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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宽敞的帆船底仓住着虞瀚东与十数名南来北往讨生活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只有一张床榻大小的活动空间,熟识的、不熟识的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虞瀚东独自躺在底仓的一角,合眼假寐,然而那些关于天南地北的见闻纷纷传入他的耳朵里,在这些琐碎的传闻中,他最感兴趣的是去年年底卫国云文君偕同上将军高岿发动政变,杀兄篡位,顺势一夜间灭了相国宋矫一族,现如今云文君登位为新卫王,正大兴土木建造新的宫室,所以天底下很多工匠和有手艺的人都跑去卫国都城易州寻找机会。
申时末,船上的伙计端来了粗茶点心。众人都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并不介意食物的好坏,纷纷囫囵吃了些。
虞瀚东吃了两张薄饼,喝了一碗茶,便离开底仓去外面透透气了。
千丈宽的天江河面上,数艘帆船默默地行驶在夜色中,皎洁的月亮倒影在河面上,随波起伏,煞是好看。
月白风清,水天共碧。
倚在船头的虞瀚东望着这足以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色怔怔出神,忽然耳边传来怨声载道的声音。
两名船上的伙计端着餐盘正从楼上下来,其中一名伙计怨道:“摆什么臭架子,这不吃那不吃,还提那么多要求,这小白脸真是难伺候。”
另一名伙计道:“算了算了,他不吃正好便宜咱俩。”
两人下楼后边说边转入后仓去了。
虞瀚东抬头望向最上层供贵客居住的楼层,那俏护卫愠怒的模样悄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跟着悄悄往厨房方向去了。
帆船右翼上层的舱舍内,独自躺在床榻上的俏护卫已经大半天没进食了,肚子开始咕咕叫,可气的是刚才伙计来送晚膳,她竟因饮食粗陋没一点食欲把他们赶出去了,现在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又感觉身上奇痒难忍,想沐浴更衣,却开不了口,只能苦忍着。
“笃笃”柔和并不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俏护卫微觉诧异,她一手摸到床沿处的长剑,问道:“是谁在外面?”
门外悄无声息。
俏护卫犹豫片刻,手持长剑打开房门,门外空无一人,她以为是别处客人的孩子在搞鬼,于是出门四下里看了看,却未寻见一人,无奈回归自己的舱舍,关上房门后,正准备坐回床榻上,一阵香气飘来,她望向临窗的木桌,只见上面放着一只荷叶包裹的东西,上前打开一看,竟然是只刚熟的酿鹅,她不禁欣喜异常,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鹅腿正要塞进口中,却忽然感到奇怪,这酿鹅怎么会自己跑到房间来的。她探头窗外,除了一片缓缓而流的江水再看不到任何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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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天江西岸、卫国东南境内,原先有着两个努力挣扎求存的小国,分别叫牟国与肥国,后终被卫国吞并,俱已成为历史,现如今原古牟国境内的沿江小城绛地已成为一座港口小镇。
三桅帆船在古牟国的绛地靠岸,一批货物由港口上的搬运工搬运下船,虞瀚东跟着几名走南闯北的人下了船,投入小镇。一袭白衣的俏护卫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小镇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能闻见鸡鸣犬吠,偶尔还能见到孩童追逐打闹,镇上的人各司其业,处处井井有条。
虞瀚东在镇上转了一圈,原想买一匹代步的坐骑,却连一匹马都没看到,灰心之下,他草草买了些干粮清水,然后来到镇上的一座简陋茶寮小憩。
茶寮内只有一位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
虞瀚东刚问店主要了一壶茶,俏护卫抹着额头的汗珠进了茶寮,她坐在了另一边的位置,也向店主要了一壶茶。
店主奉上茶水,俏护卫先用茶水冲洗了下杯具,然后倒了杯茶水,刚抿了一口,便吐了出来,显然她不习惯这茶水的味道。
过个一会,又走进来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他与虞瀚东共坐一桌,要店主速速上茶。
这时一旁的行商手捂胸口,表情极为痛苦。
那文士注视了一阵,随即移到那行商一桌,关切地问道:“兄台可有心疾?”
