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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问心无愧 ...

  •   木长老眼神空洞地躺在地上,歪到一边的脑袋上有五个狰狞的血洞。
      他死了。

      沈明澈神色淡漠地撕下木长老的衣摆擦拭手上混杂着灰白脑//浆的鲜血,还没等收拾干净,给自己整理好遗容遗表,内府中便是一阵剧痛传来,他踉跄一下直接跪在地上。
      裂纹遍布的乘璜骨终于支撑不住,在强大的灵力压迫下碎成齑粉,与之同时彻底分崩离析的还有他的内府。

      沈明澈被旧伤折磨了多年,自认为已经非常习惯,可此时此刻却觉得之前遭的那些罪不及现在的十之一二。
      眼前红、黑、白三色如川剧脸谱似的来回交替,先是内府,然后是经脉,最终是灵骨,浩瀚强横的灵力如同一个失控的磨盘,将一切尽数碾碎,沈明澈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粉身碎骨。

      碎吧,碎吧,碎的了灵骨碎不了风骨。沈明澈瘫软在地,连挣扎和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识海中仅剩的一点清明却还在不着调地胡思乱想。
      这个结局似乎也不错,与其让舒怀玉亲眼目睹自己的死状,不如他找个没人的地儿随便死一死去。

      沈明澈经脉寸断、灵骨尽碎的那一刻,锁骨下方那颗红痣化为一滴血珠渗进了他的肌肤,那胡闹似的血誓随着他行将命陨而解开,最后一桩心事就此了结。

      不知是否是幻觉,沈明澈忽然感觉一股寒凉之意在体内流淌而过,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卫,牢牢地护住心脉。

      他并不知晓那次舒怀玉为他压制失控的灵力时,将自己的本源灵力注入了他的体内,悄悄藏进了当初用于威胁他的那道剑气里。不然,舒怀玉后来也不至于那般疲惫。

      世上很多事情,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

      死寂的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脆响,沈明澈已经没有转头的力气,但知晓那破碎之声来自照君。那柄玉骨折扇自他灵骨中诞生,如今灵骨不存,照君也该消失了。

      沈明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照君,相伴他一路走来,寄托着少时的情思与经年的妄念。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在南境的小城中,沈明澈做梦都没想到此生还能再次见到舒怀玉,彼时他风尘满面,病骨支离,而她依旧质禀玄精,持之无失,和初见时别无二致。
      沈明澈自认为他这辈子可谓是波澜壮阔,映桃先生的戏文里都不敢写这么刺激,虽有遗憾,但最后一程有故人相伴,也算是圆满。

      当年离开归墟时,沈明澈希望等所有事情了结之后能够回家,届时师父或许收了新徒,大混账就可以带着小混账们一起上房揭瓦,继续把师父气得生无可恋,大不了一起滚去抄书,还能威逼利诱师弟帮自己抄上几遍。

      后来遭逢诸多变故,他所求的也越来越少,从天下太平到一人平安。沈明澈曾奢望有一日能向舒怀玉和盘托出,解开所有误会,如此一来,若有朝一日,她能够重回归墟,便能将他的骨灰埋在后山参天的桂树下,浇一壶陈酿,撒遍地金黄。

      他喜欢桂花酒,因为记忆中的丹桂永远四季飘香,就像药汤里加了蜜糖,润物无声地中和了少年时代的心伤。

      只是一琢磨,一犹豫,便来不及了。

      而现在,在与归墟隔山隔海的秘境之中,他神魂即将熬尽,眼前与耳畔渐次沉寂,疑是走马灯在眼前晃过,他仿佛看见舒怀玉坐在不远处,一下一下擦着赤霄剑,而后不经意间抬头望了他一眼。

      一眼万年,万年一念。

      沈明澈涣散的眼神中浸满了笑意——他是个蠢人,死到临头才明白,此心安处是吾乡。

      所思未远,若未平生。

      这时,地面再度晃动了一下,一个流光溢彩的圆石从沈明澈衣襟中掉出,如果舒怀玉在这就会发现,那正是沈明澈上次灵力失控时,在挣扎中滚落的石头。

      那物件似乎与什么产生了感应,在黑暗中如夜明珠般发出柔和的光芒,周遭打斗留下的废墟之中零星矗立着几根残存的扁方形石柱,被圆石的光芒一照,竟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
      这片地下石林,实则是一处碑林。

      沈明澈并不知晓周遭发生的变化,他意识已然浑噩不清,朦胧间感觉自己似乎在下坠,地面以他为中心向下凹陷,宛如巨兽张口将其吞没,他似是坠落了很久,又好像只经过了一瞬,他自己都有些糊涂——
      下阴曹地府难道是这个下法?

