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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架空古代权谋]亓官宣×戚清冉 ...

  •   揽月楼亓官宣来过很多次,对这地有着深刻的了解:交际应酬,客套吹捧,和周围各种人打机锋……大概就是这些。
      鼓瑟吹笙,轻歌曼舞,那个酒楼没有这些呢?可揽月楼是不一样的,他们只接待官员,专服务豪权,是烂到铜钱泥里的贱骨头。偏偏上面这群人还很享受这种奉承,两边臭味相投,揽月楼才越建越高,真是像极了话本里荒淫无度的商纣王和他的红颜祸水苏妲己。
      至于这揽月楼的老板……鲜少有人见过,关于他的传说也是千奇百怪,但都不脱离两个词:虚荣和财迷。
      大概是个满脸横肉、一身财气味的奸商模样——亓官宣联想到财神庙里的财神爷雕像,一时觉得原来天上的神仙也有不长眼的吗?
      但要说起根源,那还得是因为他们这群人不务正业,利欲熏心。
      楼内灯火不灭,醉生梦死不休。

      “赏玩阁的软玉?”
      亓官宣一惊,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位公子。对方正俯着身子端详着他腰间的玉佩,在被发现后又不紧不慢的起身,毫无羞愧之意。
      他自顾自的朝亓官宣问去:“上面刻着的可是四君之首的寒客?”
      “……是,公子好眼力。”
      “俗气。”
      对方冷不丁的说:“既有稀宝,何必多余应和四君子之名,应当取些更为要紧之物衬出自身之志才好。”
      奉承话听多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有人这么直言不讳的评议自己。亓官宣并不生气,反倒是有些无奈:
      “那若是公子执刻刀,会以何明志?”
      对方淡然回道:“我若能执刀,当碎了这玉。”
      “应承有伤风雅,遗世遭其取笑,倒不如毁了一了百了,最是省事。”
      亓官宣闻言一时哑然。
      说实话,在官场上亓官宣什么牛鬼神蛇没见过,但眼前这个人还是奇葩到让亓官宣多端详了他两眼:对方衣着不凡,肤白如玉,眉似细柳,眸中是残阳余晖渐渐将熄——总的来说,不能算是俊朗少年郎,只能算是个美人。
      可能还是位蛇蝎美人……亓官宣又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
      “公子倒是颇有想法。”亓官宣叹口气,抚起腰间玉佩,“只是,在下并不觉得梅乃俗物。梅花迎寒而绽,坚韧高洁,与我所向为一,只是恰巧又与众人意气相投;再者,此物并非我亲自挑选,乃是长辈之礼,就是不喜,那也是要放在宝匣之中好生保管的。公子也说之物稀罕,若不喜,那交予喜爱之人养护也是极好的。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人心贪比才有了俗雅之分。二话不说便毁掉,也太过可惜。”
      对方若有所思,最后也是认可了亓官宣的一番话。
      “大人说的也有理,”他拱手先礼,“小人受教。”
      “不知大人怎么称呼?”他问道。
      亓官宣回礼:“御史台,亓官宣。”
      对方闻言一笑,像是嘲弄:“原来是亓官家——祖上战功赫赫,因而皇权特许家眷官职,免考免试,直任上殿。”
      “大人真是好命。”对方又补了一句。
      亓官宣这辈子活到现在没受过什么气,更别说阴阳怪气,一时半会倒也没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只是顺着问去:“公子又姓甚名谁呢?”
      “戚清冉。”对方答,“‘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的戚。”
      戚……这个姓在璠国倒是少见。亓官宣追问道:“公子不是我璠国人吧?”
      戚清冉点点头:“确实不是……”
      “——诶呀!掌柜的,您怎么跑这来了?!”
      突兀的声音闯入了两人的谈话,一个年轻的姑娘小跑过来,看服饰像是揽月楼内的人。她挽起戚清冉的一边手,快步拉走了她们这位掌柜的。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起来:“您也真是的,本来身子骨就不好了,还偏要往这些人多的地方凑。您要是倒下了谁还顾着我们这些人啊……”
      见这小姑娘像要喋喋不休个没完,戚清冉扯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客人。”
      啊,对,客人!刚刚掌柜身边是有个人来着的——小姑娘回头看向亓官宣,连忙低头弯腰不好意思道:“给大人看笑话了。这位是我们掌柜的,平日里都在养病,不常露面,想着也是给他憋坏了,这才胡乱逮着人消遣几句,望大人不要见怪。”
      小姑娘平日里是负责照顾戚清冉的,和那些接客的相比有些放不开,面对大人物有些慌张。尽管如此,她仍努力护着自己主子在身后,虽然她身后的人好像比她很适合与人交谈。
      亓官宣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这点小事转眼间就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无妨。”他简单回应。
      听到这话,小姑娘松了口气,赶忙带着戚清冉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待戚清冉他们离开后,亓官宣也不多停留的离开了揽月楼。不知为什么,一路上,亓官宣脑子里总冒出对方那张貌若姣女的脸……听那小姑娘的话,他是揽月楼的掌柜……
      亓官宣眼眸打转一圈,想:奸商还有长得这么漂亮的吗?