行商额头冒汗,强撑着道:“时常会呼吸困难,心口疼痛,有时还会觉得烦闷惊悸。”
文士点了点头,道:“在下颇通医道,可否让我给你把下脉?”
行商露出感激的神色,随即伸出右臂。
文士搭脉,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儿。
另一边的俏护卫望着他俩,不禁露出好奇的神色。
半晌后,文士摇头晃脑道:“兄台此症颇为麻烦,需耐心调养。如你信得过在下,可交由我来为你医治。”
行商略作思索,躬身施礼道:“还请先生救我。”
文士客套一番后,道:“只是你这病症太过于严重,需得先付一锭黄金,让我为你采购药材······”
俏护卫突然冷哼一声,打断道:“招摇撞骗,不知所谓。”
文士羞恼成怒道:“哪来的乡野小子,无礼至极。”
俏护卫脸色一沉,提剑来至两人面前,对着那文士啐道:“那你说,他这病症从何而起的?”
文士见她手持长剑,不敢放肆,只得乖乖答道:“自然···自然是邪风侵入体内所致。”
俏护卫轻笑一声,转向行商,道:“将舌头伸出来让我瞧瞧。”
行商也跟着乖乖听话,将舌头伸了出来。
俏护卫细细看了两眼,好整以暇道:“这分明是心热满症。什么邪气侵体?简直胡说八道。”
文士强辩道:“不可能,这明明是邪风所致。你···你,凭什么你说的就是对的?”
俏护卫杏眼圆睁,傲然道:“就凭我祖上世代行医。”随即又问行商道:“你平时是否经常失眠?饮食不当?容易愤怒、焦虑······”
凡俏护卫问一句,行商便点一下头,他的脸色很是诧异,只因全都被俏护卫说中了。
见此情景,文士顿时羞愧难当,扔下茶钱灰溜溜地跑了。
虞瀚东在一旁看了整个过程,让他惊讶的是俏护卫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垂头细想,他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俏护卫让店主拿来纸笔,在纸上写道:“宿姜、远志、白芍药······”写完后,又嘱咐行商如何煎熬、服用等等。
待俏护卫忙完,虞瀚东起身结完茶钱,出门去了。
俏护卫秀眉微蹙,一跺脚,又追了出去。
出了小镇,步行十余里,行至荒郊野外,此时烈日当空,俏护卫感到闷热难当,又走了半里地,至一片小树林,已看不到虞瀚东的背影。她气恼地朝旁边的大树踢了几脚,狠狠地道:“死偷鹅贼,臭偷鹅贼,再让我见到你,我定要你好看。”
骂完后,她一屁股坐在大树下,还在生着闷气。这时树上忽然落下来一只水壶,她正口渴,想都不想便拿起水壶打开喝了一口,刚喝完她方才猛然惊醒,立刻仰头看去,只见虞瀚东攀在一根粗枝上朝她微笑。
俏护卫一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都被他看到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虞瀚东从树上一跃而下,笑道:“怎么不骂了?刚才不是骂的挺欢的吗?”
俏护卫气鼓鼓地别过头去。
虞瀚东坐在她身旁,拿起她刚才喝过的水壶喝了两口,这才道:“你刚才骂的偷鹅贼是谁啊?”
俏护卫随口道:“自然是一个厚颜无耻之徒。”
“噢?”虞瀚东侧头望着她,道:“那厚颜无耻的小贼偷了鹅是给谁吃的啊?”
俏护卫登时语塞。
清风乍起,送来一阵清凉,两人均觉得此时此刻那么恬静,那么美好。
“姑娘一路上跟着我,不知何故?”虞瀚东忽然问道。
俏护卫默然片刻,强装不屑道:“谁···谁跟着你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稀罕跟着你啊。”
虞瀚东笑了笑,正色道:“如果姑娘觉得闯荡江湖是件很好玩的事,那么这几天来应深有体会了,光这衣食住行便处处不能如意,还有坑蒙拐骗之徒,以及你还未遇见的悍匪恶霸,那都是轻易要人性命的。”
俏护卫听他口气中颇有关切之意,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他那双明亮真挚的眼睛,她不禁耳根微红,心如鹿撞。
虞瀚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江湖险恶,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俏护卫跟着站起身来,问道:“你这是要去醉川吗?”
