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信号》迎双

4、歉意

　　来的路上心情是郁闷的，但道路两侧的郁郁青青竹子是幽美的。

　　如果能在竹林中搭建一座房子，一定会是炎炎夏日里避暑最好的地方。

　　叶希羽的心情逐渐被眼前的竹林安抚平静。

　　就当是出来漫步散心的，顺便相个亲而已，不需要太抵触。
　　叶希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很快轿车在一个古房子前停下，古老威严的大门前，一位身形略微老态但精气神很足的长者，他旁边站着的年轻人看车停稳，拔腿冲过来开车门。

　　叶希羽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车门打开，她面带羞涩，道过谢后下车。

　　趁着大人们相互介绍的功夫，叶希羽抬眸看向车门旁的男人。

　　两人视线相撞，叶希羽愣了半秒，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这人就是上周在文化馆，她蜀绣位子旁边那个人的跟班。

　　叶希羽脸上仅存于表面的客套表象瞬间僵住，“你——”

　　她刚开口说一个字，那人扭头就跑，跟小白羊看见饿狼似的。

　　叶希羽下意识扯扯衣角。

　　跑什么？
　　叶希羽心里嘀咕道。

　　叶希羽跟在母亲和王婆身后，随老人家入门。
　　一路上老人家一直在介绍家里的竹编历史，包括家中种植的竹子品种，以及现在竹编品大部分的销售方向。

　　老人说起自己的第一个徒弟，面色难掩感激。

　　宋哲妈从中打断，“跑题了跑题了！今天是要给咱家老三介绍对象。”

　　尚勋尴尬一笑，不禁加快了脚步，“马上就到。”

　　叶希羽一头雾水跟在后头。

　　从他们的对话中才知道，原来刚才那个男人并不是她今天的相亲对象，她的相亲对象另有其人。

　　叶希羽在心里默默开始给他减分。

　　“小哲！”尚勋冲院子里喊道，“给客人倒茶！”

　　“欸——！”
　　院子里传来回应。

　　绕过最后一道走廊，宽敞的院子日光照暖一大半，叶希羽左右盼望，目光渐渐聚焦在堂屋前的石阶台上。

　　她会注意到，是因为台阶上明晃晃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面露难色，另一个转身要撤，发现来不及，眼底闪过几分慌乱。

　　叶希羽不自觉攥紧拳头。

　　宋哲干干一笑，引众人坐下后，挨个给大家倒茶。

　　尚云赫挑了下眉，垂眸瞥见姑娘白皙的手指紧紧握起，嫩白手背上的青筋无声散发着怒气。

　　宋哲妈和王婆简单介绍一番后，尚云赫提议带叶希羽到自家院子后的竹林转转。宋哲一听，屁颠屁颠就要跟着去，直接被宋哲妈一把拦住。

　　尚云赫一手背后，一手做引导手势，看起来绅士的不行，“这边请。”

　　尚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乐开了花。

　　“竹林里有一个竹屋，我带你去看看，不过现在天气太冷，林子里比较阴。”尚云赫边走边说。

　　绕过堂屋的院子，尚云赫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叶希羽嘴角一勾，“怎么？装不下去了？”

　　尚云赫不可思议地无奈笑了声，“这叫什么话？”

　　偏院这边很少有人走动，南边墙角的苔藓气息隐隐弥漫在空气中。

　　尚云赫双手插兜，背对着叶希羽，脑海里全是上周在文化馆发生的事。
　　他怎么就非要跟人交朋友，还必须得把手伸出去。
　　结果最后人家也没跟他握手，他的手还闯了祸。

　　尚云赫长长叹息。

　　道歉吧。
　　饶不了的事。

　　“上次的事，是我——欸？！”

　　尚云赫转过身来，一道黑影从上空落下。
　　他迅速确定了那是姑娘扇过来的手臂，于是一把攥住她手腕，眸底的那抹歉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干什么？！”尚云赫吼道。

　　叶希羽挣扎着要甩开男人的手，可他们力量悬殊，她挣扎不了半分。他粗糙的手指，像是酸枣树枝一样，刺得她掌心虎口一阵疼。

　　叶希羽气得胸腔一阵起伏，“你说我干什么？王八蛋！”

　　“你怎么能骂人呢？”尚云赫骤然撒开掌心那只纤细白嫩的手腕，“你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他不屑轻笑，余光却注意到对方白皙手腕处的红痕，跳动的心脏蓦然落了半拍。

　　叶希羽不屑一顾，“你的家教很好吗？弄坏别人的东西都不知道要道歉？”

　　尚云赫气笑了，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两次！
　　整整两次，都是他刚要开口道歉就被人直接一巴掌呼过来，他连个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尚云赫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但实际心里住着一头猛虎的小可爱，瞬间对所有看起来很可爱弱小的一切彻底怯魅。

　　“上次，我好像追出去要道歉的，但不知道某人是不是因为冲动打了人，害怕被报复，我才喊两声，胆小鬼就直接脚底抹油蹿没了。”
　　尚云赫似笑非笑围绕着叶希羽，漫不经心道。

　　叶希羽：“……”
　　他说对了。

　　她一直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上次会出手打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坏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他摁在地上猛揍一顿的心情。

　　她好像对这个人有生理性讨厌。

　　“刚刚我本来确实要道歉的。”尚云赫说，“但你的反应让我觉得，你应该先向我道歉。”