      那次的相遇似乎只是前兆。自那以后,再去揽月楼时遇上人的次数逐渐增多,两人交谈的话题也是越来越广,有时还能生出“人生难逢知己”“豁然开朗”这种感悟。
      亓官宣忽然好奇:“说来,揽月楼何以得揽月之名呢?”
      “商纣王的故事听过吧。”戚清冉瞥他一眼 ,“只因为苏妲己一句话,这位大王便为爱妃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修造摘星楼。摘星揽月,同是荒淫无度,是不是很相衬?”
      原来你也知道啊……亓官宣心里满是无语。
      和人相处了几天,亓官宣发现这位美人掌柜对自己认知倒是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乐意将错就错死性不改,是个实打实的生意人。除此之外,他鉴宝也很有一手,什么金玉细软珠宝绣品,就没有他叫不出名字的,价格更是一清二楚,大概是想钱想疯了。

      亓官宣甚至一度怀疑他这一身病也是给他满身财气克出来的。
      戚掌柜同样很喜欢收藏,就认识这几天,亓官宣已经被忽悠着给人送去好几块上品玉和绸面纱面各种料子。好在亓官宣的家底是深不见底,人又没心眼,这些东西送出去就跟偶尔抽出点心思来可怜人一样不在意,这段关系才得以持续至今。
      不过,光是这么养护是不够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但凡这天热了冷了阴了暗了风大了雨来了……哪怕是逢秋伤悲,无故心烦,都能成为戚清冉不见人的理由,再问就是身体不适。虽然潦草敷衍,但也确实很有说服力。
      事实上,亓官宣每次来揽月楼都是受邀而来,能遇上戚清冉在那是缘分巧了,要是不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他渐渐习惯去追问对方的行踪,来了定是要见上一面,没来也要托人转交点东西,像是每次过来都要向对方留下些证明一样……有点像幼时出门前要向长辈提一嘴,要不回来时就得老实交代自己今个去哪干了什么。
      但要这么说,谁是孩子呢?
      戚清冉吧,毕竟他更需要照顾。
      亓官宣将这档子事归于同情关心,类似父母和孩子的那种,并且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理清了这个关系后,他送东西也越来越带劲了,甚至连宫里最有名的御医都被请来给人望闻问切。
      林御医,那个只给皇亲国戚把脉的林御医,就这么水灵灵请过来给自个服务了?
      饶是混在这奢迷场里的戚掌柜也是难得一惊,被亓官大人的财大气粗和地位高度吓得不轻。
      香炉生烟的房内,戚清冉乖巧地把手伸出,配合着御医把脉诊断。林御医已经一把年纪,见过的事也多,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是一旁的阅人无数的戚清冉对他瞥了又瞥,怎么也看不出这位老人的心思。
      于是待御医收了手,戚清冉便格外好奇这位老神医的诊断结果。
      林御医摸摸自个的山羊胡,将戚清冉的病症缓缓道来:“公子脉象缓涩而弦,若有若无,是久积成疾,如烛火正弱需缓添灯油;再者肝郁气滞,气血不通,是为心病。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病不治,久病难医。”
      亓官宣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小病。戚清冉倒是暗暗咋舌,不动声色的把手收了回来。
      “……有劳大人了。”戚清冉强撑着笑笑,不敢苟同御医之言。
      “可有法子调养?”亓官宣追问道。
      “法子倒是有,只是都治标不治本,怕是难养……”
      “无妨,直言便是。”
      两人直接忽略戚清冉聊了起来。虽然不管从那个身份来说有些奇怪,但他们却也聊得下去。相比起来,病人自己反倒是对自己的身体不甚上心,连听听他们的话都没兴趣,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起茶水来。
      ……是冷的。
      杯壁的温度似乎直接寒到戚清冉心里去了,他拿起茶杯一瞬后就立马放下,没了止渴的欲望。屋内还有客人,不好直接叫人进来换茶,自己也不好出去……戚清冉越想越郁闷。
      “不舒服?”亓官宣与御医交谈之余还不忘观察一旁的病号。戚清冉一听,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亓官宣三言两语便解决了戚清冉现下的烦恼:“那回去休息吧,过后会有人通知揽月楼的人去取药的。”
      戚清冉应下,心中默默暗喜离开。

