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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乃天下之中心,前朝诸夏建都于此,名曰洛安。世间沧桑逾千年,埋葬了多少王侯将相和布衣黔首,然而这繁华的中都洛安城却始终屹立不倒,反而以日新月异的面貌续写着自己的传说。
洛安自古以来便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形胜之地。孕育天下万物的天江与洛河分一左一右流经此城,同时北接沃野千里的天洛平原,南连笼山络野的万穷林,使其成为水陆交通最为便利、往来客商最是密集的城市。
初入洛安的虞瀚东望见城中楼阁棱嶒,广大巍然,街道两边商铺、屋宇鳞次栉比,往来纷纷济济皆是锦服华裳之人,坊隅巷陌遍布玉坊、药铺、酒肆、茶坊、肉铺、布庄······等繁多的商铺应接不暇。所售之物从古玩珍品、名贵药材、罗锦匹帛、胭脂水粉,到釜炉盆钵、盘馔酒食、菜蔬果品······各路买卖云合雾集,应有尽有。
正当虞瀚东迷失在这异样的繁华世界里时,突闻铜锣声起,一名巡吏模样的男子站在街市告示墙前,边敲锣边大声道:“柴府举办比武招婿,有意者请前往公衙报名,今日为报名截止日······”
虞瀚东看向一旁的告示墙,耳边传来周围闲杂人员的议论声,“嘿!这要当上了柴府的女婿,那便可以尽享荣华富贵,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另一人道:“呸!你小子尽做白日梦。柴府的女婿哪有这么好当的,那是要入赘的,整日不但要端茶递水,还要看府上所有人的脸色。”
这时有人□□道:“不过如能娶到柴大小姐,即使让我端茶递水、伏低做小,我也心甘情愿。”
又有人跟着嘲笑道:“你这是冲着柴大小姐‘洛安双姝’的名头去的吧?”
虞瀚东忽然感觉这话有些熟悉,随即想起庄灵嬿曾聊过游历洛安时的趣闻,她提到洛安有一对倩丽的姊妹花,她们分别是柳家与柴家的女儿,因两女生得花容月貌,一时被传为“洛安有双姝,艳色盖中都”。他对比武招婿之事没什么兴趣,钻出人群后,进入热闹的街市。
他转悠了没多久便找到了挂着“璇花”牌匾的店铺。
走入店内,只见一名灰发老者正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往来夫役将一包包麻袋搬入后面的仓库,店内陈设了几只陶缸,里面装满了雪白的盐,墙上挂着各种称量器具。
走至柜台前,虞瀚东对老者拱手道:“在下有事找你家掌柜,可否通报一声?”
老者将摊在柜台上的账本翻过一页,自顾自地接着拨弄着算盘,头也未抬道:“掌柜很忙,没空见你。”
虞瀚东微微一笑,将芮潇赠送的玉佩放到柜台上,道:“将此物给你家掌柜看一看。”
老者接过玉佩,眯着眼仔细瞅了一眼,忽地大惊失色,他连忙朝虞瀚东恭敬道:“公子少待,我立刻去请掌柜。”说完匆匆往后院去了。
少顷,老者领着一名头戴金玉冠帽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那中年男子躬着身子,笑脸迎上来,谦卑道:“鄙人吴兴,见过公子。”
虞瀚东拱手问候道:“在下孙曜,见过吴掌柜。”
吴兴将玉佩还给虞瀚东,并做出请的手势,道:“孙公子请内堂说话。”
虞瀚东点了下头,随吴兴入内堂去了。
进入内堂,吴兴便吩咐丫鬟上茶水点心。
虞瀚东制止道:“不用了,我待一会便走。”
吴兴会意,让仆人们都出去了。
虞瀚东开门见山道:“我在路上遇到一点麻烦,盘缠尽失,还望吴掌柜给些盘缠。”
吴兴二话不说,道:“公子稍等片刻。”说完扔下虞瀚东,出了内堂。
不一会,吴兴托着一个盘子进入内堂,躬身道:“一时有些仓促,还请公子见谅。”他将盘中一只沉甸甸的锦袋递给虞瀚东。
虞瀚东接过锦袋,一摸便知这是整整一袋金豆子,他脸现讶色,道:“吴掌柜,这···实在太多了。”他原想要一些碎银子,没想到吴兴如此大方。
吴兴摆手微笑道:“公子手上的这块玉佩即代表芮老爷本人,天底下凡是售盐之处见到此玉佩,如同见到芮老爷本人,吴某这些许盘缠并不算什么。”
虞瀚东暗忖,芮潇这盐商还真够有魄力的,竟送了件如此贵重的物件。他随即坦然道:“那在此谢过吴掌柜了。”
吴兴连声客套了两句,接着取出盘中的一页纸,解释道:“鄙店事后还需向芮老爷解释钱财去向,所以还请公子留下证明,只需印上玉佩的图案便成。”
虞瀚东欣然答应。
吴兴将玉佩沾染上印泥,印在早已写好的纸张上,他奉还玉佩,恭敬道:“公子在洛安停留几日?是否需要吴某为你安排衣食住行?”
