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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唐门旧怨 ...

  •   又行了数道酒,一直噙着笑意,来者不拒的乐封起身走到厅中,遥望远处许久,露出个比刚才更甚的笑容,朗声言道:“小子乐封,今日小子双喜临门,小子恬颜再敬诸位前辈一杯,一谢各位前辈跋涉前来观礼,二则是有桩公事要借今日这喜宴,同各位武林前辈言说一二。”大好的订婚宴却要武林同道断一则公案,混江湖、做买卖的,谁不是脑子活泛之人,当即都住了嘴,安静看着主桌一行人。
      这一遭是朱富贵等人预料不到的,朱七七刚才还艳丽无双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柴玉关爱女心切,拍案而起,厉声呵道:“乐封,你要做什么?”
      乐封依旧是那副跳脱样子,随手端了壶酒,倾壶而倒,一口喝干半壶酒,“啧,果然,喝酒就该这样喝才爽利。”他丢下酒壶跳到院墙上,眺望着远处,突兀露出一笑,踩着院墙缓缓道来:“这桩公案说来诸位前辈应该都有所耳闻。”院内宾客屏息凝听着。
      他神色自若,悠悠道来,“数年前,唐门遭遇过一场灭门之祸,起因么,大家都知道,唐门少主招惹了苗疆女子,恩爱数月后抛弃了她,这女子也是性烈,带着族人给唐家堡族人尽数种了蛊毒,差点害了唐门。”
      这桩旧事,在座众人确实都有所耳闻,宾客有那直性子又心思单纯的出声问道:“小子听说唐门中了苗女暗算,后幸得快活王出手,救了唐门,还将唐门重宝九珠连环做了谢礼,难道其中竟有什么猫腻?”
      柴玉关脸色如霜,他已然明白乐封今日要做什么,再次开口怒道:“乐封,你若敢伤害七七,那唐门我救得,自然也屠得。”
      乐封立在墙头,指着朱七七笑的浑身发颤,众人看着他笑,俱是一脸莫名,朱七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再单纯也知道未婚夫今日要做什么了,“乐……乐封,你……”
      乐封笑够了才起身看着柴玉关,“快活王啊快活王,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熊猫儿已然明白乐封所为何来,没想到自己的猜忌成了真,大怒呵道:“乐封,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快活王报仇,我等自然不干预,但你为什么又要做这一出戏,将七七牵扯进来。”
      朱七七没想到一番真心如今成了笑话,满脸泪痕,瞧着分外可怜,当即有那年少气盛的看不过去为她出头,抢出言道:“就是,朱姑娘何其无辜,姑娘家的声誉何其珍贵,你这歹人为何作弄她?”
      “朱七七无辜吗?”乐封缓缓解开外衫,将那晃眼的红衣抛下,露出内里的白色麻衣,“这就是第二桩公事了,各位还请稍安勿躁,听小子一件件说来。”手一动,又将扎在发髻上的红绸带抽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白绳系上,做出一幅披麻戴孝的样子,气的朱富贵眼珠直翻。
      朱七七瞧着他一番动作,浑身发抖,他到底是厌恶她,连订婚宴都要在红衣下着孝衣。不待她痛斥他狼子野心,耳畔又响起乐封声音,“当年,快活王在朱富贵新婚夜□□了他新婚妻子李媚娘,李媚娘倒也是个奇女子……”
      一言激起千层浪,宾客们再也坐不住,院内满是嗡嗡声,“第二日竟起了另嫁之心,要柴玉关拿三件礼物来求娶她,想来诸位已经猜到那三件礼物是什么。”乐封朗声压住嗡嗡声,继续说道。
      陈年往事被揭开,柴玉关再难稳坐,“你找死!”身子一动扑向乐封,岂料刚驱动内息便呕出一口黑血,他止住身形喝问道:“你下毒?”他自来谨慎,竟不知这毒是何时落下。
      “主上?”色使起身想救,不料一动也喷出一口血来。
      “主上!”宋离也跃了过来,担忧看着柴玉关。
      “我劝你们好生坐着,听我断完这桩公案。”乐封懒懒环顾了圈,见院内宾客躁动不安出声劝道:“等事情了结,我自然将解药奉上,毕竟……”他笑了笑,笑容藏着讽刺和不屑,“我不是柴玉关那样天性喜欢杀戮的人。”院内蠢蠢欲动的宾客坐了回去。
      乐封见众人如此知趣,接着道:“那便是闻名武林的三宝:渤海盐帮的镇邦之物‘九尺血珊瑚’、唐门传家之宝‘九珠连环’和稀世珍宝‘圣池金莲’。”
      这三件至宝,武林人士自然都听过,院内又想起嗡嗡之声,乐封冷笑一声,“快活王倒也聪明,知道不能强取豪夺,想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让漕帮和唐门心甘情愿奉上。”他低头看了眼默默垂泪的朱七七,“朱七七,你自来被赞善良,有你母良善之风,我想问问你,你母亲当年提出这三件聘礼时,可曾想过唐门和漕帮上千条性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朱七七此时还一头雾水,只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似乎同二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而自己不过是他复仇的一步,一时五内俱焚,只茫然看着他,诺诺不知如何言语。
      “大概是没有想过,她大概也没有想过,当年她好意救下柴玉关这狼子野心的畜生,会害了沈天君满门老小。”乐封长叹一气,悲凉道:“而柴玉关的儿子王怜花,又杀了沈家唯一后人沈岳,你们这一家到真是蛇鼠一窝,爹灭门,儿斩草,连女儿都要人家绝后,”
      见朱七七一脸迷惑,他歪头朝着朱七七一笑,好心解释道:“你是不是想反驳我,你没有,可是七七,你是柴玉关的亲生骨肉,你身上流的是柴玉关的血,若是沈浪没死,便是真娶了你,他若知道你是柴玉关的女儿,会叫你生下带着仇人血脉的孩子吗?”