      “你近来往外跑得很厉害啊。”亓官闵语速不紧不慢。
      亓官宣为自己爷爷斟了杯茶,随之答道:“近来拉拢不断,应酬增多,孙儿也是无可奈何。”
      “这哪里是拉拢,分明是心怀不轨。”
      亓官闵在官场混迹多年,能平安到老还给亓官宣留下这么一个靠山,那点见不得光的事他都一清二楚。他咳嗽两声,感叹道:“我老了,也快死了。这是有人看我不中,开始打起你的主意了。”
      亓官宣叹气:“爷爷,这话可不兴说。”
      “没什么不兴说的,不说就不会死了吗?早些和你商量,你也能早些有准备。”亓官闵敲敲桌面,严肃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母亲是怎么没的?虽说那时你还小,不知情,但你不能忘。”
      亓官宣点点头,回应这位官场老人:“孙儿知道。父亲是受朝中针对,在外出征缺粮少兵,战死的;母亲是知晓父亲死讯后忧郁成疾,又受外人抨击,自杀的。”
      听亓官宣说到这,亓官闵难掩悔恨:“我将你父亲放出去养,本想着能磨练出他一身傲骨,不想是断送了他的性命……如今我将你护着,是不想你重蹈覆辙。可现在看来,太护着你也不是好事。”
      “我死后,你得就得靠自己了,活得怎样我不管你,我就一句话——”
      “离官场远些,最好是离璠国远些,别回来了。”
      亓官宣微愣,顿时反应过来这话意味这什么。
      “爷爷是想我……弃国?”
      亓官闵冷笑一声,风骨犹见当年在官场上叱诧风云那位人物。
      “呵,是这么个理没错,但咱们也用不着跟做了亏心事的白眼狼似的。是朝廷先对不住我们亓官家的,如今不过一报还一报,倒是便宜他们了。”
      老人将这最后几个字带上杀气,可想要是他还有余力,定不会放过那些个奸佞小人,更不会让自家人落入如今处境。
      亓官宣则在一旁不敢作声。
      这样真的好吗?
      爷爷阅历和资历都比他丰厚,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可于情于理,弃国不顾……这不是大过吗?

      “大人有心事?”
      看着人棋盘上乱七八糟的路数,戚清冉便顿时觉着对方心里有事。反正这棋再下下去他是要吐血的,不如听听对方正烦恼些什么。
      听着对方戳穿他的心事,亓官宣倒是如释重负,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
      “公子真是好眼力。”
      “物和人其实差不多,会鉴物,多少也能鉴些人。”戚清冉一边收回棋盘上的棋子,一边继续问道,“大人在烦恼些什么?我能听听么?”
      亓官宣这边也帮着把自己的棋子收了回来。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开口:“……若是,若是有人有恩与你,可后来又负了你,你当如何?”
      戚清冉没什么感触的开口:“那得看恩如何,过如何。恩大于过,此事可两清;过大于恩,那就别念什么旧情了。”
      恩大于过,过大于恩吗?
      问题是,亓官宣也不是很清楚朝廷于他们家而言是恩大于过还是过大于恩啊……
      “不过,”戚清冉又补了一句,“不论功过,我若是遇上这么个人,应当会离得远远的。”
      亓官宣眼前一亮:这倒是与爷爷的话一致……
      “为何?”他追问道。
      戚清冉懒得抬眼,淡淡道:“恩恩过过,变的不止是事,还有人。也许有恩时对方是个能相处的,但如今对方既已能不顾情分道义负了我,就说明人已经变了。既然变了,又何苦强求缘分,当断则断才是上上计。反正这普天之下的人这么多,何必做那井底之蛙,指不定下一个更好呢?”
      “……这倒也是。”
      所以,爷爷当时也是这么个理吗?
      亓官宣心里仍有余虑:“可,若这只是一时的,对方最后又变回去了呢?”
      戚清冉闻言抬眼,愣了一下,最后忍不住笑了。
      “大人,您还真是天真得像个孩子啊。”
      这回到亓官宣愣住了:这话又怎么说?
      戚清冉没有解释这句感想,而是接起了上一句的恩恩过过的问题:“大人,没有人能变回去的,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放弃某些东西,必然是他得到了更好的。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他们会不断割舍原来的自己,又不断接受新的自己,面目全非也不知悔改,至死方休。”

      还是在揽月楼内,觥筹交错。单从衣着姿态来看,亓官宣在里面并不显眼,但要论起身世地位,那就是众人都想攀上的高山了。
      酒杯堆积成片,亓官宣拒绝不掉,面露难色。这时,一个小官员胆大的冒出头:“我来替大人喝!”
      这事常有,不少见,亓官宣也没太上心。但毕竟与人非亲非故的,就这么受人恩惠,亓官宣多少还是会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轮番灌酒过后,出事了。
      小官员瘫倒在地,人们只以为是酒喝醉了没太当回事。直到对方忽然身体抽搐口吐白沫,这群人才知道这是要出人命了!
      大家一时间全都乱了阵脚,什么攀附不攀附的,赶紧避嫌保命才是!
      众人连忙散开,留下亓官宣一个人不知所措。

