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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蛊王 ...

  •   白飞飞安静坐在廊檐下,隔着漫天雨幕瞧着池中男子,已经七天了,他还是那么无声无息立在那里,像是已经死去,可她知道他没死,雨停的时候,她会踏着薄冰去看他,虽然微弱,但他胸口是有微微起伏的,很慢的起伏,一起一伏间,往往要很久很久,她便看着那起伏,一看便是一天、一夜,那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还同她存活在同一片天地间。
      “别看了,看多久也是那个样子。”王怜花走到她身边,将一碗饭递给她,“吃点吧,不能他没好,你自己倒下了。”白飞飞接过来碗筷小口吃着,“朱七七烧退了吗?”
      王怜花咽下一口饭菜,感受着腹中传来的满足感,“退了,今晚差不多该醒了。”说完看向白飞飞,“飞飞,你确定还要等吗?”如今,他承不承认自己是沈浪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确定,他再不会是曾经的沈浪。
      白飞飞放下饭碗,“他只不过是太累了,王怜花,你该明白的。”
      王怜花自然明白,当年那一箭,用了他全部力气,那箭刺穿了他的心脉,箭上的毒也是世间最厉害的毒,他能活过来,必定经受了巨大的痛苦。抬眸看着冰霜内的白衣男子,惆怅道:“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快要死去的人,杀了快活王,灭了快活城。”
      熊猫儿看着冰霜里的男子打了个冷颤,连在一起的眉毛凑的更近,“彩月姑娘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叫他一直这么冻着,再好的身子一直冻在冰里,也冻废了不是。”
      “那不是冻着,那是为了减少他身体的消耗,常人行走坐卧都在消耗身体,他的身体支撑不了这样的消耗,只能通过降低温度,让身体陷入假死状态,从而减少消耗,多争些时日。”王怜花解释道,说完再次叹息道:“可惜,这样活着还不如不活,像个活死人一样。”
      一个人若整日挣扎在生死一线间,那他大概也不会有心情和精力去想从前,因为努力活在当下,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沈浪那么热爱生活的人,怎么能这样活着,作为他曾经敌人的王怜花,烦的七窍生烟,五脏扭曲。

      傍晚时候雨终于停了,彩霞铺满整片天空,连池面也落满霞光,彩月踏着霞光回来了,带着唐岳和白凤,三人俱带着一身疲惫。彩月脚下不停,奔到白衣男子身边,小心打开陶罐,里面是一条浅到近乎无色的蛊虫,这条蛊虫大概很厉害,她双眸中尽是挣扎与犹豫。
      唐岳按住她,“丫头,别想了,先活下来,再想其他吧。”抬手将那蛊虫送到白凤手边,白凤指尖一划,割开左手腕,喷涌而出的鲜血装满整个陶罐,浸透那蛊虫,蛊虫从浅色转为红色,又变成黑色,最后消失不见,陶罐里盛满的鲜血一点点消失,又过了半个时辰,一条成人手掌那么长的红线蜿蜒着爬出陶罐。
      唐岳将陶罐递给彩月,彩月看着那红线,咬着牙关定定看着白衣男子,半晌含泪道:“先生,你一定要挺住,”说罢将陶罐靠近冰霜,那微不可查的红线顺着冰霜快速爬上白衣男子身上,停在他的胸口,咬开底下皮肤钻了进去,留下的伤口瞬间消失。
      白飞飞扶住失血过多的白凤,颤抖着双唇问道:“那是什么?”
      失去近一半血,白凤整个人没了精神,勉强稳住身形,瞧着化作寒冰的先生,“一只蛊,蛊中之王,也是世间最毒的蛊,我苗疆一族养了数百年的蛊,世间仅有三只,这是其中一只。”若这只蛊也救不回他,那就真的没办法了,所以先生,为了彩月,你也要忍下来。
      白飞飞看着包裹在厚厚寒冰里的沈浪,他似乎很痛苦,身躯在不住颤动着,可他被困在冰里,连挣扎也是微弱的,那只蛊虫在他体内游走着,所过之处,皮肤微微鼓起,落下坚硬的冰花,“要多久?”
