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三界异闻录》霜沐月

42、第 42 章

　　二月初二，龙抬头，宜出行、定盟，忌开光。
　　这天柳少英终于恢复了书画课，上课前先搜寻了一下林霖的身影，瞧见她状态不错才收回了视线。
　　下课后，他没有按往常那样给林霖单独讲课，而是留下一张小纸条就走了。
　　林霖看着纸条上内容，“酉时四刻，望月楼上，邀卿赏月。”不禁纳闷，初二哪里看得到月亮啊，这个柳先生又在搞什么鬼。

　　望月楼是天碧书院最高的建筑，有五层楼之高。
　　白天可登高远眺群山，夜晚可凭栏赏月，也是书院的一大胜地，更是书院小情侣的幽会之所，当然也成了戒律司重点的巡视对象。
　　饭点时候的望月楼倒是少有人来，林霖爬到顶楼，柳少英已站在栏杆前正望着西面的天空，那里有一弯蛾眉月正发出微弱的荧光。
　　楼阁走廊上摆放着两个画架，旁边还放着一些水彩颜料，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走廊上倒是挺亮堂的。
　　“你来啦，今天我们来画月亮。”柳少英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道。
　　“柳先生，以后我们都是来这里上课？”
　　“是的，你要好好画，离开书院前还要交上来一幅画作为结业作品。”
　　“嗯嗯，明白。”
　　“那便开始吧。”
　　傍晚的望月楼安静极了，只听到两人的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一阵晚风吹过，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樱花香，天碧书院里的樱花都开了，从高楼望去，像是粉色的花海。
　　柳少英停下了手中画笔，纸上的画稿已基本成型，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在走廊上散起步来，最后又停在了林霖身后。
　　这名正在给画上色的女子，眉间微皱，眼睛明亮，一脸认真的样子。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现在身体完全好了？”
　　“嗯。”女子沉浸在绘画之中，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字。
　　“说起来，那天还是我救你回来的......”柳少英幽幽地冒了一句。
　　“哦......呀！我差点忘记了，多谢柳先生的救命之恩，学生定将永记在心。”林霖一开始没注意听，后面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给他行了个大礼。
　　“不必行如此大礼，你记得为师就行，就怕你离开书院后，便不再认我这个老师了......”
　　“柳先生，您真爱开玩笑，您如此天人之姿，学生是想忘也忘不了啊。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
　　“你赶紧打住，下一句我可不爱听，不要把我叫老了！”
　　“您误会了，我想说的是终生为师，不敢将您忘了，也不敢不认您呀。”
　　“......终生为师？其实我俩年纪相当，你离开书院后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个。”
　　“......”
　　柳少英见她迟迟没有说话，又沉浸在自己的画稿里，不禁有些气恼，催促道：“你怎么还没有画好？都一个小时了，我要下课了！”
　　“马上了，马上就好！”这句话她倒是听见了，急急回应着。
　　柳少英瞥了一眼，只见画稿上月儿弯弯，仿若此时作画女子微蹙的眉黛，那弯月之下树影幢幢，恰如自己心头莫名的烦躁。
　　“我不等你了，你画完把东西放回屋内，自会有人收拾的。”说完，他自顾自地下楼了。
　　“哦。”