      巧逢大理寺的官员也在此处,一出事,这就立马传到了他的耳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着戚清冉一起趟了混水,遭了殃。
      戚清冉慢悠悠的上楼,进房,瞥了一眼旁边无所适从的亓官宣,面不改色地入座。不知为何,看到戚清冉到场后,亓官宣忽然间情绪稳定不少。
      大理寺的人发话:“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他先转头看向戚清冉的方向问,“人现在怎么样了?”
      戚清冉一旁的小姑娘答到:“回大人,还昏迷着,不过已无性命之忧。”
      “可已鉴出是什么毒物了?”
      姑娘继续回道:“大夫还在查,不过肯定是要命的东西。”
      此言一出,周围纷纷议论起来——要命的?这是想要谁的命?亓官宣的?
      相比其他人的担忧疑惑起哄,戚清冉对这事倒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太多态度,反而是人发困的迹象格外明显。
      “这可是蓄意谋害了。”大理寺的人看向戚清冉,“不知掌柜的怎么想?”
      戚清冉打打哈欠,又顺手低头揉揉眼睛,疲惫道:“大人不必拐弯抹角,疑心我揽月楼中人大可直说。不过我要说一句——我这小地招待大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中的秘辛、朝廷的血案……那是从没在我们这流传开了过,没点本事,您当这揽月楼是怎么建起来?”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自个的恩怨自个解决,别拿我们揽月楼的人当挡箭牌,懂?
      大理寺的官员借机起势:“诸位,你们也听到了。是谁下的毒手?现在站出来还可从轻发落。”
      可惜,没人站出来,这种事谁敢站出来?不仅如此,还有人向戚清冉冷笑道:“掌柜的真是好大的脸面,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得干净,让我们满屋子人平白蒙受冤屈。”
      对于这样的刺头,戚清冉自然是不惯着,看都不看对方一眼,闭目养神中自然而然的问回去:“这位大人倒是陌生……是国子监新上任的录事吧?”
      “正是。”对方对自己的身份有着莫名的骄傲。
      闻言的戚清冉忽然如宠溺一般笑了起来,看着像是在纵容小孩的胡闹。
      “小人的事暂且不提。这座上一个在从七品下的御史台,一个在从八品下的大理寺;正中心坐着的是正七品的内寺伯,这旁边还有中书省主书、太庙诸陵署丞——你一个小小的从九品下官,不经上位肯首便擅自开口——看来这科举是举了个空有脑子没有教义之人出来啊……”
      “你!?——”
      对方还待发作,被一旁有眼力见的人赶忙捂嘴拦下。听着这乱耳的声音老实下来,戚清冉也不端着架子,从容的向座上几位大人低头:“方才有些狂妄,怕是让各位大人就怪。大人们可能不知,我们竺瑶国讲究一个直来直往,看这小官如此目中无人,我这个外人也是愤愤不平。这才开口教训一通,也算是给大人们省事了不是?”
      恶人让你做了,既扬了威风又长了脸面;好话也让你说了,既不得罪人有能全身而退——真是好话术。
      老客人早就习以为常,新客人们则在暗暗感叹。
      座上的内寺伯宽容道:“掌柜的揽月楼是老字号,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不碍事,不碍事。”他又看向大理寺的人,“李大人,接着审吧。”
      对方冲着在场这位官职最高的老者点一点头,继续道:“看来是没人愿意承认了?”
      宴会上人多手杂,大家又都喝了酒,多少有些混乱,真要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查清的。凶手大概就是看中着一点才不肯自己跳出来,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哪那个小官员怎么办?谁来负责?
      座上另一个官职较高的老人似思索了一番,深沉道:“看来这事不能马上了结了……这样,既然那位官员是为亓官大人挡了酒,那就有劳亓官家先照顾着,待到捉住凶手,再让人一五一十的偿还回来,如何?”
      于情,亓官宣是该对着位给自己挡刀的可怜人好好道谢一番;于理,抓到凶手后他也能有个交代。于情于理,有理有据,大家在这段话里没挑出什么毛病……
      “当今这世道,受害者竟要偿还凶手造的孽?还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见着戚清冉露出马脚,刚刚那位被压了风头的国子监新录事立马有样学样的把刚刚那一通话还给了他:“戚掌柜,大人们还没出声呢,怎么轮得到你来置喙!”
      戚清冉故作一惊,面露难色道:“哦?竟如此吗?原来亓官大人刚刚对小人使眼色不是这个意思?看来是小人自作多情了……”
      亓官宣:?
      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对对方使眼色的亓官大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话。
      亓官宣沉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默认了啊!他就是那么想的!
      虽然亓官宣官职并不高,但他身后的可是亓官闵!要不是这位老人太护着自家孙子,那他官职可就不止是现在仅仅的从七品下了。由此可见,要是惹毛了对方,那老头子指不定怎么报复呢!
      一旁的内寺伯颇为墙头草的咳嗽两声:“但话又说回来——亓官大人也受惊不小,还是不要给人再多添烦恼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说的是啊……”
      “是之前考虑欠妥了……”
      “还是大人高见……”
      戚清冉强撑着疲惫对亓官宣微微一笑,不屑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吧,这群人就是这样。
      照顾人这事谁做不行?再问一次时,就有一位自称是那位官员挚交好友的人冒了出来,将人带走。大理寺的人带走揽月楼今日出入人员的名单,回去慢慢调查,此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这么一出意外,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在揽月楼的欢歌热舞了,众人纷纷离开,今天的灯熄得格外的早。
      “多谢。”
      人流散尽,亓官宣站到了戚清冉身旁。
      “什么?”
      “今日之事,多谢你替我出头。”亓官宣道。
      戚清冉像是一下松懈了下来,无奈道:“原来大人知道自己是被人欺负了啊……”
      “好是相互的。大人待我善,我自是记得。今日只是善有善报。”
      亓官宣忽然追问道:“那来日呢?”
      “来日?”戚清冉眉头皱起,难得一懵。
      怎么还会有来日呢?