      终于,他后背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躺在身侧。沈明澈眼神已聚不了焦,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副骨架的轮廓,上面流转过淡淡的光华,晶莹剔透的圆石滚到那副骸骨旁边,与之缓慢融为一体。
      这副无人认领的骨头架子,竟是一具灵骨。

      沈明澈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并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一切,圆石融入之后,那具灵骨倏地光芒大现,而后凭空飘起覆盖到他身上,隐隐要进入他的身躯。

      这算什么,白骨精夺舍?他又不是三藏法师,吃了又没法长生不老。
      沈明澈没有力气抵抗,只得胡思乱想,希望过会儿鬼吏来钩他魂的时候能顺道收了这妖孽,别让他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多少留点体面。

      终于,他实在是疲了,倦了,彻底失去意识前,识海中忽然闪过他当年离开师门时的画面。
      他这一生是否后悔当初?答案是否定的。

      正如那日道别时他对宁晏清所说的话——师父,你知道我的道心是什么吗?

      只四字——问心无愧。

      若说他的道心因何而起,大概是从目睹了西境与南境之交的那场天灾人祸开始吧。

      那年,沈明澈还只有凝神的修为,也是从那时起,他隐约察觉,师父似乎有事情在隐瞒。宁晏清偶尔会短暂地离开归墟,返回时总是异常疲惫,面容上甚至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死气,沈明澈修为渐渐高了之后发现,那是生机的消逝。

      而后有一次,他跟踪了师父。

      那年,南境与西境之交突降大旱,西南十万大山山火骤起,熊熊大火将苍翠欲滴的山林连带着附近好几个村落尽数华为人间地狱。按地界划分,西南十万大山属于三不管,不是任何一家玄门的属地。

      那场大火虽来得蹊跷,但明面上并未看出有修士蓄意作乱,既无修士参与,管他烧了哪家,都还是凡夫的事,大门派的人高坐莲台惯了,对于这些“凡俗琐事”能避则避,生怕染上因果妨碍修行。

      但宁晏清不在乎这些,若是人人为了求内心清净、尘缘不沾,个个都当甩手掌柜,跑到灵山里挖个洞府闭眼一坐,那这世上的飞升圣贤怕是多得要挤破天庭——
      凡人供奉的庙宇、道观里有的是,笑眯眯的石头雕像往那一摆,反正都是两眼一闭、诸事随意,二者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宁晏清出身人间帝王家,与凡尘之间的千丝万缕哪是他想斩断便能斩断的呢?

      而待到沈明澈悄悄跟着宁晏清来到十万大山时,大火已连烧七日,绵延起伏的山岭尽数化为名副其实的“火焰山”。

      沈明澈来之前偷偷溜进归墟的藏经阁顺了件隐蔽气息的法器,但宁晏清修为比他高出太多,尽管有法器掩护,他只敢远远地缀在后边。山中烈火灼灼、浓烟滚滚,若无灵力护体,恐怕不被烧死也得被呛死。

      忽然间,宁晏清的气息消失了,沈明澈内心猛地一跳,以师父的修为,他倒是不担心对方发生什么危险,而是怕师父察觉自己跟踪,故意消失然后从背后给他来个“突然惊喜”。

      沈明澈在原地屏息凝神了好一阵功夫,却始终不见宁晏清人影,他试探着往师父消失的方向御剑飞了一段路。忽然间,他似是感应到什么,猛然调头折返回来——火光与浓烟的掩映下好像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深渊上方像是被什么阵法遮掩住了,以修士的绝佳目力竟也看不真切下面的情况。

      莫非师父掉沟里去了?

      沈明澈充分发挥过剩的想象力,开始大逆不道地胡乱编排——师父几百岁的人了,老眼昏花,合理,很合理。
      但编排归编排,他心中有种预感,宁晏清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很可能就是为了这深渊底下的东西。

      初生牛犊不惧虎,要是真有什么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他就扑过去抱紧师父的大腿高喊救命,沈明澈心大天地宽,也没多想便朝那黑黢黢的裂缝纵身一跃。

      穿过阵法的瞬间,沈明澈发觉自己坠入了团团黑气,与此同时识海中躁动不安——他沉寂已久的魔心被触动了。
      沈明澈虽因魔入道,但在宁晏清的引导下却没有修魔,自从凝神之后,他心境愈加稳定,魔心很少出来作祟,而魔心现在的反应让沈明澈瞬间明白,那滚滚黑气并不是山火燃烧时产生的浓烟,而是厚重得凝成实质的魔气、怨气、煞气,粘稠绵密,相互交织,缭绕不散。

      这样看来,深渊上方的阵法不仅是个阻隔窥视的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怕是为了掩盖这浓郁的黑气。

      沈明澈眉头微蹙——莫非这山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而师父来此处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他自认为可以压制得住躁动的魔心,便继续一路飞向深渊之底。