虞瀚东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醉川?”
俏护卫嘴角上扬,得意道:“我自然知道。”她眼珠一转,跟着又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虞瀚东双手抱在胸前,皱眉问道:“什么交易?”
俏护卫有恃无恐道:“你带我一起去醉川,我便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的。”
虞瀚东哑然失笑,暗忖这丫头真是难缠,却又觉得她有趣。知不知道答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如能与她结伴而行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于是他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俏护卫嫣然一笑,揭晓答案道:“我原先以为你要去卫国都城易州,后来见你在绛地便下船了,此地并不出名,却是通往以酒闻名的醉川的一条捷径。”
虞瀚东又问道:“你对这些地方如此清楚,是以前来过?”
俏护卫不假思索道:“那当然,前几年堂兄带我去醉川时,曾经路过此地。”
虞瀚东笑了笑,正要重新赶路。
俏护卫走到他前面,招手道:“虞瀚东!咱们需抓紧赶路,不然就要错过投宿的客栈了。”
虞瀚东再次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自他离开黎国后,一直用的是孙曜这个名字,连洛安的吴兴掌柜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俏护卫回眸一笑,道:“博饶会武头名,黎国储君驾前第一高手,如此名头,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虞瀚东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在洛安演武场上见过的魏式,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微笑问道:“你既已知道我的姓名,我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俏护卫迟疑片刻后道:“樱,你叫我阿樱好了。”说完轻快地朝前走去。
虞瀚东苦笑一下,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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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两人结伴来到芒松山脉北部雪山脚下的醉川城。
此时已是首夏初旬,天气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却也能感受到炎夏正一步步接近。
刚入城,虞瀚东便去了集市,购置了五匹骆驼和十只木桶,另外还雇了五名劳力。
阿樱不明其意,数次询问,虞瀚东只是笑而不答。
两人入住城内客栈,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两人用早膳时,虞瀚东随口道:“这几日你暂且待在城内,我要去办件事。”
自入城以来阿樱就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她好奇问道:“你去办什么事?为何不带上我?”
虞瀚东微微一笑,就着茶水吃了块炊饼,道:“那地方奇寒无比,你去不了。”
阿樱闻言,未语先笑道:“这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我自小身子康健,无论多么严寒的天气,我都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虞瀚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少说大话,我这几日要上雪山顶,那地方真不是你能去的。”
阿樱撅起嘴,生气道:“哼!你不相信我,那我到时候自己上去。”
虞瀚东跟她相处了近半个月,知道她的性子有些莽撞,还真怕她有个好歹,心中思忖,将她带到半山腰,到时候她自然会知难而退了。于是道:“带你去可以,但你必须听话,不可耍性子。”
阿樱扮了个鬼脸,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耍过性子了?”
虞瀚东无奈,只能摇头苦笑。
阿樱反而凑上来道:“好啦,我全都听你的,总行了吧?”
两人稍稍准备了下,出了客栈。
五名劳力均是身强体健的大汉,在雇他们的时候,虞瀚东付了三倍的酬金,他们自是兴高采烈,一早全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行七人,牵着五匹骆驼,骆驼上驮了十只木桶,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出了醉川城,一路来到雪山南侧的山脚下,在这五名当地人的带领下,循着山路蜿蜒上山。
据闻雪山高达两千余丈,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经岁月的沉淀形成一条冰川,然而由于山势险峻及气候奇寒,能攀至顶峰的人少之又少。
未至半山腰时,五名劳力都已感觉到了寒意。到了半山腰后,他们一个个冷得打起了哆嗦,纷纷穿戴起了厚厚的皮帽、皮袄子。反观虞瀚东和阿樱均神色如常,似一点都不觉得冷。
其实虞瀚东也觉得奇怪,他耐寒的体质是从小在清微山上成年累月练就而成的,阿樱身为女子,身子虽不算娇弱,却总归是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她又无深厚的功力,然而此时身处极寒之地,她仍能活蹦乱跳,丝毫不觉得寒意为何物,确实非常罕见。
再往上已无路,骆驼根本无法上去,而且越往上只会越寒冷,五名劳力万难应付如此严寒的天气。
此时天色已暗,虞瀚东等人在半山腰扎营住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