　　“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叶希羽本能皱起眉头。

　　“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宋姨居然找这样的人来跟我相亲。”尚云赫一脸自己赔了好几百万的表情。

　　叶希羽哭笑不得，望着他作势要离开的背影，“行啊！那你就赶快去跟她们说，说我有暴力倾向，让她们千万不要抱有希望了。”

　　尚云赫停下脚步。

　　叶希羽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笃定。

　　“既然不想相亲，那你为什么要来？”
　　尚云赫转过头来继续问。

　　叶希羽双手抱臂，“我要知道对方是你，打死我都不可能来！”

　　尚云赫忍不住开始鼓掌，“优秀。”

　　“谢谢夸奖。”叶希羽拂袖走到他前面，堵在走廊口，“不过我相亲有一条雷打不动的要求。”

　　尚云赫讪讪捂嘴偷笑。

　　他挑眉，“说来听听，让我也开开眼。”

　　“我相亲从来都只能我没看上别人，不能别人看不上我。”叶希羽高傲地昂起下巴。

　　尚云赫撇撇嘴，朝她精美长裙裙摆扬扬下巴，“把自己打扮的这么精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要讨好对方的。”他两手一摊，“那就太好了，正好我也没看上你，你赶紧去跟她们说，说你看不上我，啊！”

　　“我不说。”

　　叶希羽伸出手指，“你去说。”

　　“什么？”尚云赫揉揉自己耳朵，“你让我去当坏人？上学的时候数学学挺好的吧？挺会打算盘啊？”

　　尚云赫用胳膊肘别开叶希羽当着路的胳膊。

　　“要说你说，我不说。”尚云赫大摇大摆离开，“反正你这么漂亮，娶回家当老婆也不是不行，再说我一男人，也不吃亏啊。”

　　“尚云赫！”叶希羽低声喊道。

　　尚云赫回头，眸底带着几分挑衅，“干嘛？”

　　“你就是个无赖！”

　　尚云赫撅撅嘴，“我还是个流氓，你还没见过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呢？”

　　叶希羽双手紧握成拳。

　　她气恼的目光几乎要把这个讨厌的男人烫穿，她咬牙切齿道，“我真的想捶死你！”

　　“你看看。”尚云赫云淡风轻，“我就说你有暴力倾向吧？”

　　叶希羽感觉尘封在自己身体里二十七年的暴躁，在今天，被尚云赫这个男人，轻轻松松破解了咒语。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里都充满了电光火石，她神清气爽，一股莫名的力量几乎要冲破她的身体。

　　几位大人正聊的尴尬，转头发现从侧廊回来的两个年轻人，立马纷纷起身。

　　一个个脸上浮现着僵硬又格外想要表现出亲切的微笑。

　　叶希羽打心底佩服她们所谓的维持“体面”的行为。换做是她，绝不可能笑得这么轻松自然。
　　尚云赫只觉得眼前这些人比动物园的老虎还可怕。

　　宋哲冲尚云赫挤眉弄眼。

　　尚云赫仿佛身体被掏空，丝毫没有表达情绪的欲望。

　　“聊的怎么样？”宋哲妈先开口。

　　宋哲小碎步走到尚云赫和叶希羽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瞧瞧，然后小声说，“你俩？没动手吧？”

　　叶希羽隔着宋哲，侧目瞪了尚云赫一眼。

　　尚云赫的厚脸皮，直接向叶希羽回了一个：反弹。

　　她上前一步，回到母亲身边，怯生生的声音仿佛朵挂着露珠的鲜花，“我们聊的挺好。”

　　尚云赫嘴角不自觉抽了下。

　　他清清嗓子，面露愉悦，“叶小姐落落大方，温柔体贴，能跟她相亲，是我的福气。”

　　尤其说到温柔体贴四个字的时候，尚云赫几乎都听到了自己后槽牙裂开的声音。

　　人果然不能干那违心事。

　　整个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堵得慌。难受死了。

　　叶希羽算是彻底看出来了，如果她是那个道高一尺，那尚云赫就是魔高一丈，如此推搡来去，她可能真占不了上风。

　　“那就好啊！”王婆笑开了花，开心的直鼓掌，“那你们相互留联系方式了吧？”

　　“嗯。”
　　“没！”

　　尚云赫摸摸鼻子，朝叶希羽会心一笑，“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也正常。”

　　他掏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呢二维码点开，一步步走到叶希羽面前。
　　“不用害羞，就算最后成不了，我们做朋友也行啊！”

　　叶希羽抬眸瞥了眼脸皮比城墙厚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扫了他的好友码，当着众人的面听他说了声“加上了”，才算作罢。

　　几位大人又尴尬地东拉西扯聊了几句，才不慌不忙地往门口走。

　　叶希羽走在人群最后，尚云赫美滋滋跟大人们闲聊。

　　快到门口的时候，尚云赫故意放慢脚步，慢她一步。

　　他俯身，薄唇凑近姑娘好看的耳廓旁。

　　“尽快投降。”尚云赫轻笑了声，“否则我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让你甩都甩不掉。”

　　寒风飘散，男人滚烫热息在她耳畔流转。

　　叶希羽嘴角露出一抹示弱的可怜微笑。

　　尚云赫得意挑眉。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脚背都快被人踩断了。

　　“要我投降？”叶希羽一字一句道：“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