      这黑黢黢的沟壑看似深不见底,实则不过百丈,沈明澈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谷底。深渊之底并没有和山谷中一样起火,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四周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嚎之声,隐约能看见苍白鬼影在空中飘荡,并且源源不断地向一个方向聚集。

      沈明澈刚想御剑落地,身形却骤然一滞,一种绵软无力之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的生机在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流逝。他立即用灵力在周身凝成护身屏障,疲惫之感方才减轻一些。

      沈明澈深吸一口气开始探查谷底的情状,拨开浓郁的黑烟,地面上似是有个阵法,丝丝缕缕的魔气宛如流动的水丝,形成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各种奇异符文流动回转,鬼气森森地散发着猩红色的光。

      沈明澈对于阵法只是一知半解,但从魔气的流向大概辨认出正是这个阵法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生机,他神识沿着阵法脉络一路向外,发现这阵法的边界已经出了这条山脉,再远的地方以他的修为便感知不到了。

      沈明澈心中隐隐有个推测,这个阵法怕是将整个十万大山以及周遭村落都涵盖在内,这深渊应当就是阵眼所在。可这阵法范围如此之大,出现大规模的生灵凋敝之景周遭玄门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何况此种邪术有违天理,此等规模的阵法一旦布下,布阵者必遭天谴。

      等等,天谴?

      霎那间,沈明澈被一个念头轰然砸中,所有事情瞬间串了起来——阵法吸取生机导致的生灵凋敝之景之所以没被发现,正是因为一切痕迹都在这场滔天大火中化为灰烬,而这场大火正是由此邪嵬阵法引起的!

      沈明澈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推测,布阵者很可能是用了什么秘法灵物,在天道面前隐匿了踪迹。阵法引动天谴,来自天道的震怒到了人间找不到惩戒的目标,便只能化为天灾降世,而这就是山火的来由。

      而天谴招致的大火又导致无数生灵涂炭,不散的冤魂和怨气又被源源不断地引向此处,再次被阵法炼化,如此循环可谓事半功倍。思至此处,沈明澈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阵法由谁布下?是魔修为了供养自己提升修为,还是……

      而师父来此地是为了消解这场天灾人祸?
      破阵通常有两种方法,其一是推算阵眼,并将其毁去,其二便是大力出奇迹,但对于一些过于庞大或是布阵代价本就很高的阵法,强行毁阵会损耗自己气运乃至寿数。
      宁晏清是剑修,对符咒阵法也只是略通一二,沈明澈不用多想就知道,以师父的柔软心肠,发现此阵定不会有一分一秒的拖延,哪怕强行破阵会损伤身体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所以,这几年师父偶尔露出的倦色也是因为这个?如此一来,同类事件定不只发生过这一次,布阵者必是有计划有预谋,想到这点,沈明澈的神色愈加凝重——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当他思索时,周围平缓流动的黑气骤然卷起风暴,他的魔心也随之暴动起来。沈明澈衣衫顿时被冷汗浸透,他揪着自己的前襟急促喘息,后背靠在岩壁上缓缓滑落,拼命凝神不让魔心侵占识海。

      于此同时,远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山体都随之震颤,沈明澈感觉到一股磅礴剑气砸在了这深渊之底,具体倾注了多少灵力他无法想象,只知道那是他师父的全力一剑。

      耳畔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传来,沈明澈曾听宁晏清以寥寥几语轻描淡写地讲过那段轰轰烈烈的旧事,自然知道师父的身世。宁晏清的那把剑,曾是前朝历代君王相传的佩剑,前朝覆灭之后,这把剑便被他一直带在身边,最终成了他的本命剑。

      沈明澈没想到师父看着温润儒雅,实则凶猛如斯,地面如同浪潮般翻涌起来,阵法感受到危机拼命反扑,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灵力与魔气相撞引起的巨大冲击直接将凝神调息的沈明澈掀飞出去。

      那吞噬生机的阵法如同一锅烧开的水似地沸腾起来,沈明澈全部精力都忙着压制魔心,护身屏障根本挡不住暴动的阵法,体内生机的流逝骤然加快,不过转瞬的工夫他便几乎失去意识。

      在眼前彻底变黑之前,也不知是实景还是幻觉,沈明澈似乎看见了一个青衣白发的模糊轮廓,他在心中喃喃道:师父啊,徒弟这回可是被您坑惨了……

      而当他再度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内,红泥小炉中燃着迥深的安神香。已是深夜,窗外草虫鸣声阵阵,屋内长明灯暖光温柔。

      沈明澈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灯光昏暗正适合睡觉,就当他准备接着两眼一闭会周公时,耳畔响起一个温润嗓音,“醒了?”
      他眯着眼睛转过头,只见宁晏清伸手探了下他的脉门,又将长明灯的灯芯拨亮了些,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沈明澈心虚地瞅了宁晏清一眼,跟踪师父这罪名可大可小,就当他正琢磨是主动认错坦白从宽,还是胡搅蛮缠倒打一耙时,宁晏清慢悠悠地开口道:“长本事了。”