虞瀚东洒然道:“不必劳烦吴掌柜了。”说完径直离开内堂。
吴兴陪同出来,殷勤道:“洛安城内的宁瑞楼是最为有名的酒楼,其中的厨子炮凤烹龙,是为一绝,公子若不嫌弃,吴某可立即为公子安排。”
虞瀚东婉拒道:“多谢吴掌柜好意,在下有事先行,告辞了。”
离开盐铺,虞瀚东步入大街,没行多远,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他不禁苦笑有些后悔没有答应吴兴的邀请,但转念一想,现在腰缠万贯,完全可以自己去宁瑞楼。打定主意后,他找了名路人问明去往宁瑞楼的方向,一路赶了过去。
位于城西的宁瑞楼是片四楼相向而列的建筑群,一前三后,后三座楼以中间的主楼最高,楼高三层,其余三座楼均为两层。楼与楼之间上有飞廊相连,下有走廊。重檐殿宇,雕梁画栋,甚是壮观。
虞瀚东在楼外参观了一番,正要入内,突然数名楼内的伙计将一名手持招幌的算命先生轰了出来。
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伙计朝跌倒在地上的算命先生怒骂道:“去去去,到别处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穷酸鬼待的地方吗?”
另有几名伙计跟着附和辱骂。
长相斯文的算命先生毫不生气,他收拾了下散落一地的包裹,整理了下写着“卜卦”字样的招幌,站起身来,对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伙计和颜悦色道:“谁没个落魄的时候。今日小老儿贪嘴,听闻你家的炙羊肉不错,所以想来尝尝,你们且赊我一回,下次我定将钱还上。”
两名伙计一时火起,正要上前拳脚相加,虞瀚东突然挡在算命先生身前,他掏出一颗金豆子,道:“这位先生的酒食算在我的账上。”
那名尖嘴猴腮的伙计接过金豆子,用牙咬了下,顿时喜笑颜开,他躬身谄媚道:“客官!里面请!”
虞瀚东扶着算命先生踏入楼内。
算命先生一个劲地道谢,跟着又惋惜道:“公子!太浪费了,那一颗金豆子足以在此摆个好几桌酒席,要不问他们要回来,等换了些碎银子后再来。”
虞瀚东只是微笑不语。
穿过迎宾楼,来到位于中间的主楼。负责招待的伙计原想将两人随便安排在一楼就座,那算命先生脸色一变,微怒道:“你们收了一颗上好的金豆子,就这么招待我们的?”