      “今日他们那个‘伤员’没能缠住您,那往后就还有一个‘凶手’要拿来说事。亓官家光景不同以前,老将军估计护不住你您了,大人自己多加小心。”
      听着戚清冉的话,亓官宣点点头应下。
      他忽然又冲着人来了一句:“你真的才过弱冠两年吗?”
      戚清冉闻言云里雾里的望回去,不知对方怎么忽然就联想到自己年纪来了……
      “大人!大人——”亓官家的家仆急忙跑进来,打断他们,神情里满是大事不妙。
      “老将军、老将军快不行了!”
      亓官宣心里一紧,顾不上戚清冉连忙跟着家仆匆忙离开。

      赶回府中时已经迟了一步,家仆哀悼,院内哭丧,亓官闵已经去了。
      亓官宣愣愣上前,凭着感情行走,悔恨、难过……悲伤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找不到方向。眼前是无法忽视的没了气息的爷爷,他微微张开嘴,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刻骨铭心的感受亲人的离去——是一种连呼吸都破碎的感受。
      嘴中好像在咀嚼着碎瓷片,他道:“大夫……大夫怎么说的?”
      一旁陪伴亓官闵多年的老管家同样悲痛道:“是寿终正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语调重新开口,“这是好事,大人不必过度忧虑,节哀顺变。”
      没有陷害,没有下毒,只是平静的死去……亓官宣顿时有些空虚,顿时希望这世道能不能凶残一些,这样就算没了爷爷,他至少还可以恨,可以凭着什么继续走下去……
      但是啊,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在官场周旋,防着这些明枪暗箭,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他可以哄骗自己是为了亓官家的名声,为了爷爷。可现在,爷爷不希望自己继续如此,亓官家也仅剩自己一个——真的还有坚持的意义吗?
      官场,璠国,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戚清冉端详着对方送来的珍玩,开口问道:“大人他自己不来么?”
      亓官家家仆低头:“老将军去世,大人正忙着操办丧事,实在脱不开身。”
      “还有一事,大人托小人传达:掌柜的若是得空又愿意赏脸,三日后还请到府内同往出殡。”
      珍玩落回匣中,戚清冉抬头:“我知道了。”
      家仆的到答案后恭敬退下。见着人消失,旁边的侍女一脸不情愿的开口:“掌柜的,您不会真要跟着去他们出殡吧?”
      “人家送了我们好些东西呢,知恩图报。”戚清冉瞥了她一眼,“再说走的人是老将军,人家又是特地来请我一个外人的,不好不去。”
      侍女苦口婆心道:“可您也得打量打量自己身子骨啊。这两天咱们连来揽月楼都难,也不知道您着了什么魔了非得过来……现在您还不知痛的要去外面晃一圈,这可真成舍命陪君子了。”
      “行了,别抱怨了。去准备准备,出去一趟不会死的,顶多要半条命。”
      侍女知道他们这个掌柜的脾气,只能嘀咕着应下。
      真是……半条命不是命啊?

