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先生续命中》阡陌中燃

15、海盗劫船（5）

　　她运气好，从前没遇上过什么惊险场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的眼前。

　　海盗没有穿防弹衣，子弹轻易地就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的脑袋执拗地维持着转向船首的角度，身体却被水枪和子弹推搡着，来不及跟着脑袋一起看向大海。

　　奇怪的是，他在临死之时，将左手护在了胸前。可惜子弹的威力巨大，他的手腕连着胸膛一起被击穿了。

　　没有挣扎的时间，只剩下无意识的神经还在抽搐。血液喷涌从胸口喷涌而出，淌到昂贵的柚木上，一点一点渗进木板间的缝隙里。

　　该很难洗吧。她以为。

　　江逐浪的西装是黑色的，看不出有沾染了什么样的脏污。但他转过身来，里内穿的白色衬衫上满是血迹，就好像中伤的只是他的胸膛。

　　他忍着身上伤口传来的疼痛站起身来，为了让空间利用最大化，游艇上的楼梯一阶一阶高得很。但他依然不管不顾是着，迈长了脚步，一步三阶往上跑。

　　唐智安这时才知道，原来想看热闹的八卦心是人类与生俱来，写在基因里的。不是什么岁月漫长难以消磨，因为无聊而养成的坏习惯。

　　她知道自己会恐惧，会做噩梦，往后几天的脑海里会时不时地回闪那个画面。但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前倾，眼睛还是忍不住想要看清每个细节。

　　忽然，一双大手从左脸处横跨而来。

　　被从身后劫持的恐惧还没有从脑海里消散，她的身体再一次冰冷僵硬起来。

　　“别看。”耳后传来了江逐浪温柔的声音。

　　他的手没有碰到唐智安的眼睛，轻轻一转，江逐浪的脸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唐智安愣愣地还没回神，她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雏鸟一般，张着嘴说不出话，连眼睛也不愿眨一下。

　　“别看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尽管现在他挡得严实，她一点也看不见那死去的身躯。

　　可不知为何，那鲜血淋漓的尸体像刻录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一般，她的视觉仿佛透视过江逐浪的脸，依然落在那死掉的海盗身上。

　　江逐浪见状，往里紧了紧西装，试图遮盖掉血迹。

　　然后，他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一面说着，一面轻抚着唐智安的脑袋，“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保护好你。我不该让你经历这些。”

　　气息拂过她的发顶，他的嗓音里满载着担心与歉意。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心跳声透过层层衣服传来。

　　刚刚活动过后，他那心脏强健而猛烈地咚咚跳动。一声一声那么鲜活，虽然急促，但又沉稳而笃定。

　　那心跳好似带着滚烫血液，一点一点注入她的心房。

　　唐智安贴着他的身体，慢慢把重量放在了他的身上。

　　衣袖没能捋好，小臂蹭到了西装上看不见，但始终存在着的血迹。湿滑而黏稠感传来，令她极度不适。

　　江逐浪感受到了她的重量，伸出另一只手环抱着她。他的肌肉紧致，却不像海盗的那般给人以威胁，反倒让她安心。

　　江逐浪温暖的怀抱和心跳终是胜过了那些昭告着死亡的细节。在他的庇护下，唐智安的身体逐渐回了温。

　　她终于把嘴里的气吐了出去。才发现自己在慌乱之中，一时竟忘了呼吸。

　　“我没事了。”

　　唐智安恢复镇定之后，轻轻推开了他。残留在身上的体温让她的双颊暖得发烫。

　　“咳咳。”在阴暗角落的大副这时才敢出声，不满地宣告自着自己的存在。

　　“你怎么还在这里？”江逐浪松开唐智安，转向大副假意散发着官威。

　　但大副知道他的德行，所以不怕他：“那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去让管家们准备餐食，一会儿好安抚乘客。”

　　一句话的事，一看就是为了支走他随便想出的差事，他才不想去干。

　　见大副在唐智安面前一点情面不留地抗命，他气得都有些恼羞成怒了。思索一阵，终于灵机一现：“等会儿海警船就来了，你去帮沈半缘打下手。”

　　一听到“沈半缘”三个字，徐先登的眼睛毫不掩饰地亮起，一句“收到，船长”喊得比谁都快活。得了个能黏着心上人的好命令，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江逐浪让唐智安坐到椅子上，免得又想越过窗户好奇去看那尸体。

　　他和巡航机通讯着，海军表示海警船正在驶来的路上，十分钟之内就能赶到，来把尸体运走。

　　风波终于停歇，等待之际，唐智安才发现江逐浪右手小指侧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凝结，仍在往下滴流着。他的眼眶青肿，脸蛋上还布着好几条抓痕。暴露在外的皮肤这么一点，就负了这么多的伤，衣物遮盖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啊，别担心，一点小伤而已。船长室里有医疗箱，在办公桌下的抽屉里，可以帮我拿过来吗？”说着，江逐浪掏出了那张“尊贵的”主钥卡，递到了唐智安手里。

　　“这东西不能随便乱给人吧，你就不怕我拿它去干什么坏事？”

　　“哼！”

　　江逐浪想用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嘲讽，可不知是不是鼻子被打歪了的缘故，他发出了像小猪崽一样的，奶声奶气的闷哼声。

　　耳尖一红，赶在唐智安反应过来，发出惊天爆笑之前，他抓紧补充了一句：“就你？”

　　然而，被之前的哼声打断施法后，这声嘲讽也显得毫无杀伤力。

　　“就我？对呀，就~我~呦~”

