳。
　　“你真是好毒的一双眼。”张远称赞道。
　　冯玉伦不仅导戏导得好，他同样也是行业内外都闻名的“善拍美人”。
　　他只拍电影，他的电影里，无论男女都是美人。比起常说的，某某最美的年纪是在二十岁，拍了什么剧演了什么电影。换成冯玉伦这里，某某演员有多美，只是因为他/她拍了冯玉伦的戏。
　　方鄞衍的扮相不如蒋梦凭清俊。他穿着一身黑，上面的衣衫没有束紧，反而松开了些，隐隐露出他刻意晒黑了一度的麦色肌肤。长发略微带着点蓬松的卷，就这么肆意地洒在肩膀边、腰处。
　　即使这样落拓不羁，却也能轻易红了女人的一张脸。
　　艾米只看了一眼，就头也不敢抬，比看见蒋梦凭那阵还觉得局促。
　　张远很开心。他身上带着投资，自然希望电影大爆。双男主的戏是近几年最吸引人的题材，有这样两位好人才的男演员，怎么会卖不出去票？
　　冯玉伦招手，将两个男演员引到场地，里面已经布置好了，也摆好了设备。
　　“这场戏，要你们两个人打起来。要是那种男人之间，有力量的打。都培训过三个月了，还有叶师傅在这里，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要给我出力。”
　　冯玉伦再次强调。
　　他紧紧盯着方鄞衍的眼睛：“你要下手狠一点，不要犹豫。”说完后，他又转头看向蒋梦凭：“红仔，你准备好了吗？”
　　冯玉伦看他的眼睛就像狼眼睛一样犀利，这是导演认真的表现。蒋梦凭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冯玉伦一拍手：“好了！我们开始！”
　　“开拍大吉！”
　　众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