      三日后,抬棺的、撒纸钱的都已待命,风中飘荡着阵阵挽歌,亓官宣走在前面,送葬队伍跟在后面,戚清冉就在这队伍之中。执拂后就是下棺入穴,填土立碑。
      清晨的天色并不明朗,温度也不可人。饶是戚清冉已经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是忍不住打了寒颤。
      早知道就不应该顾着面子矫情,让人再多给自己添几身暖和的才是……戚清冉被冻得出神间他们要已经封好土,一番殡礼之后众人便纷纷打道回府。
      戚清冉也正欲离去,却不出所料的被人叫住。
      “戚公子,冷吗?”亓官宣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戚清冉扶靠住侍女,缓缓转身对视,回道:“踩着秋尾巴,自然是冷的。”
      对方一身缟素,愁容满面,连在这大风天里扬起的青丝都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
      他莫名笑笑,但笑得支离破碎:
      “来我马车内吧,那里暖和。”

      亓官宣一身丧服,戚清冉今天也披了一件雪白的斗篷,乍一看两人像是一同来哭丧的,从两人的神情和气氛来看似乎也是如此……
      平日里相处时两人就不是爱说话的,安静是常态,只是这个常态放到现在就显得有些窒息。
      这里可比外面冷……戚清冉默默想着。
      亓官宣一如既往般先打破沉默:“过几日就是头七,掌柜的若是得空,还请继续赏脸。”
      戚清冉看着对方,没应声。
      “大人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么?”他反问回去。
      亓官宣侧着脸,不肯定也不否定。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看戚清冉那张脸,更确切点来说,可能是不敢看。
      这人太会洞悉人心,他的想法又与爷爷高度一致,是个可以求助的人。但莫名的固执使得亓官宣不想在戚清冉面前脆弱,更不想向他求救。
      但又离不开他……
      “大人,有话可以直说。您知道的,揽月楼的人从不嚼人舌根,您大可放心。”
      亓官宣依旧沉默。见劝说不动,戚清冉也不过多纠缠,小声叹气接过对方的邀约:“……小人明白了,若能赴宴,必定到场。”
      一连好几天,亓官宣都像在以一种敷衍的方式维系着两人间的感情。逢七七便邀人过来见上一面,平时就送些东西过去托人慰问几句。戚清冉也配合,连着三十多天,但凡请了自己就必是到场的。
      可惜这配合于戚清冉而言,太费命了。可不,这次他就来不了了。
      看着平常跟在戚清冉身旁的侍女特地代他们掌柜的过来赔个不是的时候,亓官宣一时不很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什么心情,今天这么一出更是将他逼到了阈值。
      “他人在哪?”亓官宣不自觉冷声追问。
      侍女浑身一抖,心想大人您不会要我们掌柜的昏着过来给您露个面吧?别待会我们掌柜一起下地去陪老将军了……
      她也就心里敢暗暗念叨,嘴上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被亓官宣逼问没两下就抵不住的将戚清冉平时的住处暴露了出来。
      暴露归暴露,要是这位爷对掌柜有什么不是,老娘一定第一个将人踢出去——侍女如此想着,被逼无奈地领着路将人带到了戚清冉的身边。
      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对方现下却睡得深沉。残阳余晖般的眸子闭起,剩下的就只有不知何时亮起的黑天夜幕。眼前的人明明比他还要脆弱太多……
      “请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侍女答到:“请过了。大夫说是这几日外出太频繁,天气又冷,伤着了身子,这些日子需好好调养。”
      亓官宣顿时有些后悔了,后悔什么?或许什么都有。这种难过抓心挠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恼怒,只是恼怒的对象成了自己。
      让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人陷入自己的情绪旋涡之中……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偏偏对方还十分配合……
      无数的愧疚笼罩住亓官宣,是连亓官闵去世时都没有的感觉。亓官宣并不明白这种心情由何而生,但确实很对不起对方。
      往后几天,亓官宣一直过来,就像戚清冉那些日子从未缺席过他家的白事宴一样。好在,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戚清冉终于坚强的醒来。
      死而复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亓官宣见状也是喜悦一笑,那些日子里的沉闷、难过,似乎都随着戚清冉醒来的那一刻一消而散了。
      见亓官宣过来,戚清冉有些惊讶,连忙行礼:“大人?”
      亓官宣手快的将人扶住,撤回一个礼节:“别动。你身体不好,这些多余的礼节就先免了吧。”
      “……多谢大人。”戚清冉闻言乖乖钻回了被子里。
      “大人怎么会来?”戚清冉追问过去。
      “前几日的白事宴你没来,我便过来看看你出了什么事。”
      亓官宣自然而然地端起一旁的汤药,搅拌两下觉着温度差不多后将一勺汤药递到戚清冉嘴边。虽然场面有点诡异,但戚清冉还是张嘴包住了勺子,将药水咽了下去。
      亓官宣又补了一句:“现在看着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戚清冉听着他的话有些出神,呆呆的顺从着亓官宣喝下了一碗汤药。
      人虽然是醒了,但身体还虚着,这一时半会儿的是别想乱跑了。亓官宣继续往对方家门跑,跑多了之后,亓官家七七四十九天的白事宴也结束了。这一结束,就算是彻底送走亓官闵这位老将军了。
      最后一场白事宴戚清冉恢复了点精神,强撑着来亓官家赴了宴,这么一来也算有始有终。两人站在廊下,看着家仆们将府内的白色褪下,恢复这座宅子原来最初的光彩。看似是回到从前,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入了冬,天气更加寒冷,一阵妖风从他们身侧袭过,亓官宣下意识为身旁的戚清冉挡住这股妖风。
      “回屋去吧。”亓官宣道。
      戚清冉点点头,两人退回身后的大厅内。在外站这么一会儿,戚清冉的脸上已经被冻得没有血色,乍一看与一旁的洁白瓷器真没什么区别。亓官宣倒也不用看,开口就道:“来人,给客人准备一碗姜汤来。”
      府内的其他客人们早已离开,两人随意入座。不一会儿,刚刚说的姜汤也到了戚清冉手里。碗壁传来的温度刚刚好,戚清冉咽下一口,气色似乎顿时好了一些。
      “大人往后打算如何?”戚清冉忽然问去。
      亓官宣愣住,不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能如何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戚清冉对此摇摇头:“那可就太迟了。”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老将军没给大人留下过什么话吗?”
      “倒也是有的。”到了这时,亓官宣已经坦然了很多,“爷爷让我,离开璠国。”
      戚清冉对此点点头:“倒是个好算计。”
      亓官宣对此无奈道:“这个生我养我的国家是什么豺狼虎豹嘛?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看好,都想让我离开这里?”
      “大人怕不是弄错了。”戚清冉对此并不认同,“生您的是显考显妣,养您的是老将军。璠国,不过是饿狼饥虎聚集之地,他们分食了您父母,熬死了老将军,下一个不就是您了么?”
      “还是说,您觉得自己斗得过这群豺狼虎豹?”
      亓官宣闻言沉重的看向戚清冉,听着他这些话,最后妥协一笑:
      “离开就离开吧,反正这里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戚清冉喝完姜汤,放下瓷碗:“那大人可得赶紧。老将军已经不在,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他们可没有好心肠让人喘口气……”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家仆来报:“大人,大理寺的人前来拜访,说是先前揽月楼那事捉到人了。”
      戚清冉闻言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还真是连个喘气的时间都不给啊。
      “把人请进来。”亓官宣道。
      大理寺的人行了礼,不啰嗦的直挑正事:“无意叨扰大人。先前在揽月楼欲图谋害大人的小人已经捉住,还请大人同我前往大理寺观审。”随后他又看向戚清冉,“可巧揽月楼的掌柜也在,也请一同前去观审。”
      戚清冉先应下对方:“好,有劳大人亲自跑一趟,小人自当前去。”
      亓官宣也随后应下。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要去看看的。