　　被江逐浪这么一逗，唐智安也好了心情和他嬉闹起来，高举着主钥卡扭着身子走了。

　　打开船长室，一股邪风呼啸而过，她这才想起刚刚打碎了他房间的一块玻璃。救人一命胜过玻璃一面，她估摸着他不会为了这个发脾气，于是决定暂时搁置着它。

　　在船长室时没仔细研究过办公桌，临到了要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这桌下好几个抽屉。

　　对讲机被海盗的子弹打坏了，没法联系上他。果然，有的东西只有在死去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它生前的好。

　　等一下，海盗的子弹么？

　　唐智安的脑子里好像起了一片雾，缭绕着她的思绪，让她无法清楚地还原刚刚经历的惊险。

　　罢了，等到时候再和他商讨吧。

　　懒得回去问，唐智安随意拉开一个抽屉碰碰运气，结果拉出来一抽屉的烟。数量之多，唐智安几乎是要以为他在搞什么走私的勾当。

　　江逐浪抽烟吗？

　　可似乎这几天下来，她都没有见他抽过烟。哪怕是在两人倚着栏杆吹风聊天时，那种最容易引发烟瘾的场景下。

　　“哎呀，管他抽不抽烟干什么！”

　　唐智安嘟囔，他和她不过一个船长一个乘客，由金钱服务组织起来的关系，他的私生活如何，与她何干？

　　拉开下一个抽屉，里面安放着几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有些年头了，即便看起来精心保存着，也免不了走向泛黄的命运。

　　刚还说着和船长的私生活保持距离，这会儿手就不自觉地伸进了抽屉。

　　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印度女人抱着一个五六岁上下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的眼眸深邃，看起来和江逐浪的一模一样。

　　年纪也对得上，难道是他的妻儿？

　　不对，这照片泛黄，他再怎么不会老到这种地步。

　　唐智安想到了自己的假发，想到了衣柜通往的那间阁楼。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软装，以及假发里不再残留，但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檀香。

　　原来这就是他的妈妈，一看就是曼妙的舞女模样。能想象得出，她跳起舞来一定风情万种，迷倒众生。

　　自觉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她把相框完好放了回去。继续翻着抽屉找出了医疗箱，带着它回到了驾驶室。

　　“怎么找了这么久？真背着我干坏事去了？”

　　唐智安不想隐瞒她开了他抽屉的事实：“也不知道是谁下个指令也下不全，那么多抽屉翻找过去不要时间的吗？”

　　江逐浪一听这话，自然也明白了唐智安看到了什么。

　　他自是不会发火，但沉默弥漫开来，两人之间充斥着一股微妙的尴尬。

　　唐智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想的是，江逐浪的母亲一定不是如他所说的，在大陆上开了一间舞蹈教室。

　　毋庸置疑的，他当时骗了她。

　　起先还以为是第六感作祟，现在的这股沉默倒是证实了她的预感。

　　但她也不想步步紧逼，无伤大雅的小谎而已，她自己也喜欢对同事朋友们编织一些关于父母的谎话。主要都是他们的关系融洽，她也是从正常家庭走出来的小孩云云。

　　江逐浪的举动和心态，她再熟悉不过了。

　　正因为事实恰恰相反，才会说出美化过后的谎言。

　　唐智安不怪他。

　　江逐浪不言，只是默默地脱下了西装，撇开了领带，然后开始一粒一粒解起了衬衫扣子。

　　“欸欸欸！你干嘛呀？！”

　　那衬衫对于江逐浪来说好像有些小了，他解开扣子时，衣服像被肌肉崩开一样往两边散去。

　　唐智安遵纪守法三十年，哪看得了这种东西，她赶紧转过头去，还煞有介事地捂上了眼睛。

　　然而，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收进了眼底。

　　都说见识越少视网膜越容易刻上东西，尽管她紧闭着双眼，脑子里还是清晰地浮现出了那曲线凹凸……

　　“怎么，脱衣服的是我，你倒害羞起来了？”

　　“哎呀，你别……”

　　“不帮我治疗了吗？可是我身上的伤口好疼啊，不脱衣服要怎么治疗呢？”

　　“好了好了你脱吧我不说什么了。”

　　唐智安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松开了手。短短几秒，江逐浪就把上衣脱得个干净。

　　他常年暴露在外的脸和手是偏棕的颜色，而他的身体却白净得很。

　　血迹浸染不到，淤青还没有显现。唐智安受不了，又一次闭上了眼。然而，脑海里又是浮现出那白花花的身体……

　　“怎么还是我非礼你了？不敢看就算了，我还以为你的胆子有多大呢！”

　　“这不一样……”

　　-

　　那一枪不是吴逍遥开的，而是巡逻机上当机立决的海军。

　　海盗被水枪冲远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胸口。就是这个举动让他被视作还存在着威胁，丢了性命。

　　医生本能，在海盗停止了抽搐以后，他走上前去端详。

　　好在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握紧，他想要握着的铁质吊坠从手心滑出，落到了脖子旁边。

　　要是他赶得及握上拳头，那么直到身体腐烂或者被烧化，都不可能再拿得出这吊坠。

　　吴逍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扯下了海盗的坠子，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嘿，医生！”

　　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吴逍遥心下正虚着。大副的喊声让他被吓得原地蹦起，落下时左脚踩着右脚跌倒在地。

　　“叫什么叫啊你！”

　　“又装什么小丑呢？船长受伤了，现在在驾驶室里。你有空就去给他看看。”

　　“知道了，多大点儿事呢，下次不许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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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室的门被推开，吴逍遥看着眼前半裸着的暧昧男女，愤怒地大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啊？当我这个医生是死了吗！”