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7980公里》丞辞

29、见鬼

　　卫洲足足昏迷了三天，一转到普通病房就要求出院，黄成澄劝说无果。

　　油脂饱满的手串缠绕在修长的指间，曼妙的沉香香气穿透消毒水的味道，似有若无的味道堪以告慰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三生有幸得闻奇楠香，三生有幸有你在身旁。

　　金色的两行字镶在黑色绒面礼盒的翻盖内，卫洲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已牢记在心。

　　“楚风呢，他，来看过我吗？”

　　卫洲眼眸低垂，视线定格在手心里的手串，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黄成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是有规定的，这三天都是黄成澄来探视，楚风自然没有来，但卫洲刚从昏迷中醒来，为了不刺激他，黄成澄决定不告诉他。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黄成澄自顾自说：“哎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像命根子一样攥紧了这玩意儿，怎么也不愿意放手，我们掰老半天都没办法掰开你的手，最后没办法，只能一根一根手指给你撬开，要不是楚风也昏迷了，我都想让他来试试能不能一句话让你松手。”

　　“昏迷？”卫洲轻蹙眉头。

　　“嗯啊，不过他那天天还没凉就清醒过来了，隔天就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卫洲更诧异了，又是昏迷又是出院的的，越听越乱，“什么意思？你从头到尾讲一遍。”

　　“从头到尾？嗯……那就从你跳河开始吧，”被自己一提醒，黄成澄突然转移话题，“不是，所以你为什么跳河？天这么冷，你他妈也太有勇气了吧。”

　　这是什么伟大的事吗？卫洲忽略他突然的崇拜神情。

　　“没跳，不小心掉下去的，”卫洲催促他，“快说。”

　　“哦，就你跳河，不是，就你掉下去后，楚风也跟着跳了下去。”

　　卫洲愕然地瞪大双眼，几乎要把眼睛撑裂。

　　“然后我们几个就赶紧到桥下，你知道的，那儿要下去得绕一大圈，等我们到下面去的时候，楚风已经捞到你浮出水面了，不过他当时应该有点体力不支，不然就是冻僵了，反正就浮在那儿没动，我就捡了跟棍子，让他游过来抓着，哎当时我多怕他坚持不住啊，为了给他力量，我骗他说你其实已经喜欢他了，还跟他说了你没谈过恋爱，”黄成澄想了想，决定略过处男鬼这句，“他昏迷前说了个名字，是这医院的医生，然后到的时候这边就已经安排好病房了，哎，我是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喜欢你到这程度，你一掉下去他毫不犹豫也跟着跳，外套都没脱，噗通一下，那气势简直跟赴死一样，太决绝了，真的，现在回想起来我鸡皮疙瘩都起一身。”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黄成澄撩起袖子，露出手上的鸡皮疙瘩。

　　卫洲沉默了很久，脑子里想的都是楚风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跳进河里这句话。

　　他难道不怕死吗？

　　“我跟他告白了，他没答应。”

　　“啊？啊！啊！我没听错吧？你跟楚风告白了？然后还被他拒绝了？啊？”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给传变味的，卫洲拧着眉，头往后靠，“这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不是，楚风真拒绝你了？”

　　卫洲扶额，他明明说的是他没答应，“没拒绝，但也没答应。”

　　“这就奇怪了，”黄成澄手肘撑在病床上，想去碰那条手串，卫洲往上一提，垂在被子上的半条手串也稳稳落在掌心。

　　“啧，小气，”黄成澄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侦探模样开始分析，“按理说不应该啊，如果楚风已经不喜欢你了，那他何必大费周章去找这木，还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亲手做这条手串，他大可以花钱雇人去做就行了，还有你失足落水，他也只需要帮忙求救就好了啊，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跟着你一块跳，这么冷的天一不小心可就殉情了。”

　　卫洲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身处的阴霾之地产生了裂缝，照进了一束光。

　　“去帮我办出院吧。”

　　“医生说你还得继续留院观察。”

　　“不用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你看下费用多少，回头我再转你。”

　　“刚来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有人给你交了。”

　　“谁？”

　　“我也不知道，你真要现在出院吗？你才转普通病房，不然再住一天观察观察？”

　　“不用，一会你直接送我去楚风家，我有话跟他说。”