此刻来往的顾客较多,伙计脸上虽有鄙夷之色,但不愿事情闹大,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两人去二楼。到了二楼,算命先生又不满意,吵嚷着要去三楼,而且要面江临窗的位置。伙计颇不耐烦地与之争吵,引来了管事的,最后在一番调解下,虞瀚东和算命先生得到了一张面江临窗的位置。
位居宁瑞楼三楼靠窗的坐席,远眺窗外,天朗气清,从城西流过的天江化作一条银带,波光粼粼,此时此刻让人不由得顿感心旷神怡,虞瀚东忽然觉得算命先生刚才的无理取闹完全是值得的。
新换的一名伙计看上去较是和蔼,一上来便打躬作揖,询问要些什么酒菜。
算命先生根本不用看菜名,眯着眼自顾自地报道:“炙羊肉、乳酿鱼、烩三鲜、烧子鹅、缠花云梦肉、风茄子、小天酥······”
虞瀚东在黎国待了近一年,身边所接触的俱是王孙贵人,说起来也算见多识广,但听算命先生所说的这些菜名竟然有一半没听说过,不禁感叹还是孤陋寡闻了。
伙计先将酒端了上来,跟着去厨房准备了。
算命先生执盏为虞瀚东斟了满满一杯酒,又将自己的酒杯注满,擎杯开怀道:“先敬公子一杯,要不是今日遇见公子,小老儿就不能在此享受美味佳肴了。”
虞瀚东客套了两句,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算命先生饮完酒后抹了抹稀疏的胡须,自我介绍道:“小老儿郑甲,原郑国人,寄居洛安二十年有余,以卜卦算命为生,可惜技艺不精,落得现如今穷困潦倒。”他神色坦然,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虞瀚东觉得此人身处困境,仍能随心所欲,不失为一位洒脱率性之人。他仍以前世的名字回道:“在下孙曜,见过郑兄。”
就在郑甲哈哈大笑之际,菜肴陆续上桌了。郑甲以专家的口吻,给虞瀚东解说每一道菜肴的做法及其一些典故。虞瀚东见他谈吐有趣,与之相处丝毫不感觉无聊,甚是心喜。
酒过数巡,周围用膳的顾客渐多,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不凡。虞瀚东稍加留意他们所聊的内容,都是关于柴府比武招婿的事情。
郑甲吃了片美味的鱼肉后,随口道:“柴府弄这么大阵仗,名为招婿,实非如此。”
虞瀚东有些微醉,奇道:“此话怎讲?”
郑甲为虞瀚东添了杯酒,打开话匣子道:“想必孙兄弟早有听闻,中都洛安有两大世家豪族,分别是柴、柳两家,他们在这洛安城乃至整个天下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两家还世代交好。柳家祖上数代行医,出过多位名医圣手。现在柳家由柳文子和柳钦元兄弟俩当家,柳文子一生行医施药,由于他医术高超,救人无数,所以得了个神医的称号。他的弟弟柳钦元则执掌家业,将柳家的敦源堂打理的井井有条。柴家则是匠人出身,为各国王侯贵族建造宫苑府邸,积累巨额财富后,在各地开设钱庄、当铺,到现如今柴家早已富可敌国。”介绍完柴、柳两家的渊源后,他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道:“当今世道纷乱,各国争战不休,人人过得朝不保夕的日子。洛安虽说身处战乱之外,但难保有一天战祸会从天而降,所以那些豪门大户都会积攒实力、招揽人才,以应对将来的不测。可惜柴家现任家主柴懿膝下单薄,唯有一子一女,不似柳家子孙兴旺。为将来计,柴懿才会想出比武招婿的办法,实则是为了招揽可用的人才。”
虞瀚东暗忖原来如此,却并未放在心上。
正当两人饮至半酣时,又有顾客登楼上来,听脚步声杂乱,显然来了好些人。
虞瀚东半眯着醉眼望向楼道处,一名外形俊俏风流的公子哥偕同一名艳丽佳人谈笑风生上楼而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伙同伴。酒楼的伙计正要将他们引往另一边的坐席。
那俊俏公子却止步望向虞瀚东这一边,随手指了指,若无其事道:“我看这边的风景不错,我们就在这边用膳吧。”
闻言虞瀚东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只见此人剑眉星目,唇若涂朱,貌白神清,七分文雅中带着三分英气,有着一副讨女子喜欢的好皮相,但其眼神轻佻,举止浮夸,不像是个可靠之人。
伙计看了看虞瀚东、郑甲,对那俊俏公子面露难色道:“那边客官还未吃完,不如换一桌吧。客官!你看,那边宽敞······”
俊俏公子打断道:“让他们挪挪位置不就行了。”在他身旁的女子嘻嘻轻笑,一旁的同伴更是跟着起哄。
伙计万般无奈,只能来到虞瀚东、郑甲席前,躬着身子正要开口,虞瀚东直接道:“我不为难你,你去跟他说,我们没吃完前绝不会离座的。”
郑甲见虞瀚东如此硬气,不禁附和道:“就是,你们宁瑞楼也没有逼人让座的道理吧。”
伙计神色尴尬,硬着头皮去跟俊俏公子回话。
那俊俏公子剑眉含怒,举步走至虞瀚东面前,傲然道:“这一席的费用由本公子付了,你俩可以赶紧走了。”
郑甲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道:“费用早已付过,不劳公子费心了。”。
俊俏公子脸色铁青,怒意更盛。跟来的同伴见状纷纷喝骂起来,大有动手的态势。
这时正在三楼宴请贵客的酒楼掌柜及时赶来,待问明情由后,老成持重的掌柜对着俊俏公子肃容问道:“公子是想在宁瑞楼闹事吗?”