      坏喽,沈明澈心里咯噔一下,宁晏清性子温和涵养极佳,即便动怒说话也是轻言细语,但凭借多年作死后挨罚的经验,他推测今天这事儿不是卖个乖、耍个赖、胡搅蛮缠几句就能揭过去的。

      “不不不,没本事。”沈明澈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没本事就好好学本事。”宁晏清慢条斯理道:“《拾遗记》五遍。”

      沈明澈闻言差点一仰头撅过去——《拾遗记》记载九州地理水文、奇珍异兽,九卷总计九九八十一万字,这得抄到仙历翻篇吧!

      宁晏清不等他辩驳,正起身要走,却听沈明澈忽然唤了他一声。

      “师父。”

      “怎么?”宁晏清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身形一顿,面前是漫漫长夜,身后是柔和灯光,他恰巧站在光与暗的分界处,长明灯的灵火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灯光映照下,宁晏清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灯芯溅出的一两粒火星都能将其燃烧殆尽,沈明澈心中蓦地一颤。

      师徒两人都玲珑剔透,宁晏清自然知道沈明澈是什么意思,他垂下眼帘,淡淡道:“这件事你不必管,给为师省点心。”

      宁晏清温和归温和,大事上却从不含糊,他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沈明澈知道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但依旧他不死心。
      “师父,我知你心系天下,但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直接找出幕后的始作俑者,总比……”沈明澈忽然不说了。

      总比您氪命好吧。

      宁晏清沉默了一会,沈明澈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对自己的行动早有察觉,但此事牵扯太多,甚至与归墟代代守护的秘密有关,他并不想让沈明澈深陷其中——只要他还在一日,他的弟子便可做一日无忧无虑的顽童。

      “我不能长时间离开归墟。”而若真要仔细调查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为什么?”沈明澈之前便猜测此事与归墟有关,不然师父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这么快知晓九州发生的天灾人祸,而宁晏清的回答正好坐实了这一点。

      半响后,宁晏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可说。”

      “师父,归墟到底有什么?”
      沈明澈小时候就纳闷,不知老祖宗怎么想的,给门派取这么个一点也不吉利的名字——墟是什么?坟墓!归墟,不就是让人往坟坑里跳吗?
      而宁晏清说他不能长期离开归墟,不正是做了一生不得自由的守陵人吗?

      “不可说。”

      这也不可说,那也不可说,沈明澈最烦师父打哑谜,正想追问却听宁晏清道:“沈明澈,你一日做我弟子,便一日守我派门规,不该问的不要问。”

      宁晏清从不放狠话,此时把话说绝,相当于下了最后通牒。

      沈明澈怔怔地看了一会宁晏清的背影,那落拓青衫之下耸立着一根好似永远不摧不折的脊梁,能只身为小辈们撑起一方远离纷扰的桃花源。
      可是啊师父,人即便再厉害,也终归是肉体凡胎,充当不了铜墙铁壁,您怎知天柱就不会折断,高墙定不会倒塌?

      “弟子知晓。”
      即便不做师父的弟子,他也不能亲眼看着师父走向死局。
      宁晏清那夜始终没有转身回看他一眼。

      而后岁月一轮一轮地转过,沈明澈道心落成,修为突破出窍境界,按照当年的约定,他可以出师了。归墟并不限制门人离去,只是走了便不能再回来,并且禁言咒加身,他们终其一生都不能向外人透露门派的只言片语。

      终于在那天,沈明澈离开了,走之前最后看了眼后山的参天桂树,挖一壶埋藏的陈酿,独酌一杯践行酒。
      只可惜,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在宁晏清的目送之中走下三千石阶,走过他入门的来时路,没有转身回头,义无反顾,就像那晚的师父。
      他知晓师父肯定明白他因何离开,心里指不定是何种滋味,但转念一想,他是师父的弟子,徒弟撒泼任性,做师父的只好多担待些,简直天经地义。宁晏清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在其内府中留下了自己的本源灵力,若有万一,可护他性命,没想到后来还真派上了用场。

      既然那诡异阵法有魔修的痕迹,沈明澈便孤身前往北域,俯身群魔故里。他曾横扫群魔,领教过最腌臢的手段,目睹过最邪嵬的魑魅魍魉,手上染血无数,即便所谓的名门正派忌惮不已,他也不大在乎,甚至发现所追查之事与正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沈明澈问心无愧,直到那一日他只身站在玉琼楼的残垣断壁中,血珠从照君上沥沥地淌下,他双眼空洞地目睹着被自己毁得不成人形的尸骸,道心第一次动摇了。

      真的,问心无愧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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