      朱七七脸色已然苍白的不见丝毫颜色,乐封却还不放过她,“你还有个好爹,拿着沈天君的天绝剑法和心法做聘礼,想为你招一位如意郎君,哎,不知道沈天君知道自己好兄弟这番盘算,又作何感想。”
      霎时众人看向朱七七和朱富贵的眼神变了,自古以来,武功秘籍都是一派一家的重宝,这朱富贵将沈家武功秘籍据为己有,已然犯了武林人大忌,不曾想还以此为聘礼招婿,如此为人,真真叫人不齿。
      “我……我没有,我爹没有,乐封,你不准诬赖我爹。”朱七七终于收拾好心情,愤而怒骂,她此时不知到底是羞多些,还是恨多些,“乐封,你为什么……难道这两年,你都在骗我?”她痛哭质问,“你对我……可曾有半分真心?”
      “好了,我们接着说回李媚娘和柴玉关吧。”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谈什么真情,果真蠢笨如猪,乐封冷冷看了朱七七一眼,转回话头,“想来各位都知道快活王替唐门解了蛊毒,只是,大家怕是不知道这蛊毒,也是快活王指使人下的。”说到此处,乐封沉下脸来,“当年,唐门少主同苗疆一女子相恋,那女子只不过是苗疆内一普通女子,哪里有什么大能耐叫苗疆一派去为她报仇,可怜她先没了好夫君,后又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短短几年便含恨而终。”

      冷大听了这半晌,突然发声问道:“你如何确定不是苗疆之蛊?据我所知,天下用蛊之极,当属苗疆女子。”
      “我如何确定,自然是我唐门弟子亲去查验过,柴玉关,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人都是蠢的,我唐门弟子中蛊不过半月,你便携带解药上山,苗疆到蜀中,相距甚远,你是不是觉得唐门拣回了一条命,这一辈子都不会去苗疆报仇,亦或是你自忖武功、威势俱是天下第一,不怕唐门同南疆质问?”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心软。”柴玉关咬牙恨道。
      “对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可是无数江湖前辈用血泪教给我们的道理。”乐封幽幽叹道:“所以,我不会犯你曾经犯过的错。”随着话落,远处的天际染上了一抹艳红,红的耀眼,红的夺目,将半边天际都染成了红色,数息后,天地间传来震耳的轰鸣,这轰鸣声同焰火燃放的声音应和着,叫人心惊,“真美!”乐封看着远处出声赞道。
      “当年,你为了‘九珠连环’蓄意设计,叫唐门以为少主真同苗女反目,害了一门,而你,坐享渔翁之利,得了那九珠连环,”乐封低头看着柴玉关,“世人都道是唐门少主负心薄情,岂知唐门少主早已身死,”
      他环顾四周,见院内宾客悄声听着,继续道:“你抓了少主,让你身边这不男不女的怪物假扮他,犯下这场祸事,眼见苗女不曾上当,又指使手下能人扮作苗疆巫师,对唐门痛下歹手,事后你为了毁尸灭迹,毒杀了唐门少主,又嫁祸给那苗女,叫苗女百口莫辩,死于攸攸众口,柴玉关,这桩桩件件,我可曾说错半句。”
      柴玉关没想到这条漏网之鱼竟然查的如此清楚,一时竟无话可说,众人一看柴玉关神色便知这是真事。旁边朱富贵擦了擦眼角泪痕,踌躇开口道:“乐封,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你又……如今你家人已逝,你又何必执着仇恨。”
      “我不叫乐封,”乐封看向朱富贵,他实在恨毒这位天下首富,若不是他同他那下贱的女人,十几年前柴玉关早被沈天君杀了,他唐门又如何会有那一遭,“唐门少主是我大哥,我是唐家最小的儿子,唐乐。”
      说到家人,唐乐嘴角带起一抹笑,眼里全是温柔,“乐者歌也,父母希望我一世无忧,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多好的祈愿!我幼时很是羡慕青莲居士李太白,一直期待自己能长成他那般的人物,只是我不会像他那般求索仕途经济,我会活的比他自在,比他肆意。”
      想起这些往事,他眉眼间都是闲适与憧憬,“我也曾畅想过,数百年后世人念着我偶然所得,寻觅着我的足迹,领略大好河山。”唐乐悠悠道来,“我三岁启蒙,五岁入蜀山修道,十二岁下山游历,十五岁返家。去时亲人好友俱在,归时棺椁停满山涧。”他如何能不恨不怨,“朱富贵,你告诉我,我该不该恨,该不该怨?”