      白凤摇头,虚弱道:“不知道,”她偏头看向王怜花等人,“也许明天,也许一辈子,我们想了所有办法,现在不过是拼一拼,拼成了,他大概还能活一年,拼输了,便永远停在这里了。”她还小,不明白生死的可贵,因此语气里没有什么沉痛,见众人满是悲戚,忍不住安慰道:“你们别这样,没准先生就坚持下来了,毕竟先生答应了要喝我和唐岳喜酒呢,他是个守诺的人,一定不会食言。”
      唐岳拍拍她往回赶人,“走吧,一群人聚在这里做什么,一直守着难道就会好。”弯腰将彩月抱起,带着人落到小屋外,“丫头,你好好睡会吧,睡醒了还得制药呢。”
      几天几夜不曾合眼的彩月飘忽着往屋内走去,喃喃道:“对,我得睡会,睡醒了去找药。”她眯瞪着眼躺回床上,瞬间睡死过去。

      唐岳又折回去抱了白凤回来,低头拉过她左臂细看,伤口已经消失,拿出一枚补气血的丹药喂进她嘴里,方才抬头看向白飞飞几人,“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想抢人?”他对这些人可没一丝好感,在同朱七七周旋的两年里,打交道打到厌烦,一天天屁事不做,就盯着他,好像他真会对朱七七做什么。
      熊猫儿看着他同白凤,“你们要成亲?”满脸的愤恨,他怎么能同这个姑娘成婚,那七七怎么办?他们已经订婚了啊。
      就是这个表情,曾经他在朱七七身边人脸上见过无数次,好像他抢了什么一样,“是,怎么,熊帮主有什么不满?”
      “你怎么能同她成亲,你别忘了,你是七七的未婚夫,你们写了婚书的。”熊猫儿双拳紧握,想上来打他一顿,百灵侧身拦住他,怕他连累众人再被赶出去,“你怎么能抛弃七七,同这个女人在一起?”
      王怜花怕唐乐将他灭了,哀叹着上前拦在两人身前,“熊猫儿,你是吃了失忆药了不成,他同朱七七之间闹成这样,难道你还想着他们能忘记前尘,携手一生?”
      熊猫儿烦躁的揉着头发, “可七七是真的喜欢他,”他暴躁的转着圈,怒视着唐乐,“哪怕你那样对她二爹,她还想着来见你,唐岳,你如果还是个人,是个男子汉,就给七七个说法。”
      唐岳歪头一笑,“你们要我给她个什么说法,娶了她?”他左手一伸,将旁边的白凤揽入怀中,“我的妻子是她,若不是为了报仇,三年前我们就成亲了,幸好虽晚了三年,但我们之间情意更浓了。”
      白凤娇笑着捶了他下,她失血过多身子虚弱,落到唐乐身上的手倒同调情般,“哪个要同你成亲?”话虽如此,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自然是你!”唐岳凑上去,亲了亲她脸颊,一点不在乎身边这群人,百灵同白飞飞羞的脸色一红,忙避开眼去。
      “那我呢?”朱七七今日刚醒,便听到唐岳的声音,她虽然没有那么爱他,但到底是真心喜欢过的,如今她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却搂着旁人浓情蜜意,她费劲力气爬起来,从汾阳到南疆,几千里路程,她这么辛苦找过来,得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小泥巴扶着朱七七,叫她靠在一旁廊檐上,怕她生气扯动伤口,紧紧拉住她,“小姐,你别气,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千万不能生气。”
      朱七七看着廊柱上那深入木桩的剑痕,这是那日留下的,她以为唐岳喜欢彩月,没想到唐岳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姑娘,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女子。眸光闪闪,细细打量着白凤,怎么看也不过是普通的村野女子,同她自然是比不上的,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身上多了些野蛮,他怎么能抛下她,同这样的女子成婚,“唐岳,你别忘记了,你同我是未婚夫妻,大明律有规定,订婚即是结婚,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唐岳定定看着她,“你确定要同我这个杀了你二爹的人成亲生子?”
      朱七七也静静看着他,“反正现在我二爹已经那样了,我要是连你也失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唐岳,我爹是生意人,我自然也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的是利好,如今我二爹那里赔了,你这里我不能再赔,你说对不对。”她冷冷一笑,“做不了快活城的城主,做你唐门的夫人也不错,你说呢。”
      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瞧着成长了许多,王怜花扬眉一笑,还知道生意经了。
      唐岳紧握着白凤挣扎的手臂,“直接说吧,你要什么?”他要风风光光把白凤迎进家门,那纸婚书确实要解开。
      朱七七嘴角的冷笑愈发深了,“我二爹的解药,和沈大哥的记忆,”她看着唐岳,“我要他恢复曾经的记忆。”
      唐岳扬眉,原来还念着沈浪呢,果然是个傻丫头,摇头冷笑,“解药我可以给你,但沈浪的记忆,我恢复不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恢复不了,因为,”他将众人欣喜的神色收之眼底,“他又不是沈浪,怎么恢复沈浪的记忆。”开玩笑,先生的事谁敢妄自做主,他可只有一条命。
      “你……”朱七七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再收不住怒意:“他就是沈浪,你们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白凤挣脱出来,“我说,到底要说多少次,他不是,你们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唐岳说他不是你们不相信,彩月说他不是你们也不相信,连先生自己说他不是你们也不相信,你们倒是说说,这世上谁说他不是沈浪,你们会相信?”她气的双眼发黑,一把推开唐乐,双手叉腰,愤愤瞪着众人,“你们接受不了沈浪的去世,就硬拉着一个陌生人要人家认下沈浪的身份,怎么,沈浪是什么香饽饽吗?”