　　原来是急着见心上人，黄成澄没再继续劝他。

　　落水之前，卫洲清楚地听到楚风叫了一声子洲哥，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熟悉？虽然之前就猜到楚风调查过他，可是，情急之下叫出的难道不应该是更熟悉的名字吗？他根本没这么叫过他。

　　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记了，那种缺失的感觉久久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心中思绪万千，他想尽快见到楚风，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几日没有回到楚风的房子，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楚风的鞋子被胡乱丢在玄关处，卫洲拿起来放好，走到里面。

　　房子里冷冷清清，根本看不出半点生活痕迹。

　　卫洲心下一惊，难道又去国外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卫洲一下子慌乱起来，冲向楚风的房间。

　　床的一边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那是卫洲留宿时睡的位置，他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猝不及防一股酒气迎面扑来。

　　楚风皱着眉，将身体蜷缩成团，薄唇紧抿，脸上已经长出茸茸的胡渣，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显得更加浓密乌黑。

　　卫洲有一瞬的错愕，随后不自觉地跟着楚风皱起眉头。

　　为什么会睡得如此不安稳？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显而易见的痛苦的表情？

　　卫洲鼻头发酸，心里一阵抽痛。

　　他轻轻拍了拍楚风的胳膊，声音极尽温柔：“楚风，楚风，醒醒，楚风。”

　　楚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双手抱住弯曲的小腿。

　　好家伙，直接团成球了，只是这个姿势能舒服？

　　心理学上说这种像婴儿一样缩成一团的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卫洲知道楚风原本不是这种睡姿，估计落水这事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卫洲起身换了自己的睡衣，在他身侧躺下，从背后将楚风搂在怀里，将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感觉到温暖的楚风慢慢将身体舒展开来，他翻了个身，往卫洲钻了钻，安稳睡去。

　　这几日楚风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卫洲的落水让他无比自责，他不敢去看他，只能日夜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他害怕在清醒状态下入睡，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卫洲面如死灰，脉搏微弱地躺在地上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从他身上流下的水汇聚在一起后慢慢流向他，那水不断增加，增加，增加，像是要将他淹没，画面一转，卫洲浑身湿透，站在床前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楚风甚至没有勇气问他什么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动了动，卫洲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楚风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他，如梦如幻，像是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

　　楚风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

　　“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卫洲说。

　　可不就是见鬼了，对了，听说人死后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的，原来是真的。

　　楚风撇撇嘴，眼泪说来就来，那架势，像是要哭出一片汪洋。

　　“哎？怎么还哭了啊？”卫洲紧张帮他擦眼泪。

　　“怎么了？还没酒醒？还是饿了？”卫洲伸手摸了下他的肚子，不摸不要紧，一摸吓一跳，这才几天，好不容易给他养起来的肉又荡然无存了。

　　楚风嚯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卫洲也跟着坐起来。

　　“干嘛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卫洲又帮他擦了擦眼泪，“你不是最在意形象的吗，怎么也不收拾收拾自己，很担心我吗？”

　　楚风抬手用力搓了好几下他的脸。

　　“真把我当鬼了？”卫洲嗤笑一声，抓住他的手，“活的，小没良心的也不去看我，只能我出院来找你了。”

　　楚风终于舒出一口气，而后又开始无言落泪，看的卫洲一阵心疼。

　　他拉过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任由他哭。

　　哭吧，哭个痛快，发泄出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楚风抽噎问道。

　　“啊，当然是因为你还没答应跟我谈恋爱啊。”

　　楚风吸了吸鼻涕，“我不跟你谈，你走吧。”

　　“这样啊，可惜，”卫洲抚摸着他愈发消瘦的脸，“去洗漱吧，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

　　“我不吃，你走。”

　　卫洲沉默了一会，突然将楚风扑到在床上，双手紧紧将他圈在怀里，“不吃的话那睡觉吧，正好我也有点困了。”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放手。”

　　“不放。”卫洲耍起无赖，嘴唇贴上楚风的额头，“楚风，落水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听说是你救我上来的，谢谢你，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答应我，好吗？”

　　“还有，手串我很喜欢，就不还你了，”他又吻了下他的额头，“谢谢你。”

　　楚风揪紧卫洲胸前的衣襟，细声抽泣。

　　卫洲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虽然他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可楚风目前的状态明显无法正常对话。

　　再等等吧，等他情绪稳定些，反正他们有大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