　　柳少英又想起救回林霖的那天场景，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被两团黑影当做皮球，在空中抛来抛去，另一名男子冲上去解救却被击倒在地。自己赶紧上前打跑了猛兽，扶起了受伤的她，却发现她早就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命垂一线。
　　他抱着女子一路狂奔，心跳得极快，似乎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与怀中人的气息紧密相关。他当时心想，若这女子的气息断了，恐怕自己的心脏也会就此停住吧。
　　直到他将林霖带回了书院药庐，交到了杜仲手上，才稍微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满头大汗、衣衫不整，全身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
　　结果林霖又被送去了县里医院，那几日柳少英是坐立不安，但又只能暗中打探病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焦急，比那从小陪伴其长大的灵犬过世还要痛苦几分。
　　也许林霖对他而言是一名特殊的学生吧，毕竟单独授课了那么久，比起寻常的学生来说感情是要深厚些。
　　他又想到自己待林霖是有所不同的，对方想必也能感受到。
　　刚刚他莫名其妙说的那几句话，是想要得到某种回答，可是林霖的话却并不让人满意。
　　柳少英不禁自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不是吧！”这念头一冒，柳少英自己都惊住了。
　　他早就不是未尝过情爱滋味的毛头小子，二十岁出头时也交往过几名风华绝代的女子，可惜他年少轻狂，均没有结果。而林霖这样的女子，并不是他心仪的类型。
　　思来想去，他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只能归结于自己在天碧山中待得太久了。

　　后来几日的望月楼授课，他又正经了起来，不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只是敦促林霖用心作画，早日交出一幅让他满意的画作。
　　林霖离开书院的前一天，她将画好的月亮交给了柳少英。
　　画上一钩弯月悬在望月楼上，四周的樱花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半空中也漂浮着点点花瓣。
　　柳少英挑了挑眉，“这段时日你画了那么多种形态的月亮，怎么就选了这上弦月呢？是说有什么说法吗？”
　　林霖似乎早知他会提问，从容作答：“这是初五的月亮，它虽没有满月那般明亮圆润，却也自有一番韵味。您看它弯曲的弧度，少一分则太瘦，多一分又太过，这样正正好。它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地上的樱花却开得热闹，这样两相对比，您不觉得我这幅画意境深远嘛？”
　　柳少英美目凝波，定定地盯着她，“你这是将为师比作天上孤月？”
　　林霖吓了一跳，“弟子不敢，在我心中柳先生虽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但我知道您绝不是那孤傲之人，要比也是比作这株最高大最美丽的樱花树才对。”
　　柳少英玩味一笑，“我发现你近来越发会说话了，这既是你最满意的作品，那我就收下了。”
　　他又拿出一幅裱好的画作，“这是为师送你的毕业礼物，祝你前程似这满月，顺利圆满......”
　　林霖欢喜地展开一看，只见那圆月皎洁，在白云之间发出温柔的光辉，为周围云彩添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再一细看，那圆月又如一只含情脉脉的眼睛，正俯瞰着人间大地，也在看着观画的人儿。
　　她忍不住称赞，“柳先生，您画得真好，这月亮仿佛都活了起来，我会好好收藏的！”
　　“林同学，你这画儿虽然画得一般，但为师也会好好收起来的。”
　　“那多谢柳先生这段时间的教导！我明日便走了，若您有空到华市游玩，我一定会好好招待您。”
　　“行，我若是出山，定会去华市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繁华世界。”
　　“柳先生，我见您在后山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又听说您好多年都没有离开过天碧山了，还以为您不喜欢外面的生活呢。”
　　“哼，我虽偶尔会做古人装扮，但我也是个现代年轻人，怎么会不喜欢外面的世界？想当年我......算了，不提也罢，要不是我有大劫在身......”柳少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闭口不言了。
　　“什么大劫？”林霖期盼的眼神地望了过来，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对方敷衍了回去。
　　“哦......”
　　“你哦什么呀，反正再过一年多，我就可以下山了。”
　　“那祝先生平安渡过大劫！”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没胡说啊，反正就是祝福先生心想事成......”
　　“......”
　　几句说笑后，林霖告别柳少英，回宿舍收拾行李了。
　　她在书院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些日用品，已经送给了月舍关系还行的小女生。
　　行李箱内最重要的物品就是猎灵会的奖赏和莫还真的遗物，这是一个小玻璃瓶装的化生水，还是莫还真跟着自己从风云洞装回来的。
　　他剩下的衣物和铁剑，林霖将它们都埋在了贺家祠堂附近的小山上，算是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回想初来天碧书院时她满心雀跃，谁知离开时心头却多了一丝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