      熊猫儿瞧着她生气模样,突然福至心灵,转头去看七七,这唐乐的癖好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的都是这般火爆脾气的女孩,难怪当初和七七在一起时,七七如何作他都不生气,感情是前面有个比七七性子还爆的女孩。
      少女骂爽了,心里舒坦些,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给朱七七,“拿着解药滚,”她转身去屋里看彩月,走到一半想了想又折回来,怒视着朱七七,“解药给你了,便是钱货两讫,以后不许再来找我情哥哥,不然叫你有来无回。”伸手扯过唐岳,径直回了屋子,脚一蹬把所有人关在门外。
      白飞飞立在一旁看了这一会,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朱七七,你为什么一定要沈大哥记起你,你是不是觉得他记起了曾经的过往,就会像从前那般待你。”
      朱七七拿着药瓶默然而立,是啊,他记起来又怎么样,可她还是想要再见一见曾经的沈浪,毕竟那是她年少气盛时,情窦初开后,真心实意爱过的男子。
      “朱七七,他虽然忘记了那些过往,但他那么聪明的人,对自己的曾经难道会半点不知。”白飞飞说着看了眼冷三和熊猫儿,“朱七七,他知道,他只是不想认。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是那么潇洒自如,最后他倒下时眉头紧缩,他是个人,他在道义和情爱中拉扯,也许他也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这些事她想了很久很久,每想透一分,她的悔就多了一分,她待他实在算不得好,世人待他也算不得好,“我们这些人都在逼他,我用情意逼他,你们用道义逼他,连号称活菩萨的朱老爷,不也从第一次见他就算计于他。”她幽幽叹了口气,他何德何能叫这么多人算计来算计去,“他不做沈浪也挺好,至少,没人再要挟他,没人再麻烦他,也没人再叫他伤心欲绝。”
      “那你呢,你真能忘记过去,白飞飞,你若能放下,又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朱七七到底不忿,追问了句,问完又后悔不及,她如今这幅做派,不就承认了自己放不下沈浪,放不下那个早已放弃她的沈浪。
      白飞飞没有回答她,转身缓缓走回旁边小屋,她想好了,她不要再纠结他的过往,她会陪在这里,一直到他病好,然后,如果他不介意,她会留在这里,同他比邻而居;若他介意,她就回崖底小屋,继续曾经的生活。

      朱七七握着药瓶,去瞧熊猫儿,熊猫儿避开了她的眼神,于是她又去瞧百灵,百灵长长吸了口气,“七七,回去吧,拿着药回去,忘记唐岳,忘记沈浪,过回你朱家大小姐的日子。”朱七七泪流满面,她怎么过回曾经的日子。
      “七七,别哭,”冷三示意小泥巴扶起她,“你身体刚好,不能哭。”朱七七木然跟在冷三身后,回了另外一间小屋。
      宋离瞧着这乱糟糟的局面,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时常叹气,他本不是个容易伤感的男子,但发生的这些事,没有一件能叫他松快些,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喝口酒,可惜苗寨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们北方的烈酒。
      熊猫儿也想喝酒,他最近发的愁比过去几十年都多,连新近当爹那些日子,他都不曾这么愁过,可惜百灵在身边看着,他不敢妄动妄议。
      百灵瞧瞧池中耸立的身影,又看看憔悴了许多的熊猫儿,知道再叫他们憋下去,真会憋疯,转身进屋去寻白凤,唐岳正在厨房烧水,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有事?”
      “唐公子,我想买点酒。”百灵说明来意。
      “买酒?”这倒是奇怪了,在汾阳时,熊猫儿每次喝酒都东躲西藏,生怕被她瞧见,此时她又主动来找他买酒,想了想这行人最近的心情,也确实需要酒来纾解一番,开口道:“这里没有酒,你们要想喝酒,去山上城里买,不过城里都是苗民自己烤的土酒,你们怕是喝不惯。”
      有卖就好,百灵谢过他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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