      朱富贵合眼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他也是经历过亲人逝世的,知道这悲痛多折磨人。
      在座诸人,有那天生怜悯心肠的,早已悲哭出声,唐乐冲那哭泣者遥遥一劝:“姑娘,别哭,六年前,我已经哭过了,三天三夜,我流干了泪,自此立下誓,此生只流血,不流泪。”
      百灵擦着眼泪,紧紧拉住熊猫儿,“大哥,别哭。”
      熊猫儿瞪大眼睛,“百灵,大哥不哭,你也不许哭。”恨是如此容易被挑起,诉说者讲述的分明是自己的过往,可听者想起的却是自己的仇恨,熊猫儿三年前同快活王恩怨尽消,这几年不再同快活王来往,但因着朱七七,到底不曾冷脸相待,今夜听着唐乐一席话,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仇恨突然翻滚了出来,搅弄得他痛苦不堪。
      “这江湖的仇怨很多,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每日都有新的仇怨出现,归家后,父亲言说了此番浩劫缘由,此事起于大哥,祸及唐门,我却不信,我苦苦寻找大哥,四百七十三口棺椁,其中年长者一百三十二口,幼儿四十五口……”一个又一个叫人胆寒的数字从他嘴里说出,“可是我大哥没在。”他落回地上,瞧向柴玉关轻声问道:“柴玉关,为什么我大哥不在,他去哪里了?”
      柴玉关脸色一黑,刚要开口,唐乐开口了,“他当然不在,他早死了,早死的他怎么会有棺椁呢?”他手上一动,将一枚银针打入柴玉关身上,“我找啊找啊,最后在蜀边同南疆边界处寻到了他的埋骨地,他被毒死了,尸身上全是毒,这毒救了他,没叫他的遗体被豺狼吃了去,倒叫我找到了他。”
      柴玉关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一丝黑血,唐乐冲他一笑,“后来,我去了苗疆,寻找那位苗女,苗女也含恨而死,留下一个十岁的妹子,失去亲姐,孤苦伶仃,幸好那妹子是行蛊的能手,被南疆那位城主收留,勉强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柴玉关,你女儿高床软枕、锦衣玉食时,有人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你心里可曾有一丝不忍。”这笑容里满是苦涩,比朱七七的哭更叫人伤痛,“想来是没有的,不然你怕是早死了,如你这般歹毒的人,只怕连心都没有,又何来不忍。”
      讲完这段过往,唐乐脚尖一点,复又落回院墙上,遥望着众人,出声询问道:“诸位前辈,诸位高人,这仇,我唐乐可该报?”满堂寂静后,一位磊落汉子出声道:“自然该报,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就是,唐公子,我青山派支持你报仇,男子汉大丈夫,生来顶天立地,为忠为孝,这仇都该报了。”又一女子大声喝道。
      一位小公子起身站到桌上声援他,“唐公子,小子支持你报这仇。”
      院中宾客被这几人带动,年少轻狂者、少不更事者、柔善者、忠良者纷纷出言支持他,大部分知柴玉关武功高强者、年长者安坐一处,不发一言,强硬按住自家小辈,生怕柴玉关事后清算。
      见此情状,唐乐微微一笑,看向仁义山庄三位主事者,再次询问道:“三位冷爷,这仇我该不该报?”冷大本不欲插手此事,但唐乐已开口,不好推托,无奈出声:“若唐公子所言非虚,这仇自然能报。”
      “冷大叔!”朱七七看着他惊讶道:“他是我二爹啊,冷大叔,你怎么能……能……”看着冷大脸上淡漠她再说不下去,今日这局面,二爹中毒,阿音大哥也中毒了,她本想着冷家三位叔叔在此,定能护着二爹,不想冷大竟然选择束手旁观。
      “七七,江湖事江湖了,若柴玉关真做下这恶事,他自然该咽下这苦果。”冷大话语间存下一丝余地,已然违背了仁义山庄立庄之本,如何还能帮着柴玉关御敌。
      “啪!啪!啪!”唐乐拍手赞道:“不愧是仁义山庄,果然帮理不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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