      三人下了马车,来到大理寺。大理寺审问罪犯的隔间特殊,一边是审问的,一边是监听做笔录的,亓官宣他们就在监听的那边。
      负责审问的官员厉声质问:“大胆宵小,何故欲图谋害御史台亓官大人?”
      怎知对方非但不惧,反而魔怔了一般大笑起来。
      “谋害?分明是那亓官宣黑白不分,将我家告置恶人手中落得个剥官去爵的惨状。如今我娘重病,家父愁容,整个璠国城内都在取笑我们——这怎么让我忍得了!”
      “那是上任秘书郎的孩子?”戚清冉在一旁小声道,“他父亲就是个容易暴躁的性子,看来是子承父业,虎父无犬子。”
      亓官宣有些惊讶:“掌柜的知道的不少。”
      “咱也算是在半个官场里讨生活,这些事自然要清楚些才好。”
      审问的官员有理有据的把人的话堵了回去:“上任秘书郎以权谋私,扰乱宫中清明风气,罪有应得。你身为他的孩子理应吸取教训、戴罪立功才是,却整日想着将我朝中良臣割除殆尽,该当何罪!”
      “呵,”对方不屑的冷笑一声,“什么良臣,就是个不知规矩的小鬼。朝中上位者,那个没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就连亓官宣那个皇权特许的位置也是老将军当年埋的尸骨堆起来的,哪个干净?他倒好,仗着自己身后是老将军便肆无忌惮,告完这个整那个,活该他家只剩他一个,都是报应哈哈哈……”
      亓官宣在另一边听得指关节嘎吱作响,戚清冉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怒气,伸手按住了对方欲图发作的拳头。冰凉的触感覆盖无声的怒火,亓官宣立马回了神。
      “手怎么这么冷?”他反手握紧戚清冉,小声询问。
      在他们一旁的官员也连忙安慰道:“这人已经疯了,病入膏肓,自个不好过就觉着别人也不能好过,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亓官宣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对那位官员道:“……我知道。”