公子哥自知理亏,悻悻离开了,他们一伙人在伙计的引领下,坐到了斜对面的靠窗位置。
掌柜向虞瀚东等人致歉后,便去招待贵客了。
待掌柜走远,郑甲喃喃道:“这掌柜还算公道。”
虞瀚东不以为然地喝了一杯酒。
郑甲接着道:“说起这宁瑞楼,孙兄弟可知盛产雪露的醉川也有一家宁瑞楼。”
虞瀚东正想去醉川会会酒仙骆茂,于是打起精神来听郑甲说话。
“···那雪露真是酒中极品,可惜制作的秘方始终是醉川宁瑞楼的不传之秘,连我们洛安的宁瑞楼都不知道。”郑甲叹息一声,道:“以前还能花重金在此买到一瓶雪露,但自从上个月醉川那里传来雪露酒掺假,甚至传出酒中带有尿骚味的事后,雪露的名声顿时大跌······”
虞瀚东正听得津津有味,耳朵另一边忽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薛旌兄!你竟比我来的还要早。”他浑身一震,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刚上楼的华衣公子正与斜对面的俊俏公子打招呼,被称呼为薛旌的俊俏公子立马起身,笑着迎向华衣公子,拱手施礼道:“秋兄!你可算来了,我们等的你好苦啊。来来,快请入座。”
姓秋的华衣公子入座后,看向薛旌身旁的艳丽佳人,调笑道:“薛兄!马上就要比武招婿了,你还带着束姑娘来这宁瑞楼招摇,不怕到时候柴家不喜吗?”
那叫束姑娘的艳丽佳人顿时神色一黯。
薛旌反而大笑道:“想那柴家小姐定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我薛旌如能比武胜出得识柴家小姐,定能让她享尽人间之福。”他又邪笑道:“到时候就由不得他柴家了。”
在座的同伴纷纷哂笑起来,其中一人□□道:“我们薛大公子的本事那可是有目共睹的。想当年那‘黄衫女’如此了不得,还不是被我们薛大公子手到擒来,最后还要死要活的······”
“砰!”虞瀚东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一旁的郑甲见他竟将酒杯捏碎了,不禁大惊失色。
此刻虞瀚东怒火中烧,他们口中所提到的‘黄衫女’正是他的师姐微生月。他的师姐微生月自小喜穿黄衫,闯荡江湖时得了个‘黄衫女’的名号,后遇到薛旌,陷入情网不能自拔,最后落了个被弃后落胎的结局。虞瀚东与师哥卢鲲得知后都曾暗暗发誓,要那薛旌得到应有的报应。
秋公子跟着笑了笑。
薛旌朝着秋公子狡黠地笑道:“你本是这洛安城有名的公子哥,却至今未曾与那洛安双姝见过面说过话,这次需得参加比武招婿方能如愿,为兄真为你惋惜。”
秋公子听到薛旌话里有嘲笑的意味,顿感无地自容。
郑甲已经明白虞瀚东正在留意对面那帮人,于是指点道:“那身穿华衣的公子是洛安有名的贵公子,叫秋阳······”
虞瀚东突然道:“我想参加比武招婿,郑兄可否带我去公衙报名?”
郑甲咋舌道:“你···你想参加比武招婿?”
虞瀚东默然点了点头。
郑甲认真地瞅了他两眼,仿佛想看出他的真实意图,最后无奈道:“好吧,等吃完这桌酒菜,我们立刻赶往公衙,想必还来得及。”
虞瀚东再次点了下头。
两人用完午膳后,由郑甲带路,来到城北的公衙,虞瀚东用孙曜的名字报名参加了柴府的比武招婿。明日举行的比武招婿分为十三个擂台,分别为“宜”“高”“殿”“以”“广”“意”“兮”“翼”“故”“纵”“而”“绰”“宽”,虞瀚东抽到了刻着“翼一十九”的木牌。
为了答谢郑甲,虞瀚东赠送了他十颗金豆子。
郑甲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两人在城北道别,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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