      戚清冉的手被握得发麻,这场让人火大的审问也终于结束。大理寺的人送别他们时,戚清冉忽然有礼貌的回一句:“大人们有心了。”
      对方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回到:“应该的。”
      两人坐上马车走远,亓官宣立马追问道:“你那句告别是什么意思?”
      戚清冉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真心感叹下罢了。大理寺收押犯人,既没惊动他人又没借机要挟什么。这事明明能大作文章,却是平静结束,真真难得。”
      饶是两人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亓官宣依旧听不出戚清冉话里有话。
      “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走?”戚清冉转移话题。
      “想走什么时候走都行。”亓官宣应付过去,反而问起戚清冉,“你呢?会一直在揽月楼吗?”
      戚清冉无奈回道:“我与大人不同,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人离了璠国可得心肠硬些,往后就别回来了。”
      戚清冉看向车窗外,心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亓官宣望着他的侧脸不自觉的失神,悄然从身侧拢住对方。戚清冉一惊,不小的重量压到自己上,手上是不知该不该接住的慌乱。
      “我走后,你可别乱跑,活得久一点,等我回来接你。”
      戚清冉忽然失笑:“我刚刚不是说别回来了吗?璠国对你虎视眈眈,回来是送死的。”
      亓官宣坦白了真心:“你跟我走,我就听你的,再也不回来了。”
      戚清冉怔住,嘴唇翕张,最后还是无力低头埋在亓官宣身上。他把手搭在对方身上,答:“大人,我走不掉的。”
      “我是竺瑶国的人,揽月楼是竺瑶国在璠国的据点,而我是埋藏在这里的暗子。就算离去,那也是回去受竺瑶国控制……我不想回去,我甘愿留在这里。”
      “一起逃走就好了。”亓官宣抱紧他道,“不回璠国也不去竺瑶国,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不是么?”
      “所以我才说,我与大人不同啊。”戚清冉脱离亓官宣的怀抱,哽咽着、笑着:“我于竺瑶国还有用,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我离开的。”
      他无助垂头:“大人自己走吧,你我情分,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亓官宣跟着他低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之间。戚清冉不自觉的微微一抬头,被亓官宣抓个正着,往泛白的唇上留下离别前的深沉一吻。粗暴又生疏的吻技让戚清冉喘不上气,脸色憋得通红,也有可能是因为亓官宣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导致他一时羞愧……
      亓官宣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是那句话,活的久一点,等我回来接你。”
      “好……”
      戚清冉无力的将自己彻底埋在了亓官宣的怀里。

      其实没过多久,但戚清冉感觉已经过了许久。久到璠国朝堂不出意外的开始内乱,久到他们已经打进璠国内部和当朝陛下有了联系。
      在这最要紧的时候,竺瑶国一道密令让他放下手中任务回国。
      ……又是这样。
      戚清冉都快习以为常了:每逢他要有什么功绩出来时,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口将他调离这个任务,派人接替。最后,功绩是别人的,名声是别人的,奖赏自然也是别人的,自己永远是白忙活一场。
      连每次调离自己的理由都差不多:身体抱恙,不宜多劳——说的好听,犯病时也没见有那个上来关心过自己啊。
      戚清冉满是怨气坐上回国的马车,身边除了一个请来的驾车师傅,他身边再没其他人。于他而言,竺瑶国不是什么好地方,其他人跟着他回国不过是自找苦吃,而且他情愿半路病死。
      可惜这一路风平浪静,连个磨刀打劫的声响都没听到过。
      回宫的时候也很平静,没人欢迎,没人等候。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偷摸着回来的,跟从后门悄悄的溜进来的小贼一样。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也不欢迎他。
      最可悲的,是他又无法逃离这里。
      曲折小路通往人烟稀少之地,一路上也碰到些个宫女太监什么的,他们先是慌忙行礼,抬头后发现是戚清冉后又暗暗惊讶。
      这位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又回来了?
      这里有人怕他,有人恨他,有人对他视若无睹……单单没人会爱他。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这里和其他皇子的寝宫相比只是个有小院的房子,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也是在他长大后自己去填补的。他离开这许久,周围已经蒙上一层厚重的灰,掩埋掉他曾经生活的痕迹。
      他拨开尘土,推门而入。房间内待客的地方狭小,用屏风隔出就寝的空间,里面同样是落了灰尘,无人照料。这于戚清冉倒是好事,里面没什么秘密,但他不喜欢别人擅自碰他的东西。
      “十三殿下。”有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劳十三殿下苦心经营我国大计,国师特请殿下前往前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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